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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蒼海連峰時,惠羽賢再次從老祖宗手中接過當初作為“賀婚”之用的銀盒,盒中盡是成雙成對的貴重物件。
這一次她接得心安理得,朝三位老人家恭敬磕頭。
往中原返回,閣主大人沒再施展他那鬼神皆驚的輕功,而是兩人雙騎走得慢條斯理,他們還去吃了無名客棧的醬燒羊肉,依然是當年嘗到的那般好味道。
路上皆有乘清閣的人馬前來按應,或禀報或請示,亦把惠羽賢當日落下的精剛玄劍送了來。
乘清閣的人親眼目睹閣主大人“發瘋”,已緊張到快與同氣連枝的武林盟翻臉。衆人又親眼目睹閣主大人肚腹挨揍,再次“發瘋”,将姑娘劫飛而去。如今衆人繼續親眼目睹閣主大人他……他終于恢複“正常”。
雖還不到完全恢複,但氣場已不似剛出關那時,稍稍靠去就逼得人冷汗直淌。
前後算算不過幾日,小賢姑娘就把閣主大人鎮壓住,實暖暖內含光之強人也。
而這一邊,惠羽賢猶不知自己已被乘清閣的衆家好手所深深崇拜,閣主大人向衆人告宣二人已在老祖宗那兒拜堂成親,此事一出,乘清閣趕來更多人馬,全是來拜見她這位……閣主夫人。
她被大夥兒稱作“夫人”。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樣的用詞會加在她頭上。
再有,她禁不住要想,她成了“夫人”,那閣主大人的娘親、她的婆母大人,不就得榮升成為“老夫人”?
不知綠竹廣居的阿娘聽到新的尊稱,是否會跟老祖宗當時聽到“老前輩”時一樣,對那個“老”字感到不太痛快?
幾日後回到綠竹廣居,事實證明她當真想多了。
盛岩蘭見到淩淵然不僅安然出關,兩孩子度過江潮上的風風雨雨如今終成佳偶,只覺滿心歡喜。“老夫人”就“老夫人”,聽着心裏就有了盼頭,就盼哪天有誰能喚她一聲“奶奶”,再盼着哪天能被人稱“太老夫人”,子子孫孫一代又一代,要那樣才好。
她私下還拉着惠羽賢問及兩人敦倫之事。
沒有要催促她趕緊懷上的意思,純粹是想她多在江湖上闖蕩,親娘去得也早,對閨房之事許有不明白的地方,于是才主動問起。
惠羽賢的性情,向來是長輩問什麽、她老實答什麽,但這一次她臉蛋通紅,讷讷幾難成語,是因盛岩蘭問起他們拜堂成親那晚的洞房花燭夜,淩淵然是否弄疼她了?還說女兒家剛破瓜,行房多少還是會疼的,但往後多行幾次便好的……
末了,感岩蘭更将自個兒秘方調制的藥膏塞給她一大罐,說是行房時可抹一些在女陰谷處,也可在男人怒起的玉莖上塗抹一些,如此一來會舒潤許多。
盛岩蘭還強調再三,藥膏完全天然,絕不傷身,一日多回頻繁使用,絕無問題。
惠羽賢雖說整個人火熱到快自燃,得到那罐藥膏時仍緊抱着不放,心裏是既過意不去又萬般感激。
過意不去的是洞房花燭夜那一晚,不是閣主大人讓她痛,而是她令閣主大人痛了,且還痛了又痛。
說實話,她很能騎馬的,只要不傷着馬匹,日騎幾百裏都不成問題,但那一晚她騎的是閣主大人,很……很不好駕驅,她又非身體弱的女子,再加上一點好勝心遇上難駕驅的自然使勁兒去幹,然後……
他在她身下蹙眉嗄喊的樣子記憶猶新,都疼到身軀隐隐發顫,仍将她的腰臀牢牢扣緊,那當下不知他在堅持什麽,也不知他欲從她身上再得到什麽?
