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芝蘭

芝蘭

〈五個月後〉

在這五個月裏，沈泊舟過得無比悲戚，因為餘清夢一直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刷好感，簡直刷的他暈頭轉向頭腦發昏，每天都要盯着自家媳婦兒看幾個時辰才能緩解。

最近幾天，沈泊舟終于熬到了頭，餘清夢沒有來刷…嗯，沒有來找他了。

暮色漸濃，黃昏将盡，一個平平淡淡的傍晚。

沈泊舟像往常一樣走進了家門，尋常吧又有點不同尋常，嗯…怎麽說呢，好吧，是因為顧沅沒有在門口等他回家，有一點點小失落。相信我們沈大人，真的只有億點點小失落。

正在這個時候，竹錦腳步匆匆的過來了，她向沈泊舟福了福身：“姑爺，夫人要生産了，您快去看看吧！”

沈泊舟面色一凝，甩下一句話，就直奔卧房：“你去一趟顧家和宮裏傳個消息，我去看看夫人。”

站在門口，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沈泊舟很清楚，他什麽都幫不了顧沅，就像九年前沈嶺雪生産時一樣，他只能站在門外，無能為力。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顧沅的痛他會陪着她一起去受，所以他推開了卧房的門，做出來了不合規矩的舉動。

什麽有損仕途，什麽有違祖制，他都不在意了，他只是想陪陪她，想讓她平安，僅此而已。

皎月已上柳梢頭，顧沅平安的生下了一個男孩兒，沈泊舟握着顧沅的手，兩人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都沒有說話，卻都給了孩子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吻，帶着父母的愛意和期待的吻。

孩子被慕長離抱了出去，給站在外頭的顧溯淮等一群人看看。

顧沅撫了撫沈泊舟的臉，輕輕的笑了一聲：“給孩子取一個什麽名字啊？”

沈泊舟握着顧沅的手吻了吻：“你來取吧！”

顧沅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已晚，皎月初見，是不是現在天邊的模樣？”

沈泊舟聞言，起身向外走：“我去看看。”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嗯。”他又重新握住顧沅的手。

顧沅看着他的臉，說道：“那孩子就叫拾初吧！沈拾初，如何？”

沈泊舟點點頭，回道：“好。取字思年，如何？”

顧沅說：“好。”

沈泊舟看着顧沅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說：“我們就只要拾初一個孩子，好不好？”

顧沅笑着說：“你之前不是一直說要孩子嗎？”

沈泊舟捏了捏顧沅的手：“我後悔了。我…我不想你那麽痛，所以，一個孩子就夠了，好不好？”

顧沅拍了拍沈泊舟的手，說：“好，都聽你的。”

顧沅終是累極了，腦子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聽見沈泊舟輕輕的對她說，：“睡吧，辛苦你了。”

————

次日清早，顧沅喂飽了孩子，由奶娘抱走後，才讓沈泊舟伺候着用早膳。

飯罷，顧沅舒舒服服窩在床上，開口問道：“對了，夫君，你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啊？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沈泊舟笑了笑，說道：“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我和阿姐的名字都取自于此詩。父親說，一扇窗也可窺見蒼山負雪，一扇門也可停住流水行舟。不拘泥于方寸之間，可觀天下山河萬裏；留意微渺之事，亦可望見別有洞天。父親望阿姐是高嶺之雪，不染世俗污濁，因而阿姐名喚沈嶺雪；父親望我是萬裏長河，可泊故人行舟，因而我名沈泊舟。”

語罷，顧沅又問道：“那你的字呢？”

替顧沅掖了掖被子，沈泊舟開口道：“我的字是我母親取的。母親懂父親，她也明白百年世家的命運，可她說，泊舟處，是君歸。母親把父親所說的一切大義，都融入到了君歸二字之中。她說，世間再沒有什麽樂事能比得過故人歸來，她希望我能扛起沈家的榮辱興衰，為國盡忠，卻也希望我能快樂，畢竟，她是位母親。自此，沈泊舟，字君歸。”

後來沈泊舟問過顧沅為什麽要了解一下他名字的來源。

在顧沅回答之前，沈泊舟還并不知道社會的險惡，他暢想着，一定是因為夫人愛他，想多了解一下他。

然後，沈泊舟狠狠地受到了這險惡的社會給他送來的無情鞭笞——顧沅說：“當然是因為，等日後兒子長大了，問起自己名字是怎麽來的，好瞎編亂造啊！”

可嘆命運就是這般，當年的沈泊舟就偏偏在那泊舟之處，長河之岸，迎來了故人歸。

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泊舟處，長河岸，終是逢君歸。

————

餘清夢又開始在沈泊舟面前刷存在感了，不過很快她就見不到沈泊舟了，因為他向慕寧楓告了假，陪顧沅坐月子。

沈拾初滿月那天，宴請了不少親朋好友。也就在那天，餘清夢對沈泊舟和顧沅說，她釋懷了，但是她不後悔，因為她努力追尋過心之所愛，盡管結果不盡人意，好歹不留遺憾，經此一事，也算是朋友吧。

餘清夢是來告別的。因為她爹餘杭又要奉命鎮守邊關，他們舉家随行。

餘清夢走的那天，顧沅和沈泊舟前去送行，看着那個如同驕陽般明媚的姑娘，紅衣似火，墨發飛揚，在馬背上回眸相望，笑得張揚。

她說：“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

後來，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兩人相依于橋邊。

顧沅對沈泊舟說：“其實我總覺得我們的故事就像是酒醉入夢，你說等到酒醒夢明時分，一切如初，你我會不會形同陌路？”

沈泊舟笑了笑，說：“就算我們的故事是大夢一場，那好歹，這一夢，便是一生，我們終究是走過了一世。”

雪下得大了，沈泊舟撐起傘，聲音飄飄灑灑揚在風中：

“一醉經年入酒夢，醉夢卻已驚浮生。”

世間最烈的酒，是你低頭含笑的溫柔，我甘願一醉方休。

烈酒入喉，一醉入夢，我不願夢醒，不過是因為你在夢中。

《醉夢驚浮生：流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