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高政委是帶高長雲來道歉的。

孟骁過去剛一打開門,高政委就苦笑着開了口,說他教女無方。他說的誠懇,态度也十分鄭重,但孟骁卻沒有讓他們進屋的意思。

阮橘在堂屋坐着,一擡眼就能看到門口。

夏天的夜晚都是明亮的,甚至隐約能看到幾個人的面容輪廓。

孟骁剛一打開門,一直低着頭的高長雲就直直盯着他看,女孩兒個子挺高,身量結實,濃眉大眼是一種英氣明豔的漂亮。

但她下午的樣子卻又是那麽猙獰,阮橘甚至可以清晰的回憶起當時的種種。

孟骁一直擋着門口,顯然是不準備讓了,阮橘看着不由有些忐忑,扶着桌子站了起來。

門口,聽了孟骁的話,高政委驚愕之後,先是怒火,然後又有些忐忑。

孟骁着小子竟然說長雲腦子有病,聽了當然不高興,可回憶起之前的種種,又沒有反駁的底氣。

這還真不一定。

可讓他照孟骁的說法把高長雲送去醫院,他肯定不能那麽做,那樣的話長雲以後就毀了。

高長雲從一開始就灼熱且直白的看着孟骁,期待着他的目光,可他一直沒理她,還這麽說,她一咬牙,目光穿過院子看向站在堂屋裏的阮橘。

消瘦的,嬌弱的,漂亮的。

這就是孟骁喜歡的人。

高長雲死死的看着,心中戾氣橫生,恨不得去抓花她的臉,但她的胳膊還被高政委牢牢攥着,哪兒也去不了,可到底忍不住,連高政委的嚴厲叮囑都抛在了腦後,問,“孟骁,我到底哪兒不如她?”

高政委立即轉身狠狠瞪了眼高長雲,高長雲卻根本不理,只是看着孟骁。

“孟骁?”見着高政委父女的動作,阮橘還以為起了争執,不由叫了一聲。

“沒事。”

孟骁安撫一句。

高長雲看了眼睛發紅,孟骁對她說話從來都是禮貌疏離,像這樣的溫和安撫,一次都沒有過!!!

“孟骁!”她大叫,想要孟骁和她說說話,而不是這麽忽視她。

“在我眼中,我的妻子是最好的。”孟骁曾經和高長雲好聲好氣說過很多次,可這個人就是有種把不想聽的話直接忽視的能力,他現在已經懶得說了。

“政委,橘身體不好,醫生說要靜養,不能受驚,我就不請您進去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高長雲同志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妻子面前。”阮橘在擔心,孟骁忽然沒了應付高政委的心思,直接說。

“關于高長雲同志今天精神失常攻擊我妻子的事情,我希望組織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

這裏是隊伍,不管高長雲是誰,她無故攻擊阮橘都是事實,組織都可以給出處罰,高政委帶她來賠罪,無非是想孟骁開口,輕輕揭過這件事,可他不願意。

他的語氣客客氣氣,可态度卻是十足的不客氣。

高政委臉頓時有些發僵。

孟骁沒理他們,退後一步關上門。

“怎麽不吃?我去給你熱熱。”他回了堂屋一看,果然阮橘的粥都沒怎麽動。

“不用,還是溫的。”阮橘立即端起碗,邊皺着眉問,“你這樣肯定得罪人家了,之後說不定會有麻煩。”

“沒事兒。”孟骁還是那句話,一點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阮橘還是忐忑,他就解釋了一句,說,“隊伍裏安定是最要緊的,上面會解決這件事的。”

要不然高政委也不會來找他。

“是這樣啊。”阮橘心下一松。

吃過飯,孟骁收拾廚房,叮囑阮橘去躺下休息。

阮橘躺在床上,透過打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在外面忙活收拾的孟骁。

他收拾了廚房和院子,然後去了後面。

沒一會兒,水聲嘩嘩的響起。

她躺在床上,又想起了中午摘的桑葚,她吃了一部分,剩下的洗幹淨了放井裏鎮着,井是前兩天才打出來的。

想着阮橘又慢慢起了身,出門去搖着把手,緩緩将桶絞上來,忽然有些出神。

夏天東西不好保存,所以她只是提了一句如果有井就好了,結果第三天孟骁就帶了人和工具,來把這口井挖了出來。

她有時候會想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那句話,有時候又想她想多了,這樣只是因為孟骁本來就想打口井而已。

黑紫色的桑葚上面還挂着水珠,晶瑩剔透,她嘗了一個,端進屋裏放在桌上。

後面孟骁已經洗好了,穿上衣服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東西,立即就笑了。

“給我留的?”

孟骁的聲音帶着些輕快,阮橘莫名有些不自在,嗯了一聲,推了推盤子,說,“吃嗎?”