是後來她終于争氣了些,在他的指引與配合下掌握律動,讓兩人好過許多。
她一開始也是疼的,不可能不疼啊,全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萬幸的是,起頭雖混亂,結局卻引出滿滿的蜜味,如此一來,也就覺得沒有太對不起他,沒有對不起兩人,亦沒有對不起那一晚在樹海守護、月華相守的峰頂上,一場別開生面、別具一格且別有洞天的洞房花燭夜。
至于萬般感謝的是,她真覺閣主大人悶騷到極致後整個異變到張狂,尤其反應在兩人的魚水之歡上頭,興致一起,什麽匪夷所思的姿勢都有,往“男女雙修”的道上不自覺邁進。
糟糕的是,她隐約禦覺到自己正被嚴重“帶壞”中,如今有婆母親調的藥膏在身,多少感到安心。
往後若閣主大人再突如其來想出什麽招式折騰,彼此抹點特制藥膏行得順暢,也就能少受一些“走錯路”的罪。
惠羽賢兀自歡喜與婆母盛岩蘭的重聚未料又是一場“陰謀”悄悄進行。
閣主大人連事先知會一聲也沒有,在她以為将與他啓程回南離山腳下探望師父和師娘,并将兩人已成親之事報上,好好叩謝他們老人家倆,閣主大人竟已遣人南下,将師父和師娘好生伺候着護送至綠竹廣居。
一年多未見摯親,惠羽賢跪下磕頭再磕頭,驚喜萬分。
結果一聊之下才知,師父和師娘之所以渡江北上,是為了她的成婚大禮。
她以為蒼海連峰那個簡單素靜的拜堂便算完婚,沒想到返回中原還得從頭來一次,且乘清閣五湖四海廣發喜帖,十分地大張旗鼓。
如此一來不得不問了。
對她所問之事,閣主大人語調偏涼,竟道——
“總得讓天下人知道,賢弟這碟子菜是有主的,能朝這碟菜伸筷子的唯有一人,再有,亦借此機會令衆人瞧瞧,為兄這‘江第一美’可以美到何種境界,好讓那些心存觊觎之輩好好自慚形穢一番。”
她當場無言。
閣主大人話中說的“心存觊觎之輩”,那些人觊觎的對象她愣了會兒才想通,指的竟是她惠羽賢。
如今在她面前,他總愛拿“江湖第一美”說嘴,有時說得實在露骨啊,尤其兩人在“敦睦夫妻之倫”時,他時不時會蹦出來那麽一、兩句——
這“江第一美”此刻就在賢弟身下,甘願被賢弟所淫。
可看仔細了?這“江湖第一美”的身軀何處最得賢弟眼緣?
惹得現在她只要聽到“江湖第一美”這幾個字,臉皮就直竄熱,他這個旁人替他取的江湖封號都快成夫妻二人的閨房密語了……
他末了還涼涼地丢出一句——
“賢弟與我拜堂成親,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咱倆得将禮數周全了才好。”
這話也就是說,從老祖宗谷中山腹裏那一場,再到娘親綠竹廣居這一場,往下還會有第三場,也許是第四場、第五場……之意嗎?
