61 青冥宗（四）

第61章 青冥宗（四）

這裏出不去, 江離就想找找別的方法，沈清淮總不至于讓她一直待在這裏吧。

下定決心後，她就安靜坐回去繼續翻看桌上的閑書。

恰好是她最近正在追的一部話本子。

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江離恍然回過神來, 原來已經傍晚了。

她揉了揉眼睛, 因為長時間看書而有些幹澀。還好，男女主的感情結果是好的。

“…我進來了。”沈清淮的聲音透過門穿過來。

判斷出來人, 江離急忙合上書, 有些拘謹地坐好。

她在心裏組織措辭, 想着過會兒怎麽旁敲側擊問一下。

“蒜香雞, 幹煸肉絲, 涼皮，冰鎮紫菱果。”沈清淮把菜一個個端上來，誘人的色澤引得人食欲大發。

江離吞了口口水, 都是她愛吃的。

“我們還在鎮子上嗎？”見沈清淮表情溫和，動作優雅地夾菜。

江離舔了舔筷子, 鼓起勇氣小心提問, “我跟青清打算來這裏查一下青冥宗的事…青玄劍尊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線索…”

有理有據，江離覺得自己說的滴水不漏。

果然，沈清淮只是看了她一眼，接着就繼續夾筷子，“還在附近, 剛好我也在查青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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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也再查？青冥宗果然有問題是不是？！”江離輕易被他說的話吸引了注意。

沈清淮眸色深了深, 紅光一閃而過，“查到了一些秘辛, 我父母的離世可能和青冥宗有關。”

江離怔住，既而有些無措開口：“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這是在真心實意地道歉了。

沈清淮終于分辨出江離的真誠, 再次重逢起便一直套在臉上的虛假殼子似乎被撬動了一點。

他抿了抿唇，無比希望這一時刻可以永遠停滞。

昏黃的夕陽，融融暖光。

他們相安無事坐在一起，仿佛天底下最親密無間的愛人。

沈清淮搖搖頭，把紫菱果推到江離面前，“喜歡吃就多吃點。”

江離諾諾點頭。

一邊吃一邊觀察他。

總感覺他像變了一個人，怎麽現在這麽溫和，看起來就像……

江離想不出來，靈光一閃而逝，她卻沒有抓住。

算了，也不重要。

“青清他們還在等我，聯系不上我會着急的，我能跟他們聯系一下嗎？”眼看這頓飯就要吃完了，江離心裏着急，脫口而出，“我不走，我就是跟他們說一下，不會走的……”

聲音在沈清淮的注視下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她近乎落荒而逃地避開了視線。

“我已經和他們說過了，當然，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再聯系一下她。”沈清淮擦了擦嘴角，輕松應下。

江離沒想到會這麽簡單，一時愣在原地。

“怎麽了？”

生怕他發現異常，江離匆忙掩飾表情，連連搖頭，“沒事沒事，就現在吧。”

淡淡的冰雪氣息充盈起來，聯絡石綻放出淺白的光芒，接着，柳青清大快朵頤的模樣盡現眼前。

江離：“……”

她覺得自己今天的擔心都喂了狗。

柳青清眼神一亮，嘴裏含着肉含糊地跟她解釋，“我們先過來了，這裏都是荒漠，天氣确實不太好…不過肉很好吃！”

江離無語。

這時，顧書衍從一旁鑽出來。他白皙的臉頰已經被火熏出暗色，一邊烤着肉一邊把江離想要知道的說了出來。

“早上發現你不在後，我們四處找你。結果在院子裏發現了一塊留影石，是沈師兄留下的。”

“他讓我們先去青冥宗，他和你會稍後跟上，等到青冥宗我們再見面。”

……果然是沈清淮的主意。

他竟然也要去青冥宗遺址。

江離胡亂思索着，再回神時便發現沈清淮正沉沉地盯着她。

原本完好的聯絡石碎了一地。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驚訝，沈清淮迅速轉換眼神，又恢複成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他溫聲解釋：“聯絡石本來就快壞了。”

“哦哦。”江離沉默點頭。

她想問沈清淮為什麽也要去青冥宗，但是又怕問到什麽不該聽的。

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怪怪的。

在沈清淮眼裏，她是欺騙他感情的惡女都不為過，怎麽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飯呢。

她可聽說，妖族的新任族長沈清淮冷血殺伐，說一不二，容忍不了一點背叛。

他現在的行為可和傳聞不符啊……

江離嘆了口氣，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飽了。

看着沈清淮主動收拾碗筷的模樣，那絲靈感忽然重現。

她好像發現是哪裏不對勁了…！

江離被心中的猜測震驚到，忍不住再試着細細觀察。

沈清淮收拾好碗筷後，溫聲告訴她新的話本已經到了。接着，他讓一直守在門外的侍女進來，吩咐她們把碗筷撤下去，并且把新到的話本拿進來。

江離在這種明顯的對比中終于确定了不對勁。

沈清淮在和侍女說話時，表情堪稱冷酷無情，雙眸沒有絲毫情緒，陰狠淡漠。而跟她說話時，卻又如沐春風……

江離狠狠皺眉。

這種如沐春風并不是他真正的性情。按照她對沈清淮的了解，他對侍女的表情動作更像真實的他。

而現在這樣對她，更像是一種僞裝和…模仿…

對，就是模仿！

江離猛地睜大眼睛，幾乎确定了這麽一個事實。

沈清淮在學着什麽人，在模仿什麽人……

顧書衍的模樣在腦海中劃過。

江離被自己這個不可置信的猜想震驚到。

是了，就是在顧書衍出現後沈清淮才變得不對勁的，更甚者還把聯絡石都震碎了。

為什麽要去模仿顧書衍……

悶悶的痛楚在心髒處蔓延，江離怎麽也想象不到沈清淮這麽一個心高氣傲的人，會去模仿別人……

“…阿離？”胳膊上忽然貼過來冰涼的溫度，冷得她回過神來，下意識抽手躲開。

沈清淮的雙瞳驀地暗了下來，伸出來的手懸在空中緩緩落下。

江離有些尴尬地掐了掐手心，輕聲解釋，“不是，就是太突然吓到了……”

