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瘋子
瘋子
“站住!”
一聲呵斥,羅遠牽着楊家旭的手,停下往外走的腳步,轉頭回望。
“你先招惹的我,現在又自己說走,”仲季常站起身,将煙頭杵在桌上,“我答應了嗎你就走。”
“你想怎麽樣?”
“呵,”仲季常将那白蘭地酒瓶打開,去廚房拿了三個酒杯,倒上酒,喝了口,太烈,皺了眉,“踐行,跟你們倆,祝你們好合。”
“不需要了。”
“你說了算?”仲季常拿酒杯過去,“我是你随便招了就丢的?”
“不是丢,是分手…”
“哦…我以為是一個意思,”将酒杯遞到楊家旭手裏,問他,“他好不好?”
“好。”
楊家旭接過酒杯,先前的害怕沒了,因為此時自己的手正被緊緊牽着。
他選了自己,已經很好了。
“那他也很好?什麽都好?”仲季常将另一杯遞給羅遠,見他不接,笑說,“不喝?這可是你最喜歡的烈酒。”
随手一扔,玻璃杯摔破在地上缺了個角,酒撒了一地。
羅遠對他的奇怪舉止和口吻有些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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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不直接發火,不直接罵人,卻在隐隐地告知你你現在錯了,錯大發了,你不得付出點兒代價?
仲季常彎腰把那一小片玻璃碎片撿了,在羅遠眼前晃了晃:“記得那片銀杏葉嗎?”
“記得。”
“那代表了什麽?”
“約定。”
“那你毀約,該不該付違約金?”
“什麽違約金?”羅遠打了個寒戰,見他手裏那碎玻璃,“你不會是…”
仲季常眼神一凜,一把扯過他衣領,将玻璃碎片塞進嘴裏往他嘴上一吻,撬開他牙齒,将那玻璃碎片舐了過去,開始在裏面襲卷。
“?!”
羅遠一只手松開也是一臉驚慌的楊家旭,另一只手裏的包也掉地上,兩手去推他,卻推不過。
對方像是使了他能使的全部力氣,眼睛就像一匹餓狼,盯進你的眸子裏,想看你怎麽掙紮,怎麽慌亂。
玻璃碎片在兩人的嘴裏翻滾,人都會本能害怕割傷自己,将那碎片盡可能的往對方那裏送。
但是羅遠在瞬息間明白,仲季常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對他是不是真心。
他眼裏有了欣慰。
在意嗎?可是怎麽到最後,還是不信我。
我說過,我是真心想要你,想一起走到最後。
可惜你不是,你有悲歡,你不在我面前顯露。
你有心,卻不屬于我。
你自己不知道嗎?你不知道你的笑只有一種,對誰都一樣。
你知道走進你心裏有多難嗎?
你知道…要敲開你心房,需要多大力氣嗎?
我不夠資格,做不到,放你走不好嗎?
羅遠睜着眼去看他,深吻他,将那玻璃碎片往自己嘴裏卷,借此小心翼翼地回應他:我愛你,可你從來都看不見。
直到他嘴裏被玻璃割破,仲季常嘗到了血的滋味。
鐵鏽味,卻很熱,很燙。
他慌亂退出來,見他嘴角流出血,反而不知所措。
他…他剛剛心裏有話,說了什麽…
羅遠将玻璃碎片從嘴裏拿出來,握在手裏,眼神堅定,一絲一毫的內疚都沒了。
自己沒有錯,大家都沒有錯,錯在命運不同時站兩邊。
“這算是…代價,你…還滿意嗎?”
羅遠嘴巴張合,血糊了整個口腔,笑着問他。
“你怎麽這樣!”
楊家旭被這一幕吓得不輕,忘了自己有醋要吃,上前拿手擦羅遠嘴角的血,血卻止不住,流線型往外流。
他慌亂擦,不自覺哭了出來,轉身吼仲季常:“你做什麽?他多愛你你不知道?傷他心還不夠嗎?”
“愛…我…我傷他?”
仲季常腦子亂作一團,腦海裏閃出她媽媽最後對她說的話。
都一樣,一樣…
什麽愛我,愛我就是最後都要離開我?
我做什麽了?
我不夠坦誠,不夠努力,要我敞開心裏的世界讓你看個夠才可以嗎?
