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海浪洶湧地翻滾，一次次撲向海邊的沙灘，像是複仇者歸來一般，想要吞噬掉所有的仇恨。

葉秋孤獨地站在岸邊，任憑浪花飛濺到自己的腳背，腿上，白色的裙擺上。

海風吹亂了她披肩長發，她卻懶得動一根手指。

她就這麽木然地站着，眼神空地地看向波濤洶湧的大海，希冀着周臨先能出現。

她不相信他就這樣沒了。

這是她在海邊等待的第三十天，除了浩瀚無邊的大海，時不時翻滾而來的怒浪以外，周臨先的一個鞋子都沒有出現過。

大家都說，周臨先連同岸邊栖息的破船一起被海浪卷走了。

可是，不遠處，那艘破船的身影已經出現了，周臨先卻一絲痕跡也找不到。

她要等他回來，等不到，她就去海裏找他。

三十天了，他還沒回來，生還的希望幾乎為零。

那麽大的海浪，就算是抓住了一塊浮木也早已被這無情的浪打碎。

沒有食物沒有水，要怎麽活下來。她想過去看看他，走近一點，去感受他。

初秋的海水充滿了冷意，她還是一步一步往水裏邁去。

忽然，一把大力抱住了她的身體，男人沙啞又嚴肅的聲音響起，“你這是做什麽？這是要哥哥的命嗎？”

這些日子，哥哥葉庭一直形影不離地跟着葉秋，就是擔心她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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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二十九天裏，葉秋只是發呆哭泣，或者在海邊走來走去，像是期待着什麽。

可是，今天早上，她就表現出了異樣。

因為周臨先的消失，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收拾自己了，雖然說不上蓬頭垢面，但每天都是睡衣睡褲，出門也是千年不變的一套老舊的休閑運動服。

眼神空洞，一身衣服顏色灰突突的，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氣。

今天，她忽然穿上了一身綿綢的白色連衣裙。

葉庭記得，這是去年周臨先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葉秋性格內斂保守，就連裙子都很少穿，衣櫃裏全部是色彩暗沉的運動休閑服。

也是因為小學同學被無恥的男同學扯過裙子，這件事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敢穿裙子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葉媽媽過早離世，身邊除了哥哥就是爸爸，男人們自己照顧自己都是個難題，更別說培養個女孩了。

他們基本按照男人的标準在養一個女孩。

再後來，葉爸爸又組建了新的家庭，對她的撫養和關愛更是少之又少。

每個月一千塊錢的生活費就是可以給予的全部父愛。

自從和周臨先在一起以後，她愛笑了，偶爾也會穿亮色的衣服，裙子買過不少，卻依舊很少穿。

葉庭記得，這些年，這是葉秋穿過的第一條裙子。純白色襯着她略顯粉嫩的膚色，別提多美。

記得第一次看到周臨先出現在自己家的樓下時候，葉庭內心非常不安，甚至帶着憤怒。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再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這個文弱清秀看起來嬌生慣養長大的男孩子，真得能夠保護自己的妹妹，能給她幸福嗎？

他沒少為難周臨先，最後還是被周臨先的誠意打動了。

原本他總想着，一個人的出現，他會通過自己無恥的行為傷害另一個人。可是，卻沒想到一個人的意外消失，也同樣會給另一個人造成重大的傷害。

這種傷害讓他更加的無助。

不能再這樣看着葉秋沉淪下去，他摟着瑟瑟發抖的葉秋，低聲細語說道，“小秋，我們回南城吧，明天就走。”

葉庭在南城有個工作機會，他一直猶豫要不要過去，雖然妹妹已經二十來歲，可以獨自生活，他還是不想離開她太遠。

至少，在一個城市中，可以随時照顧對方。

現在就是離開并接受新工作最好的契機。

葉秋淚水橫流，無聲絕望地瘋狂搖頭。

哽咽了好一會兒，才抽泣着開口道，“不，我要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回來也會第一時間來找你。你怕什麽，在這裏等和在南城等沒有區別。況且，下個月是母親的忌日。難道你眼裏就只有周臨先，連自己的母親都不顧了嗎？”

葉秋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母親在她八歲的時候，意外離世。意外是別人口中這麽說的，她不相信，她總覺得這中間一定有沒有調查出來的真相。

既然被确認為意外，既然沒有人再去調查這件事，那她就自己來。

不管怎樣，她需要自己知道中間的來龍去脈，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希望有一天，她可以親眼看到當時的場景，而不是耳聽衆人口中訴說的羅生門。

