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黃泉之望丘頂

黃泉之望丘頂

對雨娘的誤解，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全憑小貓的一句話。仔細想來，小貓的說辭确實可信。

原以為就這麽結束了，未曾想，有一日任雨娘主動敲響了綠珠的房門。綠珠打開門一看是任雨娘，吓得向後退了幾步。

任雨娘站在門口表情冷漠，留了句“你随我來。”然後，也不管身後的鬼會不會按照她的指示行事，快速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就在綠珠在去與不去之間猶豫不決時，隔壁的房門突然被打開，小貓從裏面冒了出來。她朝着任雨娘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問了句：“雨娘叫你了？”

綠珠嗯了一聲。

“那還愣着幹什麽呀，趕緊走啊。”小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綠珠的手，飛奔而去。

雖然那件事被小貓解釋過一番，且綠珠也同意接受了那番解釋，但畢竟在佛塔看到的那一幕太過恐懼，綠珠對任雨娘還是心存芥蒂的。

當她們來到廚房時，發現任雨娘已經站在那口熟悉的大缸前，回頭看過她們之後，縱身跳了下去。綠珠被小貓拖着，也随即跳了下去。

雨娘帶她們走的路，綠珠曾走過一次，當綠珠聽到那些熟悉的交頭接耳的聲音時，心中泛起一絲不明所以的興奮來，随着臨近，随着那些議論之聲的提高，綠珠的腳步亦變得更加迫不及待了。這一下，輪到小貓被綠珠拖着，走起路來，毫不費力。

來到熟悉的大鐵門前，雨娘頓住了片刻，對身後的綠珠說道：“楊綠珠，你記着，這裏叫《藏書閣》。”

綠珠聽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地同小貓一起跟了進去。

進門而入，那一幅盛世奇景再次浮現眼前。如滿天星辰般數之不清的書架書架上那一堆堆密密麻麻的書籍，綠珠激動地奔了過去，随手拿起書來，開始翻閱起來。在她死後，以為從此與書無緣，整日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蒼讓她下世投胎做書香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兒，家中藏書萬卷，整日書香纏繞，不料，她的願望提前實現了，而且還來得如此突然。

“楊綠珠，你可認得這卷軸上的字？”任雨娘突然走來，将一卷軸遞給了綠珠。

又一個懷疑她識不識字的，這一次綠珠倒有點生氣了，她看起來就那麽像不識字的嗎？她沒好氣地看了雨娘一眼，好不情願地放下手中的書籍，将雨娘手中的卷軸接了過來。她迅速攤開了卷軸，掃視了一番，回道：“自然識得。”

“哦？”雨娘的眼神裏竟帶着不信任，“既然如此，那你告訴我，這上面都寫了什麽？”

“你竟然不識字？”堂堂任雨娘，竟然不識字，綠珠開始懷疑起任雨娘的能力來。不過話又說回來，正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識字的女子又有何不對呢？她知道自己着實失禮，而道歉的話又說不出口，只得乖乖照着雨娘的話講卷軸上的內容将了出來。

雨娘聽過後，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你莫不是在胡編亂造吧？”小貓不知從何處突然蹦了出來。

“字字句句都寫得清清楚楚，你怎說我是胡編亂造呢？”綠珠将卷軸遞與小貓，“你若不信，那你看看，是不是這樣寫的。”

小貓擺了擺手，拒絕道：“這上面的字，我可看不懂。”

又是一個不識字的。

雨娘像是讀懂了綠珠的心思，解釋道：“這上面的字乃閻王爺寫的，因是地府專用的文字，僅地府中的幾位要職官員識得，在地府之外識得這些字的，在我認識的人鬼妖裏，你是頭一個。”

綠珠聽得雲裏霧裏，問道：“你是說，你們不識得這些字是因為它們是地府專用的文字？”

任雨娘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上次來這裏看到的一些書籍，是人死之後的鬼魂所寫，他們寫的該不會…”

“那些書籍并非他們親自所寫，是誰将他們的口述記載了下來著書而作，至于他是誰，我也不知道。”

“那些也是陰間的文字？”

雨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不太清楚，關于這藏書閣內的藏書，我也只是聽婆婆提起過一二，其實她也不太清楚，跟我知道得差不多。不過，此處的藏書頗為複雜，不僅著作者諸多，連文字也是種類繁多。”雨娘的臉上突然浮現起鮮有的笑容，“不過幸虧，你好像都讀得懂。”

“我也只是讀了一點點，這裏的書那麽多，所有的文字都懂，恐怕有些難。”綠珠說得絲毫沒有底氣。

小貓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卷竹簡，遞到了綠珠手中，道：“你可以比較看看。”

綠珠知道這冊書籍，是著名的《山海經》，她将《山海經》和手邊的另一卷帛書進行了比較，這倆上面的文字，确實不屬一類。

“或許，它們可能是因使用的朝代不同才會有所區別，如，商朝文字和秦朝文字的區別。”綠珠說出之後，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我在陽間時，讀書不算少，方才你說的商朝文字和秦朝文字都有所涉獵，雖談不上精通，但也算知道一些，可方才那幾冊書籍上出現的文字，我一個都不認得，而且也不符合我們使用的文字的規律。”

“你說得沒錯，歷朝歷代使用的文字都是承襲和發展過來的，就算差，也不會差得太多，想必，這裏的文字确實不是屬于陽間的。”綠珠的臉上掠過一絲絲的陰霾，“可是我，為何會識得這些字呢？”