“我都恨你在他心裏的位置…”
楊家旭還要說,被羅遠抱住:“沒事…結束了。”
“什麽位置?”
仲季常見他們像是對苦命鴛鴦,還是自己在這棒打了?
氣上心頭,将楊家旭拉扯到自己面前:“你說什麽位置?”
“心裏的位置!”
“胡說!”仲季常掐他脖子,“哪裏來的位置,随随便便說心裏有我,随随便便就能跟你在一起,那叫心裏有我?”
“你不讓你自己心裏有他,再裝着你只會越來越累,我能讓他輕松…啊…”
“你?”仲季常手越捏越使勁,那柔弱的脖子感覺再一使勁就會斷,讓他越來越沒有分寸,“意思跟我在一起讓他難受了?”
“放開他!”羅遠本來找紙擦自己嘴角,轉頭見楊家旭被掐住脖子臉色痛苦,上前制止,拉扯他的手,嘴裏依舊含糊,“可以了,你…”
“擔心他?”仲季常松了手,“你剛剛選了他,說明你心裏裝的是他不是我,跟我這兒談什麽愛情,哪裏來的愛情。真是夠了…心裏有我…說出去誰信啊,要我敞開給你看才是努力?好啊…好啊…我給你看…我是個什麽人,看看你心裏還是不是裝着我…”
楊家旭拿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掐的脖子,羅遠見上面的紅印子,轉頭望造成這指印的人。
使了多大力氣?現在是在憤怒,還是和上次一樣沒了理智?
仲季常本來盯着地上的目光霍地擡起,在那楊家旭的臉上掠過,飛速往一臉擔心的羅遠臉上瞄。
擔心?擔心我怎麽着他?
是,我就是這麽個人,我讓你親眼看看!
他一把扯過楊家旭的手肘飛快往卧室裏拖。
楊家旭腳上沒站穩,人又輕,就這麽被他拖進去,手上酒杯掉落,又摔了一地。
卧室門砰一聲關上,咔噠反鎖。
羅遠來不及阻止,快速追門口猛着敲:“仲季常!你做什麽?!”
“我告訴你,我不怕你!”
楊家旭被扔床上,以為他又要掐自己,盡管自己比他矮小,但是他不相信他真的能傷害自己。
“你有為他死的覺悟?”
仲季常眼神泠冽得像一冰川。
“我有!”
“哈,”仲季常左右扯了扯脖子,拿手将領帶松了松,“那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好得很,讓他願意跟你一輩子。”
“你想做什麽?”
楊家旭察覺不對,想要跑。
敲門聲和羅遠的大喊還在繼續:“你用不着做傷害他的事!那不是你!”
“你瞧,他說這不是我,”仲季常沒等他起身,就已經把他蓋了,“以你看,這是不是我?”
“你…你不是…”
楊家旭震駭,吓得渾身發抖,那力量和眼神,和羅遠形容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我是啊…”他開始撕扯他的衣服,“我也好久沒用過了。”
“住手!你瘋了!!”
楊家旭掙紮,瞳孔瞪得老大,驚怖圍繞在他的周圍。
“瘋了?不是他想看的嗎。”
仲季常一只手的力量就足以将他的雙手緊桎梏在頭頂,另一只手擡起他的腿。
“你!”楊家旭吓得動彈不得,他還能?!
“仲季常?!”
羅遠聽見裏面的動靜,手已經握成拳頭,腳使勁往門上踹。
嗙!嗙!嗙!
楊家旭見他眼神裏的那份瘋狂,是不是報複,不是。是不甘心?
不…他只是為了證明他自己本來的樣子。
驀地明白,現在壓他身上這個人就是個瘋子!
見他眼睛裏那種瘋狂越來越多,力氣大得吓人,動作也野蠻得可怕,身體疼痛,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遭受了什麽,哭着大叫:
“你就是個瘋子!你有病!你根本就不是他說的那個人!”
