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賠償

賠償

江夏在一旁和向問她們說着話,見闫小山往電梯那邊跑,在仲季常身邊問他:“小山怎麽自己走了?”

“估計找周成川去了。”

“周成川…”原來他叫這個名字,随後有些依依不舍,“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謝謝你今天…”

他見仲季常拿眼望他,像是在自己臉上看什麽東西,摸了摸臉,結巴起來:“陪我…逛動物園。”

“不客氣…”眼神還是那麽一直盯着他。

“怎麽…了?”

江夏怕被那眼珠盯出了內心的東西,開始慌張。

“你的眼睛…”

“什麽?”

他慌忙轉身,閉起眼睛,還不放心拿手捂住。

心下害怕:怎麽了?變紅了?沒理由啊,我沒有哭,也沒有…

是害怕嗎?害怕今天過後再也見不到他…

“你轉過來。”仲季常拉扯他,發現拉他不動,“你眼睛旁邊有東西,幹嘛躲着。”

“什麽東西?”

“是什麽碎了的葉子嗎?”仲季常站到他面前,掰開他的手,伸手去拿,“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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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剛剛路過走廊,擠着往前,刮到了一旁的植物。”

江夏松了口氣,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

仲季常好奇瞧他一眼,明顯感到他在害怕什麽東西,雖然臉上已經不太看得出來。

手裏捏着那細小的碎葉子,不得不去多望了兩眼他的眸子。

闫小山耷拉着腦袋回他們這邊兒來,問向問和蔡大勳:“要不要一起回別墅,不的話我就先走了。”

向問她們商量了幾句回他:“這邊附近有一小吃街,熱鬧得很,我們去逛吃逛吃,你要不要也一起去,最後打車回去,平攤郵費還便宜。”

“那也要好幾十,我坐公交車才兩塊錢。”

“那我也跟你一起回去了,讓他們自得其樂…”蔡大勳去他身旁,“我嘛…尋自己的。”

“……”闫小山不想回他話,對着仲季常,“謝謝你的電影票,我先走了。”

“好…沒找到他嗎?”

“沒有。”

闫小山匆匆走,蔡大勳手揣褲兜跟他一塊兒出了大廳,向問她們也都去往她們的目的地。

“你着急回家?”

仲季常望見不遠處仲廣源一行人從貴賓出口出了影院,眸子冷了冷。

“不急。”

“那我們也去小吃街晃蕩,我餓了。”

其實是不太想回家。

“好。”

小吃街和這商場相隔兩條街,夜晚人多,攤販多,小吃數不盡。

當然你有心,會發現萬變之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肉夾馍、咔餅、牛肉餅、金絲肉餅、鹵肉餅之類都是肉于面粉的結合。

還有:雞蛋灌餅、烤冷面、煎餅果子、手抓餅之類的,都是面皮加個蛋加其它肉腸卷起來的食物。

燒烤類就不必多說了,萬物皆可烤,那就跟油炸是相似,種類更不要去質疑它們繁多。

就光是土豆就有:烤土豆、炸土豆、包土豆絲、鐵板鱿魚土豆、涼拌土豆片、拔絲土豆、旋風土豆、薯條、芝士土豆泥…

總之小吃街上關于吃的,你能看他們玩兒出花兒來,自己的肚子也會變得鼓鼓囊囊,直到吃不下才會罷休。

仲季常手裏拿着烤豆腐皮,走在小吃街,去望每家每戶上面挂的招牌,像是在找什麽好吃的。

終于在一家汪記的招牌店停下,對身後一直跟着的江夏說:“豆腐腦,好久沒吃了。”

“百年老店…”

江夏看一眼那些歷史照片,跟着進店。

店內出奇店小,好多人都是站着端着碗在那吃,運氣好會有小桌子給你坐。

仲季常拿着一小小的菜單,上面甜的是一面,鹹的是一面,眉眼彎了彎,笑問他:“你吃甜的還是鹹的?”

“我都可以。”

“沒立場,我還想你跟你有所争論,然後看你怎麽去無奈妥協。”

“奇怪,要是我喜歡的跟你一樣,那不也争論不起來嗎?”

“可以先故意唱反調,看完你妥協,再反過來告訴你其實我跟你口味一樣,這樣不是更好玩兒嗎?”

“那你喜歡吃鹹的還是甜的?”

“甜的。”

“那我就喜歡吃鹹的,”江夏見他嘴角抽動,笑說,“你要怎麽說服我吃甜的?”

仲季常将眼睛擡起,鄙視他:“哈,現在還用說,我只需要說:你不準喜歡吃鹹的,你就會說,”一攤手,聳聳肩學他那傻樣子,“那好吧…”

“還有可能會說:無所謂、都好、随你、還有…你喜歡就好。”

“這是一個意思。”

“不同心情。”

“什麽心情?”