“吃。”孟骁撿起一個扔嘴裏。

“喜歡吃這些?”他問。

阮橘抿着嘴微微笑起,說,“還好,主要就是改善改善口味。”

她其實不太愛吃甜的。

“下次我遇見了給你摘回來。”孟骁說,他們每天訓練都要進林子,沒少遇見這些果子。

“不用麻煩。”阮橘下意識拒絕。

“不麻煩,想吃什麽跟我說,你好好在家呆着。”孟骁認真的說,努力讓自己更加柔和。

阮橘第一反應就是麻煩到他了。

但剛才的種種還在眼前,她觑了眼孟骁的神情,壓下自己的敏感,說,“好。”

原本輕松的氣氛微妙的緊繃了些許。

孟骁心底嘆氣,暗自琢磨還要多久才能讓阮橘對他卸下心房。

他不貪心。

能達到阮橘和宋家那種相處的程度就行。

“看來明天要看見不少黑牙。”孟骁輕松一笑,轉開話題,帶上了些許調侃。

阮橘一怔,也笑了。

的确,吃桑葚黑牙,不過她嘴小,牙齒也不外露,所以沒這個煩惱。但大部分人可不是這樣,像孟骁,只要笑起,就能看到。

“你的牙也黑了。”心裏想着,阮橘就忍不住去看,然後笑着說。

“是嗎?”孟骁不自覺的去盯着她的笑,眼神閃了閃,想着能哄她一笑,牙黑就黑呗。

阮橘抿嘴笑着點頭。

“嗯,黑了。”她心裏難得的輕快。孟骁牙都黑了,可不好去笑話別人。

“那你呢?”孟骁一挑眉,反盯着阮橘看。

他的目光磊落,可被這麽盯着,阮橘還是不由的不自在,熱了耳根。

她別過頭,聲音變輕,“我也是。”

孟骁心裏急跳幾下,熱意和酥麻混合,不自覺的盯着阮橘的唇。

她的唇是淡淡的粉,血色很淡,總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

倏地避開眼,孟骁悶頭又吃起了桑葚。

對了。

今天一天都亂糟糟的,阮橘差點忘了阮大興的事情,忙說了起來。

這件事孟骁早就在楊所長哪兒知道了,只是他不想壞了阮橘的心情,就一直沒說。

“放心,該有的下場他躲不了。”孟骁說。

阮橘本來就是習慣性把這些事和他說說,畢竟這位可是所謂的氣運之子,說不定就能粘到他的好運,根本沒想到竟然能聽到孟骁這麽說。

“什麽意思?”她驚住,忍不住問,有些期待。

在這之前,阮橘已經認了阮大興可能就這麽逃了這件事,可現在聽孟骁這麽說,還有轉機?

“張翠應下這件事,是被阮大興威脅,如果她不認,等他出去就讓張家一家都安生不了。只要她認了,他保證不會再娶,還會好好照顧張家人。”早在判決出來的第一時間,孟骁就知道這件事了,這幾天的時間,也已經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阮橘呼吸一促。

這事她相信阮大興能辦的出來。而相比她在家過的不怎麽樣,張家你雖然窮,可對張翠這個閨女卻是沒的說,一家人感情很好。

“那……”就算知道了原因,阮橘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威脅人代罪這種事極其惡劣,如果揭發,罪責會加重。張翠會改口的。”孟骁溫聲說,安撫了阮橘的忐忑和不甘。

阮橘驚喜擡眼。

“真的?”她說。

孟骁點頭,說,“派出所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後續很快會處理的。”

“是你嗎?”高興之餘,哪怕心裏早有猜測,阮橘還是忍不住問。

不然哪兒這麽剛剛好的事情。

“是。”

是他找人去打聽的,也是他找人去聯系的張翠。當然,這些并不足夠讓張翠開口,但如果有人告訴他,阮大興就算能出去,也已經廢了呢……

沒人會害怕一個廢人。

所以張翠同意了。

“謝謝!”阮橘早就醞釀的謝意第一時間脫口。

“不是說了不用客氣?”孟骁笑起,輕松反問。

“道謝還是要的。”他的态度讓阮橘迅速放松下來,抿唇微笑。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入睡,上揚的嘴角都沒有放下來。

對面屋,孟骁單手枕在腦後,在安靜的深夜裏捕捉着東屋內的動靜。

其實聽不到什麽,但只是想起阮橘睡在那裏,他就覺得自己整個身心都随之變得愉悅起來。

睡覺吧。

他已經開始期待天亮了。

“早上好。”