果不其然,在席開三天三夜後,好不容易辦完了他們第二次的拜掌成親,他帶着她與一馬車的紅禮随她家師父和師娘回南離山腳下,說是帶她“歸寧”。
可明明是歸寧,他在她習武、成長的這個小地方卻再一次與她拜堂成親。
受邀來觀禮的人皆是這南離山腳下跟她相熟、看着她長大的左鄰與右舍。
她家師父和師娘雖說隐居于此,甚少主動與江湖人士往來,卻跟圍着這座南離山過活的當地百姓很處得來,家長裏短,互通有無,幾位大爹叔伯還是師父的鈎友、棋友兼酒友,而師娘莳花養草都養出絕妙心得,與當地幾戶花農和專□種植藥草的農家都成莫逆之交了。
這些南離山腳下的鄰人們自然不知她所嫁之人是何來頭,只知與她同齡的誰誰誰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她如今終于把如此大齡的自個兒嫁掉,當真燒香有保佑,老天有開眼。
再瞧着新郎倌眉目間是冷了點,但英俊好看啊,往後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好看的,幾位嬸子大娘還偷偷将她拉到一旁“指點孕事”,望她快些懷上,弄得她既想聽個仔細,又臉紅到耳中嗚嗚亂鳴。
第三次與同一位新郎倌拜堂,這次成親的“陣仗”是她一心所想的那樣,不太多不太少的賀客,一座小院子裏席開五、六桌恰好,擡眼望去盡是樸實熟悉的面孔,師父和師娘眉開眼笑受人恭賀的模樣……
宴席直到深夜方歇,女人家們幫着收拾,她也沒了新嫁娘那份羞澀和緊張,換下喜服、撩起衣袖便下場幫忙,後來還是嬸子大娘們實看不下去,硬趕她回房。
充當喜房的是她自個兒的房間,不算大,挂上紅緞和喜彩布置後顯得更小了些,龍風紅燭上的火焰竄得頗高,照明一室。
那略略跡動的火光中,閣主大人不知何時已盥冼好,獨坐在榻上翻看她小時侯随師父和師娘所讀的書。
她進屋時,他并未擡眼,好似她的那冊書有多吸引人。
因拜堂之前已沐浴過,她遂就着臉盆架上的清水簡單盥洗,跟着再從外邊廊下的小火爐上提進熱呼呼的一只壺,倒了杯熱茶端到他面前。
他終于合起書看向她,慢幽幽道:“洞房花燭夜,賢弟把新郎倌給撼了,該當何罪?”
見他神态不似真的作怒,惠羽賢賠罪燃将茶再次遞上,都快舉案齊眉了。
“兄長喝茶。”
淩淵然輕哼了聲,将茶接下。
既是她的心意,他喝着幾口清香潤潤喉,才将茶杯擱在一旁矮幾上。
惠羽賢這時才又輕聲道:“謝謝兄長。”
他單眉微挑。“賢弟謝我什麽?”
她一指撓撓額角,深吸口氣站挺,拱手一揖鄭重道:“多謝兄長跟我回來南離山腳下,跟我在這兒再一次拜堂成親,讓師父和師娘那樣歡喜,也讓小弟我能好好重溫成長之地,好好與這兒的人事物道別。”
房中忽地靜下,靜到惠羽賢維持着打揖的姿态,都想揚眉去觑一觑閣主大人此時的表情。
突然——
“上榻。”男人沉聲一語,并側坐讓出一條道來供她爬上。
惠羽賢眸珠子微顫,暗暄吞咽兩下,最終還是聽話地脫了鞋、上了榻,甘願被困在刷白的土壁與他的身軀之間。
他俊臉湊近就來吻她,她動情回吻,身子漸軟,但……還是有所顧慮啊!
“不能在這兒,師父、師娘就在外邊,會被聽見的。”她發揮最大的自制力,硬将被吮紅的唇兒拔開,一手去捂他的嘴。
淩淵然也不勉強她,僅抓下她的手在嘴邊咬了幾口。
他側躺之因,兩人又鬧了一小會兒,忽見四、五只小木瓶分別從他袖底與懷中滾落而出。
她先愣了愣,接着搶起其中一瓶拔開塞頭一嗅——
“這……分明是……”嗆鼻的氣味令她眉心微擰,但那氣味她能認得,随着師娘和綠竹廣居的娘親習過草藥分辨,這一點功力她還是有的。
“兄長,此藥是壯陽用的!”她嗅出兩味草藥,皆是男人拿來補氣補精之用。
她再迅速拾起其它藥瓶猛嗅,竟都是男子壯陽的藥。
“為何用此藥?兄長莫非……莫非……可是明明你……”疑惑甫出,她就被他淩厲眼神逼得不得不把話吞下。
“為兄如何,賢弟用得如此透澈,難道還不知?”淩淵然面色陡暗,雙目亦細細眯起,一手狠扣她腰肢。”
“那這些藥……怎麽回事?”