綠珠望着雨娘，目光懇切，希望她能知道答案。可雨娘卻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綠珠有些絕望，不知是不是那些彼岸花的緣故，如今的她已經沒了記憶，即便她絞盡腦汁地想也無濟于事了。

“我聽婆婆說，上次你是因為聽到了聲音才找到這藏書閣的？”雨娘突然提到。

“對，我确确實實是跟着那些聲音來到這裏的，方才我們進門之前，我也聽到了那些聲音。不，現在也有，你們聽。”

雨娘和小貓互相對視一番後，小貓像是看一個失心瘋的女子一般，向綠珠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這裏，會說話的，好像就只有我們三個吧。”

“不，你們仔細找找，他們一定是躲在某一處，這裏書架太多，一時半夥兒看不到也是正常。”綠珠極力辯解道。

雨娘似乎對綠珠的辯解并無興趣，只見突然轉了個身，對身後的倆女鬼說道：“你們跟我來。”

綠珠和小貓緊跟其後，待任雨娘止住了腳步後，她們也停了下來。綠珠擡頭一看，前面不是放着金箱子的書架又是什麽，那些貼在書架上的蛇正伸着舌頭，滿臉的惡意。

雨娘轉過身來，從袖口拿出一支筆來給綠珠看了一眼，問道：“這筆也是你取出來的？”

綠珠倒是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她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發現那裏空空無一物。莫非，是在她昏迷時被任雨娘拿走了？那只筆看着雖是書房常見之物，但放在這樣一個隐秘的藏書閣內，且被蛇群重重保護着，想必也是不尋常之物。

綠珠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原以為雨娘對綠珠的偷盜行為嗤之以鼻，未曾想，她竟蔓顏歡笑，道：“想必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個鬼了。”

這是何意？任雨娘的笑反倒讓綠珠覺得毛骨悚然。

“這支筆據說是一只神筆，有諸多作用。”雨娘解釋道。

“對，在地室裏，我就是用它來畫符咒的。”原來，婆婆早就知道了這支筆的功能了。

“它還有一個十分驚人的功能，那便是和那些成精之前的書籍對話。”

“成精之前的書籍？”

“有些書籍存活時間雖長久，但卻因故還未成精，不過離成精也快了，也就是這樣的書籍，你若用這支筆，便可以與之交流。”

“你是說，通過這支筆和成精之前的書籍交流？”

“不錯，你方才說的那些聲音，正是來自那些成精之前的書籍。它們的聲音你雖能聽到，但它們卻聽不懂你的話，無法給予你回應，不過若是用了這支筆，那就簡單多了？”

“你是說？”

“若你使用這支筆将你所想問的問題寫在成精之前的書籍上，它會回應你。”

綠珠仍舊似懂非懂，摸了摸自己的頭。

“以後你會慢慢懂得的。”雨娘點了點頭。

佛塔的頂樓，空曠無比，中間放着一張大圓桌，大圓桌的周圍放着樣子簡單的幾把凳子。小貓和雨娘先坐了過去，綠珠也找了地方坐了下來。據說，這一層叫望丘頂，名字的由來卻無從知曉。

“綠珠，我知你對我仍心存芥蒂，這也難怪，畢竟讓你看到了那一幕。”先開口的是雨娘，“将一只前來尋求我幫助的孤魂野鬼弄得灰飛煙滅，實在是殘酷。但這也是實屬無奈，因為在這天地間，厲鬼是絕對不可以有的存在，因為他們可怕程度，已遠遠超出了你我的想象。”

綠珠低着頭，不肯言語。

“想必小貓已對你說了一些，關于孤魂野鬼僅有五年壽命之事，在這五年內若無法度魂成功，期限一到，就會變成厲鬼，禍害世間。”雨娘頓了片刻，繼續道，“所以這五年的期限十分關鍵，對于你們來說如此，對于我來說更是如此。”

“經過那日佛塔內之事，這幾日我想了許久，原來最大的問題在于我。”

“雨娘，你已經盡力了，來找你的鬼越來越多，而你卻只有一個人。”小貓安慰道。

雨娘感激地看了眼小貓，繼續道：“我一人勢單力薄，但若有了你們的相助，辦起事來，必定能事半功倍。”

“我？”小貓和綠珠同時拿手指了指自己，近乎異口同聲地道，“我們如何幫你？”

“所謂度魂，便是前往陽間尋找孤魂野鬼的生前憾事、未了之事或者冤屈，并為其化解，從而讓其被地府收留的過程。所謂度魂者，就是參與度魂的鬼或者人。”雨娘答非所問，“我就是那度魂者，要在他們變成厲鬼之前，要幫助他們完成度魂的過程。”

“所以，你是說，要讓我們也變成度魂者嗎？”綠珠似乎懂了一些。

“沒錯。”雨娘點了點頭。“以後度魂者就變成我們三個了，我們一同前往陽間，同心協力為那些孤魂野鬼度魂吧。”

“可是，度魂者是有何特別之處嗎？”綠珠弱弱地問了一句。

“度魂者并非因其特別之處而成為度魂者，而是因參加度魂而被稱之為度魂者。”雨娘補充道，“不過問得也沒錯，度魂者确實要有些特別之處，而你和小貓，不正好都有嘛。”

“既然如此，好！從此刻起，我們仨就組成一支度魂的隊伍，為那些孤魂野鬼度魂吧。”小貓激動地拍案而起。

“既然大家都是一起的，今後就要互相照顧、相互扶持。”雨娘說話的語氣像極了久經沙場的一員武将。

“好！”小貓使勁兒地點了點頭，給予了十分強烈的呼應。

見雨娘和小貓義憤填膺，綠珠也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