“無奈妥協和心甘情願的差別。”

仲季常那種調笑的心情停滞了些,目光在他臉上游走,心裏那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又跑了出來。

心想:心甘情願?為了我?什麽都可以嗎?

目光回到菜單上,想多了吧,只是個豆腐腦而已啊…

可他說那話的眼神怎麽回事?

思忖後笑說:“其實甜的真的不錯,糖可以選紅糖還是白糖,吃的是種豆香味,現在還有些店喜歡加紅豆薏米百合什麽的,反而吃的不是豆腐腦了。”

“鹹的也能吃到豆香,只需要加一點點醬油就很好,裏面再加點烤脆了的黃豆,增加多一層口感。還有的人喜歡往裏面加粉蒸牛肉、酥肉、肥腸,豆花面是鹹的吧,豆花魚你吃過嗎?做成甜的你覺得會好吃嗎?”

“額…你是要說服我吃鹹的?”

“沒有,就是覺得你勸人的話,也沒有那麽容易說動別人,別人可以用同樣的內容來說服你。”

“所以…”仲季常确定了他剛剛的感覺,“你多是…心甘情願?”

“當然。”

“說那麽多,你還不是要跟着我吃甜的!”

仲季常帶着氣說完,拿着菜單往點餐的地方走,刻意去躲避此時江夏灼熱的目光。

江夏察覺出自己的控制不住,垂眼去安定。

是不是越來越放肆了…

倆人站在店門口不遠處,默默吃那豆腐腦,一時間沒了話語。

吃完仲季常發現沒有紙擦嘴,正要去店裏拿,江夏遞給他一手絹兒。

仲季常一愣,笑出聲:“現在還有誰帶手絹兒的?擦嘴擦完兒回去還要洗,多麻煩。”

“剛剛路過一個攤子,一個姑娘送的。”

“送你手絹兒?什麽時候?”

“剛剛你等烤豆腐皮的時候。”

“那你給了她什麽?”

“一個擁抱。”

“你這是…”

“她說擁抱使人快樂,請多多擁抱你身邊的人。”

江夏當時抱着那姑娘,眼裏裝着的是等烤豆腐皮的他,想着能抱抱他,該是多大的妄想。

仲季常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沒多想,順手擦了嘴遞還給他:“別指望我拿回去洗啊?”

“不指望。”

江夏也拿它擦了嘴,疊好往褲兜裏揣。

“吃得差不多,”仲季常摸了摸肚子,昂首闊步,“去玩點兒別點吧,你喜歡撈金魚嗎?不過小時候是用紙網,現在是塑料網,沒那種驚險感和來之不易的感覺了。還有套圈圈兒,小時候套一個糖果都驚喜半天,現在必須得是套到後面最大的汽車模型才能高興了…”

江夏就跟着他一邊走一邊聽,笑一直挂臉上,因為前方風光旖旎,不管是人,還是那人說話的聲音。

……

闫小山坐上公交車,蔡大勳緊跟着坐他身旁。

他不去看他,還在想剛剛周成川就坐他身後,近在咫尺,自己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窗戶外行人、夜色、燈火形成了一幅多彩的世界。

每個人現在懷抱着不同的生活,腦海裏存着不一樣的想法,對未來抱着不同的幻想,像極了那些霓虹燈光,色彩斑斓。

那自己呢…

“燈火闌珊的世界…可惜,那些大樓裏亮的燈,沒有一個是屬于你的。”蔡大勳望着窗戶外一處大樓,“你看,那邊那十幾棟爛尾的大樓…”

闫小山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怎麽爛尾了?”

“務盛集團的樓盤…”言語沮喪,“那年我拿了我爸媽賣房子的錢,貼上自己的存款,買了一間。”

“務盛…”

闫小山嗓子有些幹澀,想到自己爸爸給他們批的不合規的地。

“雖然人該抓的抓了,該入獄的入獄了,但是錢還是就那樣沒了,說是等哪家公司接盤後再去動工,等了好幾年,還是沒消息。”

“你是因為這個事,才無家可歸的?”

“不然呢?你以為我喜歡賴在別人的地方?誰不想有個自己的窩。”

闫小山見他遺憾和無奈眉眼,隐隐內疚。

好像這件事他也該負些責任,緩緩問他:“那你…爸爸媽媽呢?現在住哪裏?”

“回鄉下了,老房子,又舊又破,這幾年賺的一點兒錢,只夠把那房子修得堅固一些。”

“既然抓到了他們,那沒有把錢還給你們嗎?”