他盯着她好一會兒才說:“是你家左鄰右舍那些大爹叔伯們硬塞進我懷裏、袖裏的。”
惠羽賢一時沒忍住,猛地笑出聲來,笑得雙肩都在抖。
她想像着他被衆家大爹叔伯拉到一旁硬塞壯陽藥丸的畫面……天啊,也難得他并未當場拂了大夥兒的好意,仍把東西全收了。
他靜靜望着她如花的笑顏,美目緩緩閉起,立時感覺到她的氣息靠近,那朵帶笑的唇花落在他的唇上,他微啓唇,讓她探進來。
無數細密的親吻,靜靜纏繞,兩人眉眸間皆有些傭懶。
惠羽賢擡起一指描畫他英俊輪廓,笑意略斂,換作淺淺勾唇。“沒想到與兄長能有這般緣分啊……”
淩淵然掀開墨睫,道:“你頭一回進這房,是為兄領你進來的,這榻,為兄在當年亦與你并肩坐過。”
當年他帶着年幼的她來訪南離山,本就抱持着先讓她适應看看的心态,若兩位老前輩夫婦能看上眼,她亦喜歡此地的話,就留她在此生活。
初來怎到,她難免拘束。
是他領着她在這屋前屋後走了幾回,最後帶她進到這房裏,與她坐在榻上說話,告訴她,這是老前輩夫婦為她所準備的房間。
他仍能記得當時她一雙小手在族新的軟榻和被褥上摸來摸去的模樣。
“兄長竟還記得。”惠羽賢眼中潋着水光,笑顏再展。
淩淵然輕應一聲道:“未料再次上這榻,賢弟與我已成夫妻。”
“嗯。”她颔首相應,內心亦覺緣分果然天定,額頭遂蹭去抵着他的,虔誠閉上雙眼,輕輕嘆出一口氣。
“所以……”淩淵然又說得慢悠悠。
“所以?”她慵懶地重複他的話,覺着渾身松放,因閣主大人的手來來回回撫着她的背,好舒服,仿佛下一瞬就可睡着。
“所以今晚這洞房花燭夜,還是順勢而為的好。”撫她背脊的手罩在她臀兒上,忽地将她抵向自己。
“兄長。”她低呼,随即咬住唇,睡意瞬間逍退大半。
“賢弟過往那麽多夜晚在此眠下,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在這榻上淫我?”
“噢……”閣主大人又開始一本正經地穢言穢語了。
“今夜若不弄出一點聲響,明日必會收到更多壯陽藥。”
她瞪大眸子。“哪有這種事?”哭笑不得啊,但她最後還是瞪着他笑出來。
他不答話,身軀已覆上她。
榻面不大,卸下的長衫內襦和裏褲全都落了地。
惠羽賢一顆心軟得能掐出水似,眼角已濕潤,身子亦是柔軟潮濕,卻聽他在耳畔用那沙啞噪音低聲道——
“嫣嫣,嫣嫣……我再不會将你留下……”
她淚水流出,抱緊他,敞開柔韌身子迎入他。
終于終于,與他在這榻上連成個,讓這個獨屬于她的小地方也染上他的氣味與氣息,這般親近親密啊,系成最最深刻的魂牽夢萦。
得他一人,被他所得,此心足矣。
結束這場既拜堂成親又宴請鄰裏的“歸寧”,在準備高開南離山腳下之前,她家師父對閣主大人有一場閑聊。
說是閑聊似輕了些,嚴格來說應該算是一場“下馬威”……吧?
