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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富發着抖，說：“我看到了……這根本不是病毒。”

許明深沒有說話。趕過來的路上途徑醫院，他已經看到“染病者”的樣子了。

“我下樓的時候，按了電梯……門一開，全是血。”他閉上眼睛，眉頭皺得死緊。

許明深打斷了他的回憶：“沒事了。”他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然而對面遲遲沒人接聽。許久，他似乎放棄了，暴躁地将手機扔到一邊。

林小富說：“大老板，難道末世預言是真的？”

許明深：“什麽？”

林小富打開雙肩包，取出一瓶水，咕嚕咕嚕喝掉半瓶，“半個月前，有人在網上發布過一個帖子，就是關于末世的。帖子的樓主說，他那幾天反複做着同一個夢：人形的不死怪物游蕩在每一條街道，整座城市一片死寂，空氣裏彌漫着被烈日炙烤的腐臭味……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他自己的手機已經徹底報廢。許明深說了一串數字，是解鎖碼。

林小富點開屏幕，有信號、也能上網，他戳了戳，找到了那個貼子，說：“當時大家都覺得樓主在編故事，還嘲諷樓主夜間多夢是病得治。”

許明深：“他還說了什麽？”

林小富：“末世首先從A市開始，幾天後，各個城市全面爆發喪屍潮，各國政權勢力崩潰，人們朝北遷徙。”

許明深：“北面？”

林小富點點頭，問：“我們現在是去哪裏？”

“郊區。”許明深：“你不會真以為單憑一個帖子，我就跑去北面吧？”

林小富心想，不管去哪裏，帶上我就行。

“本來是想帶你出去吃晚餐。”順便把一些話說清楚，做個了斷。許明深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他沉默了幾秒，接着說：“恐怕去不了了。市區人太多，病毒傳播也快，先去郊區避一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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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富點點頭：“嗯。”

許明深：“你拿了什麽，包這麽鼓？”

林小富：“原來的房子不能住了，我拿了些換洗的衣物和吃的，還有于爺爺寄給我的臘肉。”

許明深：“……臘肉？”

林小富說：“于爺爺做的臘肉可好吃了，你還沒嘗過吧，晚上做給你吃。”

許明深：“不用了，等會兒我有事。”

林小富猛地看向他。

許明深：“我先把你送過去，然後再回一趟市區。”

林小富瞪大眼：“你瘋了嗎？A市總共才多大，那群喪屍見人就咬，被咬的人也都成了喪屍，太危險了，回去做什麽？！”

吼完這一串話後，他才驚覺不好，自己竟然用這種語氣吼大老板？

他放軟了嗓音，說：“我親眼看到那群喪屍有多兇狠，別扔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許明深轉動方向盤，以一種漂移的速度朝右拐。他說：“林小富，你還沒有資格管我。”

車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是的，他沒有資格。許明深做的任何決定都不是他可以動搖的。林小富比誰都清楚，他攔不了他。兩旁的景象逐漸變得冷清，玻璃車窗上反襯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許久，他聽到自己開口說：

“我跟你一起去宋家。”

許明深臉一沉，語氣冷得可怕：“你說什麽？”

林小富重複：“我說，我陪你，一起去宋家。”

許明深親緣淡薄，雙親都不在了。除了宋之問，他找不到別的理由，值得許明深冒着危險回到市內。

許明深冷笑，狠狠踩了剎車：“你再說一遍。”

林小富：“你不就是想去找宋之問嗎？我陪你去！”

許明深一語不發地盯着他，目光變得幽深。

“市裏全是喪屍。”林小富哀求地望着他：“我不想跟你分開。”

許明深打斷他：“別任性。”

林小富：“宋之問又不是傻子，看到有怪物難道不會自己跑嗎？”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許明深的某個點，他的臉色當場黑了，目光幽深地盯着林小富。

在那樣的注視下，林小富漸漸消音，揪緊了背包帶子，低着頭不敢看他。

許明深扯了扯領帶，說：“既然你不想去郊區，那就給我下車。”

林小富擡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底藏着一絲受傷，“你……要趕我下去？”

許明深打開錢包，從裏面抽出幾張鈔票，“打車錢，收好了。”

又指了指路邊的共享小驢，“或者你更喜歡那個。”

林小富沒有接錢，也沒去瞅路邊的電驢，他維持着低頭的姿勢，從許明深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淺淺的發旋。

“我不要……”林小富的聲音很輕，下一秒，他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看着許明深，大喊道：“我、不、要！”

他忽然背起雙肩包，轉了個身，雙手抱住車椅背，兩只腳緊緊勾住，整個人呈一個八爪魚的姿勢攀在副駕駛座上，扭頭，瞪向一臉冷漠的許明深，說：“我就不下車！”

許明深：“……”

