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失常

失常

楊家旭是第一次這麽憤怒。

剛剛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殺了他！

那種侮辱，不把我當人嗎？！

可現在見到血，又心生害怕地往後退。

這個人…簡直不是人。

他為什麽還把他說得那麽好？

他根本就不好，一點也不好！

“別陷在裏面出不來。”

羅遠此時開始擔心起仲季常，回憶起那天他胡亂說的話。

他現在知道了，那以前糟糕經歷不能說的原因。

那就像是腦子裏繃着一根弦，碰不得，一碰就能瘋魔成這樣，誰也控制不住，除非你能擔得起他這樣造成的後果。

是被自己逼出來的嗎？

以前一直想他為什麽害怕說以前，說心底裏難過的事，原來是他自己在害怕，在壓制。

仲季常聽這話好熟悉，低頭去想在哪裏聽過。

別陷在裏面…哪裏面，為什麽出不來，為什麽要出來？

Advertisement

啊…

腦子一陣撕裂，又開始…不出來不行，是…不出來不行。

他捂着頭，眼前開始模糊，腳站不穩，往後一退，被羅遠抱在懷裏。

羅遠對着那邊沒了意志的楊家旭苦笑并且帶着萬分歉疚，眼睛裏像是在說：我的錯，你別怪他。

楊家旭眼淚止不住，開始哭泣。

他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甘心，瞧了眼看似平靜卻在自言自語的仲季常。

憑什麽你就那麽随心所欲，還能被原諒？

悻悻然坐在床上，慢慢整理起自己的衣裳。

“我…我做了什麽我…”

仲季常才感受到自己手裏被劃破的疼痛，從他懷裏出來，回想起剛才自己被黑暗吞噬，理智被掩埋，抓着一個地方在發狂。

他轉眼瞧見床上低眼哭泣的楊家旭，心下一涼。

又是我…

他連對不起都說不出口，全身僵直，想開口，卻沒了力氣。

“不用說，我知道了，”羅遠擡起他的下巴，“你有你這樣對我的理由，要是一開始，我沒來招惹你也不會變成這樣，這也是我的、他的…代價。”

“你們…代價…”

仲季常愣了愣，往後退，左右看他們，他接受不了現在眼前的事實：

“是我不好…我沒控制住…我不該來找你…我不該…啊…”

他怕自己被發現，驚恐萬狀，轉身面對着牆想躲起來。

“是我是我…什麽是你…你什麽都不是…還去傷害別人…哈…原來你跟他們是一樣的…你流着他的血呢…好惡心吶…洗不掉…換不掉…不是洗不掉的問題…是你這麽做的問題…”

“季常？”

“不…不一樣，我是不得已，是他們先對不起我…說好的事，最後都會變…是他們先變的…不是我的錯…”

仲季常開始拿腦袋撞着牆：“不是你的錯你就這麽傷害別人…誰給你的權利…誰啊…沒人給我我就不能這麽做了？我有這個權利…他們先傷害的我…”

羅遠護住了他的頭：“這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了。”

“不是嗎？”他高興一笑，天真的像個孩子，“你原諒我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

“不是！哈…”仲季常推開他，“說過的話是可以變的，媽媽說過，因為環境會變，人當然也該跟着變，是了是了…所以你們都沒錯…是我錯…”

羅遠又緊緊抱他在懷裏，撫着他的背，不知道怎麽讓他平靜，只去聽他怎麽說，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就好。

楊家旭本來低着頭想着自己剛剛受到的不堪，寬慰自己就當被狗咬了，拿手揪着自己衣服，還是覺得好難受，剛剛那種可怕恐懼感又出現在他面前。

他手指間拽着的衣服被捏皺成一團，想着怎麽讓自己忘卻，卻聽見撞牆的聲音。

擡眼去看，心裏更加氣惱：明明是自己遭受這種無理的待遇，他怎麽比自己還惱火。

起身去問：“他怎麽了？”

“好像自己陷在自己思緒裏…”

“我覺得你根本都不了解他。”

“是不了解…”羅遠和仲季常一樣高，他讓仲季常的下巴擱在自己肩上，伸手去摸楊家旭的頭，“你能原諒他嗎？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不能！”楊家旭一臉不滿，“他也用不着我原諒…”

“不原諒我？”仲季常下巴離了羅遠的肩，轉身對着他，“也是對的，那你不要難過了，能忘了這件事就行。忘不了嗎？是啊，怎麽能忘得了。那都是刻在你身體裏的，我能體會…”

“？”

楊家旭本來試圖忘記的東西被他一提醒，讓他又不得不去記起那種五感。

生氣對他說：“你是不是瘋子！你看看你，自己對別人做這種事還自己瘋了。”

“我不是…”仲季常仿佛又到了另一個空間裏，他擡眼去看天花板，環顧了四周，“沒人說過我是瘋子…不過我自己知道…我不告訴別人…你怎麽知道的？”

“……”

他和羅遠互相望了望，見仲季常說着話去找到那刀。

刀被撿起，還放他手裏，他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做什麽？”