她并非有意偷聽。
她是替師父備好了一大壺熱茶送到後院去,師父最愛在後院那兒的瓜棚子底下邊喝茶、邊看棋譜擺局,可她一腳才要跨過通往後院那扇門的門,師父中氣十足的聲音忽地響起——
“雖說你與咱是忘年之交,老實說,這樁婚事咱是不喜的,你想想你那乘清閣一大幫子人,什麽‘寓清入濁世、秉筆寫江湖’的,一天到晚追查江湖人的事,一天到晚寫啊寫的,偶爾還得出面替武林盟那個老家夥開個先鋒、打個下手什麽的,你不累,可咱們家賢兒往後要跟着你吃苦,咱想想都替她累。
“實是沒法子,誰讓賢兒着了你的道,喝了你的迷魂湯,不讓她嫁也不成。可你這小子往後要敢欺負我乖徒兒,咱盡管這把年紀,要重出江湖把你乘清閣鬧個底兒掉,也不是辦不到,你好自為之。”
惠羽賢不确定後院瓜棚下的人是否覺到她在聽壁腳,但就算被抓個正着,她也不在乎了。
眼眶熱熱的,心口溫暖,想着師父後來見到閣主大人時,總陰着張臉,原來是怕她日子過得辛苦,所嫁非人。
而另一方,閣主大人在靜默一會兒才淡然出聲。
“前輩無須憂心,在下會好好看妻子,不讓她受委屈。”
“如此最好。你小子最好說到做到。”
“在下自認扳腕子的實力比得上任何人,絕不會将前輩的愛徒輸了出去。”
“呃?你……你、你……”
“嗯,不對,這跟扳腕子無關,是在下愛護妻子,絕不會拿她去賭。關于這點,請前輩放一百二十個心。”語氣從頭持平到尾。
“你!咱……咱那是被武林盟那個老家夥、老匹夫騙了去,他使詐訛我,要不咱扳腕子會輸他嗎?不不不!是咱根本不會去賭!”氣跳跳,吼聲都帶鼻音了。
惠羽賢驟然間無言兼無力。
師父“被虐”,她欲跳出去護衛卻不知能說什麽,僅能在內心默默替閣主大人向他老人家致歉,并暗暗起誓,往後定會好好管教,再不讓主大人拿“扳腕子”、“賭輸了”這樣的話說嘴。
啓程離開的這一日,她對師父和師娘行跪拜大禮,盡管強忍離別意,淚水還是濡濕臉蛋,止也難止。
師娘将她扶起,當着閣主大人的面對她叮囑。“好孩子,既選定,出嫁了,便好好随他過日子吧。”
她吸着鼻子,雙眸睜得大大地認真聽話,用力點了點頭。
師娘又道:“凡事能忍則忍,真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別讓人欺負了去,不能墜了南離一派的風骨。”
“是。”抹掉淚水,她擡頭挺胸站得筆直,完全不知被晾在身後的閣主大人白皙俊龐已隐隐變色。
師娘再道:“當真被欺負了,日子過不下了,就了斷一切歸家吧。南離山腳之下,只要師父和師娘還在,就有你安身立命之所,即使哪天師父和師娘不在了,這屋房還在,田圃都在,亦足可讓你頭頂天,腳踏實地地走下去。”
“師娘…………”她跪地放聲大哭。“師父、師娘,徒兒不走了,我不嫁了、不嫁了!”
淩淵然頓時黑了臉,黑得透澈十足。
他求娶路程艱辛,風雨闖過,幾經磨難才将他瞧中的這碟菜掃進肚腹,姑娘都連嫁他三回了,如今竟嚷着不嫁了,是要他再将下肚的東西吐出嗎?
更教他臉黑的是她家師父乘機“落井下石”——
“賢兒不嫁也好啊!走!為師幫你把包袱拎進房裏,咱們師徒倆今晚喝酒吃菜賞月,痛快!”