當年自己家的所有東西都上繳,務盛集團的幾個股東也在逃跑的時候被抓了。

“怎麽還?”蔡大勳嗤笑他幼稚,“他們不僅僅欠我們這些人的錢,還欠銀行、很多建築公司、材料公司,那是大頭。先得還他們,再來說我們這些所謂的小錢,而且我那個是全款。說來運氣不好,要是我當時沒讓我爸媽把栔城的房子賣了,而是貸款去買,現在這沒修好的房子就是銀行的。”

“那你…”

闫小山不知道怎麽安慰。

怎麽安慰都是無用之舉,那些錢可是他和他爸媽所有的積蓄,又不能靠安慰幾句就把錢還給他們。

“你還想安慰我呢?”蔡大勳看出他的為難,故意逗他,“你也不看看你,也是無家可歸。”

“我…我那是活該,跟你不一樣。”

“什麽意思?哪有自己說自己活該的,難不成你傷害了誰?才得到這無家可歸的下場?”

“不是我。”

“那是誰?”蔡大勳被他說得迷糊,慢慢在揣測,“是你家裏人?做了什麽事,然後…”

闫小山莫名開始緊張,手不知道往哪兒放,不敢去看他,望向窗外,卻在玻璃上瞧見了他射過來質疑的目光。

“你姓闫…”

“……”

闫小山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去看放在膝蓋上握成拳頭的手。

他的緊張和內疚毫不掩飾的呈現在對方的面前。

蔡大勳不止是驚訝,甚至是震駭:“你…是闫嘉朗的兒子?”

公交車到站,闫小山慌忙擡頭,見他不起,緊張起來:“到…到站了。”

蔡大勳站起身,下了車,等着闫小山下來,走到他跟前:

“原來…是這麽個活該啊,看來命運還是沒那麽偏心嘛,讓你這先前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的人,一下子跌落到這種境遇。”

闫小山往別墅走,生怕他會越來越生氣,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對這種怨氣。

結果被抓住了手腕,聽他聲音更加陰沉憤恨:“怕我?”

“不怕,”闫小山站穩,定了定神,讓自己要學着去面對,擡眼對他說,“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你。”

“怎麽面對我?”蔡大勳奇怪一笑,“好辦吶,賠償不就好了。”

“你也說我現在跌落到這種境地,拿什麽賠你?”闫小山換了個口氣,生硬地說,“而且這也不關我的事,是我爸爸還有那個公司,你該去找他們。”

“不關你的事?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你試試看,要是所有受害者站在你面前,知道你是闫嘉朗的兒子,會不會生吞活剝了你?”

“不會…”闫小山有些怕,掙脫他的手,“那樣也于事無補。”

“呵呵,你不知道什麽叫做情緒宣洩?只要給他們一個小小的理由,就能舉起手裏的武器,為他們所受的委屈讨說法,盡管從你這兒讨不到,也讓心裏爽快,就足夠了。”

“所以你是要跟我讨說法?”

“不,是要賠償。”

“我沒有能力…”

“怎麽沒有?”蔡大勳快速攬他腰,一把摟到自己懷裏,“你不就是最好的賠償嗎?”

闫小山臉色慘白,本能掙脫,發現有些困難。

握緊拳頭準備打他,卻被他反手扭在了背後,往前一推,整個人背對着他,聽他嘲笑一聲:“不願意?”

“這不可能,你放開!”

“啊…你喜歡這樣的。”蔡大勳前胸去貼他的背,手依然緊緊束縛住他的手,湊在他耳邊說,“我也喜歡…”

闫小山躬身躲他一直往自己耳邊湊的臉,恨自己力氣太小,掙紮半天,喘着氣:“我們能不能正常說話。”

“這樣怎麽不正常了?”

“至少面對着對方,直起背,這樣…太沒尊嚴。”

“你還想要尊嚴?”

“你自己也說,這是宣洩情緒,你不過是想看我慌亂不堪,甚至跪地求饒,背對着,怎麽看?”

蔡大勳一聽來了興趣,知道他力氣沒自己大,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麽威脅,好奇他怎麽個解決辦法,松了手。

闫小山直起身,甩了甩手,扭着自己的手腕,減緩疼痛,腦子裏迅速去想怎麽處理現在的情況。

打不過…說不過…

“不是要面對面嗎?不還是背對着我?”

那就跑!

闫小山拔腿就跑,跑去哪?

回別墅,他也住這,去找周成川?他會不會再收留自己?

不好不好,他才過上平靜一點的生活。

那還能去哪兒呢?

跑到別墅門口,停了腳步。

心裏長嘆一聲:哈…無家可歸,無路可走。

他站在門口沒進去,等待菜大勳走過來。

蔡大勳來到他面前,似是在看他笑話,輕蔑一笑:“還以為你有什麽本事,結果是逃跑,最後還無處可逃。”

“是啊,”闫小山也嘲笑自己一聲,随後真摯看他,“像你說的,跌落到現在的境遇,咎由自取就算不是說我,我也承擔了這份後果。你要是真的想從我這得到什麽才能平怨,我可以拿這條命給你,別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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