昨晚睡得晚,早上阮橘醒的也就晚了點,她起床時,已經有一股濃稠的米粥香味萦繞在鼻尖。

換好衣服出門,耳畔孟骁的聲音恰好響起。

“早上好。”熹微的晨光中,阮橘不由微笑起來。

孟骁利落的舀了半盆水端給阮橘,又兌了熱水,讓她洗漱。

院裏雖然打了井,但因為井水太涼,廚房外面的水缸一直晾着水,醫生說過阮橘現在的身體不能冷不能餓要小心翼翼的照顧,他比誰都上心。

阮橘剛出門,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她有心想要拒絕,但孟骁的動作總是這樣利落,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刷牙杯已經接好了水,牙膏也已經擠好,孟骁總說他沒什麽事,閑不住,随手就幹了。

慢慢的,阮橘也有點習慣了。

刷牙洗臉,等擦好,那邊孟骁已經盛好了粥端上桌,炒的土豆絲,還有饅頭,家裏沒有,應該是在食堂拿的。

吃過早飯,孟骁動身出門,阮橘把自己早就寫好的信給他,勞煩他給宋家寄回去。

等孟骁走了,她就坐在房檐下看着太陽漸漸升高,滿身惬意。

其實剛開始面對這種整天無所事事的生活時,她很不習慣,但再多的不習慣,在日複一日後,也就習慣了。也就昨天想着去山上轉轉,結果就出了那麽些亂七八糟的侍寝。

營地裏的家屬們都各有剛的忙活,忙養家,忙丈夫兒女,不敢有一天閑着,可她現在的身體什麽都幹不了,只能閑着。

沒一會兒,門被敲響。

來的是盧清。

“你知道嗎?昨晚高長雲被帶走啦!”盧清一進門就急匆匆的說,聲音輕快的都快飄起來了,滿是看熱鬧的愉悅。

阮橘眼睛立即睜大,原本懶洋洋的坐在那兒,聞言坐直了。

“帶走了?為什麽?”她問。

盧清向來看阮橘不順眼,但今天卻是眉開眼笑,坐下後就說了起來。

隊伍裏紀律分明,高長雲大庭廣衆之下襲擊阮橘,上面自然不會放過,其實如果孟骁和阮橘不計較的話也不至于,但孟骁顯然很計較。

“經過這回,高長雲的工作肯定沒了。”盧清最後有些唏噓的說。

阮橘認真聽着,面帶微笑,神情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你就不高興?”盧清有些不解的說。

“還好?”阮橘想了想說。

高長雲對她來說就是個陌生人,對方針對她,她生氣,現在對方得到該有的下場了,她更多的是放松。

“希望這件事就此打住。”阮橘說,這是她現在最真實的想法。

盧清跟着想了想,心裏有些犯嘀咕。

就算高長雲工作沒了,可高政委還在,這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誰知道會怎麽着。

沒一會兒,韓大姐也來了。

“我嫂子本來說來看你的,但老大把衣服霍霍破了,她正補着呢,就讓我先來了。”看見人,盧清才想起來自己來的原因,低聲解釋了一句。

緊跟着,左右鄰居也來了。

整整一上午,阮橘這小院都無比熱鬧,大家帶着輕便的活計,圍着阮橘一邊說,一邊做。

手也沒閑着,嘴也沒閑着。

一開始說的都是高長雲的事情,關懷幾句後,就說起了別的。

到底那是政委家,她們家男人都在人家手底下,她們也不敢多說。

之後幾天都是這樣。

阮橘漸漸也熟悉了自己的這些鄰居們,知道她左邊富營長家的全大姐一兒一女整天鬧騰,右邊姚營長家的張嬸子跟兒媳婦關系不好,閨女很孝順。

也知道這片駐地很大,她們這片住宅區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地方。

之後一切果然跟那天盧清說的一樣,高長雲的編制沒了,整天呆在家裏。

鄰居們都提醒阮橘要小心,只是她一直沒出門,也沒怎麽遇見。

阮橘身邊整天熱鬧的閑不下來,心裏還惦記着家裏宋愛紅的事情。

在這之前,蘇繡來找她了。

前段時間她出門去看她閨女去了,這才剛回來。

“蘇姨?”阮橘含笑把人請了進來。

“不進去了,快,橘你收拾收拾,咱們去市裏。”蘇繡風風火火的說。

“啊?市裏?”阮橘有些茫然,但她聽長輩的話習慣了,下意識朝着屋裏走。

蘇繡跟上,她瞧見阮橘那白到透明的小臉就揪心,邊說,“我昨天有事出去了,今天回來才知道你的事情,半路上正好撞見孟骁,他托我帶你去市裏看看醫生。”

事都過去一個星期了還這個樣子,難怪孟骁那小子那麽擔心,聽說她回來了火急火燎的去找她。

“我認識一個老大夫,醫術很好。”

阮橘一怔,孟骁托的蘇繡?

她是真的不想麻煩別人,尤其是孟骁,幫了她太多次了。但蘇繡這麽急急忙忙的,她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暈暈乎乎換了衣服,跟着蘇繡坐上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一直到地方才被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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