有那麽幾秒，許明深的臉上浮現出“活久見”的神情，緊接着，他憤怒了。這個小東西是吃錯藥了嗎？今天接二連三地忤逆自己，現在竟然跟他耍起了無賴。

事實上，在林小富說出宋之問的名字的時候，他內心便蹿升起一股無名火，如今看到林小富這死皮賴臉的模樣，更不爽了。

他當即下車，繞到林小富這邊，打開了車門，“下去！”

林小富埋着頭，宛如一只鹌鹑。

許明深俯下身，雙手抱住林小富的腰，就要往後拽。

林小富閉着眼睛叫：“我不我不我不！”

——他不信還治不了他。

許明深試了很久，最後發現他竟然真的拽不動！別說林小富了，他只是拖了拖林小富身後的雙肩包，就覺得胳膊一沉，重量感人。

他的眉頭青筋跳動起來，外面又熱又悶，無意間瞥見後視鏡裏自己的樣子，許明深重重揉了揉太陽穴，頭疼！

他正色道：“林小富，市裏不安全，別犯蠢把自己的命搭上。”

林小富心說，現在是你在犯蠢，上趕着去救夢中情人。

許明深：“好好在郊區待着，那裏有棟別墅，去年帶你住過，你應該認得路。”

林小富搖頭，不認得不認得，說什麽也不認得。

許明深：“……乖，聽話。”

林小富一愣，默默将埋進椅背的頭伸出來，扭頭看向他，眼睛裏隐約有微光閃爍。

“砰！”猛烈的撞擊聲響起，車身發出了一陣顫動。

林小富指着車後，大聲叫起來：“啊、啊啊！”

許明深轉身，看到車屁股上扒着一個人，準确地說，是喪屍。那是一個女喪屍，身上穿着豔麗的紅裙子，脖間還挂着精致的項鏈，生前應該是一個注重儀表的優雅女性，此刻卻只剩下了恐怖。

“快上車！”林小富已經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副駕駛挪到了駕駛位，并迅速發動了引擎。許明深當機立斷彎腰坐上了副駕駛位，重重關上了車門。

車子以“S”型的魔鬼步伐行動起來。

許明深抓着車門，抓狂：“會不會開車？”

林小富顫聲說，“我手抖抖抖抖抖啊！”

車子一拐，差點撞上旁邊的紅色跑車，跑車的駕駛位上并沒有人，也許它的車主就是此時趴在他們車上的那位。

林小富猛踩油門，又迅速剎車，巨大的慣性終于将車後的女喪屍甩了出去。他瞄了眼後視鏡，說：“大老板，我害怕。”

許明深嘆了口氣，說：“找個安全的地方，換我開車。”

林小富沒有反駁，他知道許明深是一定會去找宋之問的。而目前的情況，許明深似乎默許了讓他跟着的行為。

路過加油站的時候，他們将油箱加滿。然後調頭重新踏上開往市區的路。

宋家在市中心有一棟別墅，宋之問就住在那裏。

林小富坐回了副駕駛位：“我聽人說，宋家今晚有宴會？”

許明深沒理他。

林小富說：“我以為你……”

許明深：“什麽？”

林小富伸手對着嘴巴做了個拉鏈的動作，“沒什麽！”

大老板看過來的眼神真是吓人！

平時他當然不會問這種過界的問題，只是今天他幹的出格事太多了，一不當心就玩大了，看大老板這臉色，他敢肯定，如果自己再不收斂點，那麽等待他的就真的是被掃地出車了！

他決定接下來的一路都做只安靜的鹌鹑。

車子在駛入市中心的時候被攔了下來。前方橫着幾輛警車，路上設置了路障，路障另一頭，是排着長龍試圖離市的車輛。其中一名車主正在和警察争執。

“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去！”

他面前的警察似乎在解釋，但是車主并不買賬，情緒越發激動：“你們這是違法的！這是變相的拘禁！我們要出去！”

陸續有車主搖下了車窗，喊道：“到處都是吃人的怪物，我才不要繼續待在這裏！”

場面陷入混亂，其中一名警察拿起擴音器，站到高處：“這裏暫時封鎖了！為了防止病毒外傳，每個人都必須接種疫苗才能申請離市！”

“疫苗？”林小富眼睛一亮，如果真的有疫苗，事态是不是就能控制住了。

許明深搖搖頭，“姑且不說疫苗有沒有用，A市這麽多人，上哪兒去接種，醫院？現在怕是已經成了喪屍大本營了。”

外面，那名警察繼續說道：“請大家放心，疫苗車馬上就抵達了，病毒不會繼續傳染下去的！”

許明深搖下車窗，“我能進去嗎？”

警察搖搖頭，“不能進！A市一環內已經是隔離區了，誰都不能進！調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