“你拿好，”仲季常又将那掉地上的刀撿起來，低頭去看那刀的長度，點點頭，“拿穩，朝這裏，指了指自己的心髒，“直直地，刺進去…這樣你就能忘了…才能繼續往前…”

“季常！”羅遠去拿那刀子，握自己手上，“他沒怪你，你醒醒好不好？”

“誰說我…”楊家旭還想罵人，見羅遠投來懇求的目光，頓了頓，低頭委屈，“我原諒你，你不要再瘋了。”

“真的？”仲季常歡喜，“真的原諒我？好好…”

他跑到客廳從桌上拿了捧花遞給他：“給你，你肯定喜歡，你穿好看的婚紗給他看，你們能走一生，我不行，我是個瘋子，瘋子就該一個人好好待着。”

羅遠聽他說又是一陣心痛。

楊家旭無言，接過那花束，是白玫瑰，邊上還沾了血。

他望了望他臉，上面也有血漬，再望向他的手，血還一直在流，朝地上一看，全是血滴。

一緊張，這是自己刺的，忙提醒他：“你手還在流血…”

仲季常擡手看了眼，嫌棄：“這不是血，是髒東西…流幹了才好。”

“胡說什麽呢！流幹了你就死了！”楊家旭牽他的手去客廳，花放回桌上，拿了急救箱放茶幾上，吩咐他，“去坐好。”

仲季常乖乖坐沙發裏，拿眼瞧他，見他擡眼不耐煩罵自己：

“不準看我！”

“…哦…”

聽話低頭去看地上，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輕輕握住，拿酒精噴了好大一塊面積，好痛，但是忍得住，擡眼又去注視楊家旭。

見他拿棉簽将多餘的血擦幹淨，開始上止血藥，随後蓋上紗布，醫用膠帶包紮好。

仲季常瞧着他那一系列動作下來，嘴角不自覺挂起了笑。

“你笑什麽？”

楊家旭看他笑得怪，又開始生氣。

“你是知道他有我，還跟他在一起？”

“？”楊家旭以為他在責怪自己的插足，他望了眼卧室，羅遠像是在收拾裏面的狼藉。

低頭：“一開始不知道。”

“後來知道了還是不想離開他？”

“想過。”

“那為什麽？”仲季常疑惑，後又了然一笑，“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說跟我沒有未來，跟你有未來？”

楊家旭拿眼看他，不知道他的意思，猜測問：“你是不是想說我活該？”

“不是，只是好奇，你覺得我配不配得上他？”

“誰都配不上你，之前是，”頓了頓，“現在更是！”

開始收拾茶幾上的東西。

“什麽意思？”

“你很優秀，有好的家世，有一副動人的美貌，事業也很好，他還說你很大方，人又好，所以都配不上你，”楊家旭将擦了血的棉布和棉簽扔進垃圾桶裏，“現在你就是個瘋子，誰敢配得上你？”

“呵呵呵…”仲季常癡癡笑了，手肘放自己膝蓋上誠懇問他，“那你覺得我好不好？”

“你哪裏好？你剛剛做那種事…”

“除了那種事。”

“我不知道…”

楊家旭将急救箱關好，準備起身不理他。

手卻被他輕輕拉住，一臉的真摯：“如果你願意，你跟我好，我好好照顧你，他不好。”

“？”楊家旭一驚，望他半天，“你胡說什麽？”

“你想想，他先招惹的我，還沒跟我說結束又去招惹你，”仲季常站起身在他耳邊悄悄說，“這種撒謊的人，都是壞人。”

楊家旭等他離開自己耳朵旁，對上他的目光，那一臉的真誠，不像是惡意開玩笑，是不是還發着瘋病？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他們變心變得快，嘴上說着愛你，其實下一秒遇見新鮮的，又會對別人說，他有沒有說過他愛你？”

“沒有…”

“沒有？”仲季常愣了愣，低頭凝思，“不對啊…他沒說過？我記得你說他說過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

“你說的，他結婚以前說愛着那個女人，結婚後又對着你說愛你，結果最後你有事，他根本就不管你…”

楊家旭明白過來，仲季常根本就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他走到卧室裏，來到羅遠面前：“你坐下。”

“給他包紮好了？”羅遠坐床邊上問他。

“好了，”楊家旭站他面前讓他張嘴，開始檢查裏面的傷口，“看不清楚，傷的哪裏？”

“我剛剛用漱口水漱過了，沒多大傷，就是血流得多。”

“我也不知道這種口腔裏的傷要怎麽弄，我上網查查。”

“不用了，”羅遠抱他回來，“對不起啊，讓你經歷這種事。”

楊家旭一聽他好言相慰，淚又跑了出來，拿手抹掉淚：“反正就是我運氣不好。”

“從今天開始，我好好補償你。”

“那你以後心裏盡量不要去想他。”

“不去，盡量不去，而且，我真的沒想到他性子是這樣。”

“害怕了？”

“有點。”

“以後想起他，是不是這種恐怖要多于那些好的？”

“應該是。”

楊家旭臉上又有了笑意，緩緩說：“他還沒好呢，剛剛喊我跟他好，說你是壞人。”

“啊？”羅遠納罕，“他想跟你…”

“不是我，說的不知道是誰，你去安慰他好了。”

“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