沈清淮遲遲沒有回應。

江離無奈，勉強扯出笑轉移話題：“…剛剛要說什麽？”

“商定一下成親的事。”

“…？？？”江離聽到後，再三确定了好幾遍，發現自己沒有聽錯後整個人愣住了。

“…怎麽這麽突然？”江離移開眼神，“我們…嗯…那三年…”

沈清淮猛地出聲打斷，沒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似乎根本不想聽到有關那三年的解釋。

“那就等青冥宗的事情結束，我們成親吧，我已經給靈虛宗的長輩留下訊息了。”即便極力克制，江離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不對勁，似乎在生氣。

江離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沉默回應。

幸好此時侍女敲門打斷了屋內令人窒息的氣氛，沈清淮順勢離開，江離輕輕地松了口氣。

接過話本，江離等了片刻，卻發現面前的侍女遲遲沒有離開。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和她對視上時侍女又羞窘地紅了臉。

竟然是個這麽容易害羞的虎妖。

江離主動問道：“有事嗎？”

虎妖侍女支支吾吾，臉頰爆紅。

江離耐心等了片刻，終于她慢慢開口：“…族長他…他很想你…”

江離一愣，沒想到是和沈清淮有關的事。

“妖族人都知道族長一直在找一個人，他說是自己的新娘。”虎妖圓潤的耳朵一抖一抖，耳尖泛紅。

經過她的描述，江離緩緩拼湊出這三年沈清淮的生活。

四處征伐，所以現在身上總有淡淡的血腥氣，而不再是純粹的冰雪氣息。

累了就躲進九尾靈狐族地的木屋內，努力讓那片受不了嚴寒的花活下去。

買很多很多糖葫蘆、棉花糖，易容成普通人去學怎麽做糕點。

江離一時惘然。

他似乎在不斷重複他們沒有分開時的日常，借此麻痹自己。

“族長真的很喜歡你…懇求你不要再辜負他了…”虎妖淺棕的眸子目光澄澈，誠懇地祈求她。

江離苦笑一聲，他們之間複雜的關系又怎麽能靠一句簡單的“辜負不辜負”抵消呢。

“…沈清淮他有沒有變過？就是性格變得更溫柔…或者更冷漠…？”江離旁敲側擊，想從他身邊人身上找找線索去否認自己得出的真相。

虎妖搖了搖頭，“我跟族長的時間不長，不過感覺他越來越冷淡了，冰封了一樣。”

-

虎妖侍女早就已經離開了。

江離卻遲遲沒有回神。

沈清淮竟然真的一直在模仿顧書衍……

一些微小的細節在腦中慢動作般不斷放大，沈清淮看向她的眼神、說話時的動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影響，她現在覺得越來越像了。

江離長長吐氣，心中焦躁的情緒一觸即發。

不行，她要走。

沉重的感情壓在肩膀上，成親成為了一種負擔而不是期待。

再說了，即便她現在一直在糊弄攻略任務，但完不成會有什麽後果，江離也無法保證。

說不定她會再一次被迫離開呢……

江離咬了下唇，立刻行動起來。

另一邊，沈清淮揮舞劍刃，劃過上空，紛紛揚揚的桃花花瓣滾落下來。

劍刃劃過石板的呲啦聲尤為刺耳，他卻絲毫不顧及，似乎要将心底的郁悶盡數宣洩出來。

“現在相信了吧，她根本不喜歡你……”

“她有任務啊，接連兩次被一個人騙，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笨了……”

“放棄她，好好做你的妖族族長，權力的滋味不夠美妙嗎……”

沒有她，我要權力有什麽用？

沈清淮不理會心魔的刺激，黝黑的眼底卻漸漸泛起紅光，身上陰暗的氣息愈發沉重。

“……師兄……你在嗎……”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過來，沈清淮猛地愣住，狐耳呲溜一聲冒出來，劇烈地抖了抖。

……是江離？

“師兄，你在哪？”是了，是她。

沈清淮有些驚慌，手指浮動，一大塊冰面浮現。同時，心魔氣急敗壞地消失，恨鐵不成鋼地罵他愚蠢。

沈清淮毫不在乎，迅速湊上前，借着光滑的冰面整理自己的儀容。

雙眸已經重新恢複了黑色，狐耳還在歡快地豎立着，直白地表達出他的情緒。

眼尾微微泛紅，但并不明顯。

身上沒有魔氣沾染的痕跡。

沈清淮松了口氣，揮手讓冰面消融。還好，他記得江離喜歡“好人”，入魔了的就不是好人了……

冰面剛剛消失化作一灘水，江離的腳步聲便由小及大，她溫溫柔柔的說話聲也清晰地傳到耳邊。

“……師兄，好晚了，怎麽還不回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