就在一個月前，也是一場海嘯來襲的夜晚，電閃雷鳴中，她坐在電腦前書寫着記憶中的母親。

也許是因為電磁幹擾，電腦的屏幕開始出現滋滋的雪花狀。

就在接二連三的閃屏後，忽然，電腦上的文字全部轉變成了動畫。

母親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的出現在了屏幕上。

她每多打一段話，多一段描述和敘述。畫面會接二連三地跳出來，像一幕幕默劇電影一樣，那麽生動而又親切。

這是一段幼兒時候的記憶，那時候的母親很愛笑，正在往她的手中塞糯米團子。

然後，伸手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像只小饞貓，很滿意又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黏黏地糯米團子粘住了她的牙，被她拉成了一個長條。

母親的臉上笑容大開，伸手幫她接住。

那天，午後的陽光是蜜色的，即使在這默劇中，也能讓人感受到母愛的溫暖。

她驚喜萬分，立刻給周臨先去了電話，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複。

也許是過于激動導致疲憊，那天晚上她沒有等到周臨先的消息就沉沉地睡着了。

可是，第二天就聽到了他的噩耗。

大喜大悲的情緒，讓她一時間頭痛欲裂，無法思考。每日除了以淚洗面，無法理清楚一點頭緒。

人生忽然像是墜入了無底的深淵，黑暗陰冷又無法掌控。

因為周臨先出事，她已經很久沒有整理過母親的相關資料了。

親情和愛情在她心中同樣重要，只是，眼下，愛情占據了上風而已。

她還是瘋狂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葉庭猛地站了起來，拉起了坐在地上地葉秋，“走，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應該保持好狀态，等着他回來才行。”

葉秋沒有再反駁，她渾身無力，她內心是不确定的，雖然充滿了希冀，可是，這恐怖的暗黑色的大海真得還能把他還給她嗎？

他那麽美好，那麽體貼，那麽溫暖，給了她無盡的關愛。

正當她慢慢感受到他給予的力量的時候，他竟然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葉庭摟着她的肩膀，幾乎是拖着走回了家。

回家後，她什麽也沒做，癱軟在卧室的床上。偶爾，聽到葉庭收拾東西的聲音。

迷迷糊糊中，窗外的天光暗了又明。

洗手間裏響着流水聲和葉庭刷牙的聲音，她想大概是第二天了。

她就這麽窩在床上一晚上，葉庭也沒有過來打擾她。

就在她閉上眼，打算繼續沉淪的時候，葉庭推開了她的房門，“起來，收拾一下，我們走了。”

葉庭的聲音異常堅定，她知道，這次沒得商量。

自從葉爸爸再婚，葉庭視乎一下子就帶入了為兄又為父的角色。他總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并幫她做了很多決定。

大多數時候她是聽話的，可是，自己畢竟是個成年人了，很多事情應該自己做決定，偶爾她會違背他的意思。

每次都會争吵一番，不歡而散，最後，還是會按照葉庭的意思做事。

有時候她覺得哥哥很愛她，有時候她又決定哥哥是因為兒時玩伴的不幸遭遇，才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害怕自己也受到同樣傷害，讓他丢面子。

當初，她和周臨先在一起，他就百般阻撓。

她知道，哥哥害怕周臨先對她不夠認真。畢竟，兩人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大，他怕他們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她從不認為背景差異是阻礙兩人相處的重要矛盾。

事實證明，她是正确的。

周臨先的父母都很喜歡她，經常打趣周臨先要對兒媳婦好點，再好點。

将來他們老了，可是還指望着兒媳婦給養老呢。

她每次去周家，如果是一群人在一起，一定是歡聲笑語，和諧一片。

雖然周媽媽神色看起來有些奇怪，但總體上看她的眼神還是充滿善意。

還有周臨先的妹妹周莉莉，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搶劫犯。

她能理解。

畢竟自己也有哥哥，每次哥哥約會忘記關照自己的時候，她也會很失落。

所以，她才更想獨立。哥哥遲早是嫂子的，而自己也會有自己的家庭。

她對哥哥的依賴感慢慢轉移都了周臨先身上。

可是，他竟然就怎麽消失了。

汽車在回城的公路上走走停停。

她很久沒去南城了，沒想到從鎮上去市裏的車和人這麽多，竟然會堵車。

沒有胃口，從昨天就沒有吃下一粒米，她頭暈目眩地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

車子走走停停，更加重了胃裏的翻滾。

再一次毫無預兆的剎車下，葉秋捂着嘴，叫道，“我要下車，我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