但是不管他怎麽叫喊怎麽哭,都阻止不了現在仲季常近乎癫狂的舉動。
在那種發了瘋的節奏裏,床也跟着瘋狂地作響。
門在無數的踹擊下,終于“嘭”地被踹開。
羅遠進來看見這一幕,渾身起了一陣痙攣,像是有無數的刀從裏割到了外,血從全身毛孔流出來。
他現在一片海嘯裏,任由那驚天駭浪朝他猛撲過來,淹沒了他的理智。
突然不知道怎麽呼吸,憋得難受,與那側過頭望向他的兩雙眼睛對上。
一個暗黑得可怕,一個哭着吓得渾身寒顫。
“哈啊…”
他腿上突然沒了力,往後一靠,跟心情一起重重跌落在牆上。
憋了許久缺氧後重新開始呼吸得急促,大聲喘氣:“啊…哈啊…”
“受不了了?”
仲季常結束了動作,整理好自己淩亂的衣服,将那躺床上沒了神采的臉捏着左右看了看:
“一般嘛,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呵呵…哭着求你那種,你們在床上也是這樣的?不過那水汪汪的眼睛,實在是讓人垂涎得很吶…”
羅遠沿着牆蹲了下去,驚吓和不可思議消失殆盡。
雙眼無力,望了眼床上的楊家旭,恨自己沒能保護好他,也恨自己沒能處理好這件事情。
“羅遠,”仲季常走到他面前,冷眼俯看他,“還想不想知道我什麽樣?”
他艱難擡頭,眼裏沒了任何情緒。
當下一種陌生的、憂傷而凄涼的感受揪住了他的心。
就算再怎麽樣,他也沒能想到他能做出這麽瘋狂的事情。
他不想看見楊家旭受到傷害,更不想去看仲季常喪失理智。
“想知道我還能告訴你,”仲季常蹲下看他,很有誠意的樣子,“你知道我早年看心理醫生的事嗎?我好像跟你說過,不過我沒告訴你,她當年就是這樣被我壓在身子底下随意糟蹋…啊,不叫糟蹋,一開始也是你情我願的。”
他朝床上那人笑了一眼,眼裏盡是嘲諷:
“她知道我好多事情,可惜她不知道我說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可憐我得很吶。哈…不知道為什麽,人總是有種憐憫的心,知道別人受的苦太多,就會升起一種保護欲。前提是這人環境優越,沒吃過苦沒受過累,她們所理解的吃苦受累全是別人告訴她們的,然後按照學習的理論分析這些經歷對你造成的傷害,開導你怎麽走出來。她要是跟你一樣遭受了什麽,是絕對不會對你産生憐憫的。”
仲季常仰起頭,回憶了一些事情,點着下巴:
“你說她們是想真的打算保護那個人吶,還是想保護自己那個悲憫的心,都說那顆心可珍貴了。她優雅坐在那張舒适的沙發裏,聽了我說的那些話,居然走過來抱着我對我說:不要怕,有我。哈哈…好像我遭受了多大苦難一樣,可惜啊,嘴上說着要陪我要幫我,轉頭就跟人結婚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女人跟男人,味道是不大一樣。”仲季常低頭似在回味,随後站起身,“一個心理醫生,病人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都不知道,我看她執照該重新去考了。呵…你呢,啊…我們在一起幾年?你知道我哪句話真哪句話假嗎?”
此時楊家旭已經坐起身,無神的雙眼朝他看過去,四處張望找什麽東西。
羅遠陡然間認識到,此時此刻的仲季常完全是在報複,報複的僅僅是他答應了的事,反悔了。
不管你怎麽解釋,那都是你的錯。
他有理由去懲罰對他失信的人,但是和楊家旭又有什麽關系。
不…也不是沒關系,他現在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也有必然的聯系。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有時候人謊話說多了,自己都覺得是真的了,你還想知道什麽?想知道我小時候是怎麽長大的嗎?現在我就跟你說,你猜猜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啊,從小就是…”
“你就是個瘋子!”
楊家旭從背後沖上來,手裏拿着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拿的小刀,往他身上刺。
仲季常快速有了反應,拿手去抓住了刀刃。
“?!”
羅遠一擡頭,刀已經被仲季常握在手裏,他一使力,将楊家旭手上的刀奪了下來。
“這麽小的刀,殺不死人…說起殺人,我用過的道具比這多得多…”
“季常?!”羅遠打斷他的話,站起身,手握他肩膀頭,“夠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我什麽意思?”
他把那刀一扔,刀上的血被甩了兩滴在地板上:“我都不知道我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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