幸得結果沒有演變成那樣。
就在閣主大人又要“發瘋”準備劫人的前一刻,師娘再次扶起哭得淚漣漣的惠羽賢,将她交到淩淵然懷裏。
直到這一刻,這位南離一派的女老前輩才将目光對準他,瞬也不瞬直視。
“莫要負她。”簡單幾字,凜冽迫人。
淩淵然沒有答話,而是扶着哭成淚人兒的惠羽賢跪正。
他朝這一對當年受他所托、将妻子養育成才的老前輩們磕頭。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嫁了閣主大人,只能跟着閣主大人走。
只是返回松遼北路乘清閣的這一路上,好些天惠羽賢都有些提不起勁,這讓淩淵然心裏頗不是滋味,卻也無計可施。
僅能說,南離一派的女老前輩手段硬是了得,在他們啓程離開前當他的面使出這麽一狠招,是要他徹底明白,他們兩老在妻子心裏的份量有多重,亦是要他有所覺悟,他們随時能喚妻子歸家,所以,他需得好自為之。
稍值得慶幸的是,他家“賢弟”還是十分迷戀他這具“江湖第一美”的身軀,床笫之間依然抵不住他的攻勢,每每将她占為己有,見她眼神迷離,摟緊他顫抖,他才能感到心安,為她的攀附和依賴而感到滿足。
只是越想求得心安,他要得越狠,仿佛蟲族毒膽猶滞在體內的暴亂感再臨。
他隐隐已有自知,再如此下去極可能傷害到她。
兩人之間确實得緩緩啊……
這一日過江,他們進城,立即有武林盟的人過來相迎,說是當地的武林盟分舵出了點事,需與乘清閣主相商。
淩淵然遂放了自家“賢弟”半日清閑。
在武林盟的安排下安頓好宿頭後,他沒帶惠羽賢進武林盟分舵,暗中卻讓玄元盯着。
這一邊,惠羽賢亦知心緒不好再這般起伏不定,當真在拜別師父和師娘之時才深切體會到,她是真的嫁人了,再不能心裏想着、念着,就啥也不顧地回南離山腳陪師父和師娘過小日子,她嫁人了,已啓動另一段人生。
這幾天是為難閣主大人了,對她頗多包容。
只是每夜他求歡,有時是過分切了,幸得她的身子勝在強健具韌度,頂得住那樣的“鍛煉”,甚至漸漸熟知其中蜜味,常是嗅到他的氣息、聽到他聲音,身子便先軟了半邊,非常不争氣。
可盡管兩具身子無比契合,心卻似有若無起了罅隙。
她知道閣主大人心裏有事。
她知道是拜別師父和師娘那日,她一時難受骧嚷着不嫁人,把閣主大人惹惱了。
他心裏不痛快卻未明示,用一種“悶炖”的法子熬着彼此。
真不能再這樣下去,是她有錯在先,該由她去低頭認錯。
就今晚吧那……那是否該買個什麽當作賠罪禮?
此際閣主大人出門辦事,她想了想便上街胡逛。江北這座城恰是水路與陸路交會之處,城中大街上可謂熱鬧非凡,店家林立,南北貨與東西物皆齊全,就盼着這般沿街游逛,能尋到适合閣主大人的東西。
然後,她看到一位故人。
她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街心,入耳的盡是買賣的吆喝聲,她不經意地擡首,便見那位故人杵在某處人家的屋脊上。
她一時間幾難認出,因對方的外貌變化甚大。
那人動也不動直望着她,嘴角現出一絲詭笑,忽地從後頭屋互上拎起一名小姑娘,故意展現給她看。
她亦認得那小站娘,是南離山腳下一位李姓小地主家的壬金,小名盈兒,書讀得很不錯,卻也喜歡拳腳功大,師娘見她心性佳,曾親自點撥了幾回,與她算是有些師門情誼。
此次她與閣主大人回南離山下辦第三場的拜堂成親,小姑娘也來觀禮賀喜,而她則是在離開南離山之前,特意抽空去了一趟小姑娘家觀小姑娘的及笄大禮。
然相距不過幾日,李家小姑娘卻落入魔掌,遭人劫持?!
故人明擺着是針對她而來,許是在南離山腳下時就盯住她了,才會知曉該找誰下手方能引起她的注意。
一個在街心,一個在屋脊上,兩兩對峙。
驀地,故人起腳飛奔,挾着小姑娘,身影在各家的房瓦屋脊上起起落落。
惠羽賢起腳直追,無奈大街上滿滿人潮,追得并不順利。
她在調息後一蹬上了瓦房,鎖定目标,迅雷不及掩耳地拉近距離,邊厲聲喊——
“菁菁!将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