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6章

嘶——

一瞬間,阮橘似乎聽到了許多籌齊聲。一擡眼,就見剛才還在鄒家的人都在往這邊走,老爺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亮堂,估計都聽到了。

付蘭草站在其中,瞧着身子還晃了晃。

張明遠被老爺子幾句話刺的臉發僵,阮橘幾乎以為他會發脾氣,正在想該怎麽護住老爺子,結果就見他臉上又擠出一個笑。

“是她不對,老爺子您消消火。”他誠懇的說。

阮橘心下一松,就見跟着張明遠出來的兩個年輕人臉上劃過一抹怪異的笑。

好像是譏諷,又好像是習以為常。

“不對,一句不對行了嗎?”孟鵬飛卻不肯輕輕放過,繼續說。

張明遠直接看向付蘭草,大叫一聲,“你給我過來。”

自己的媳婦自己清楚,付蘭草什麽德行他心裏門清,當初年輕的時候,付蘭草就和費蘭芝不和,嫉妒人家比她受歡迎招人喜歡,當初費蘭芝和孟鵬飛離婚,她沒少在家性子愛樂活,這些年也沒少偷偷跟人小胡,可他沒想到她會那麽蠢,跑到人家兒媳婦面前說這個話。

哪怕都住一個院裏,職位也是有高低的,要是占理也就算了,可這件事壓根就不占理,他可惹不起孟鵬飛。

付蘭草躊躇着過來,臉發白,再沒有了之前面對阮橘時的張揚氣焰。

“明遠。”

張明遠擡手,似乎準備扇過去,付蘭草下意識躲了一下,周圍的人立即勸了起來。

打女人怎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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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這一巴掌到底沒落下去,或者說,本來就是做給老爺子看的,張明遠掃了老爺子一眼,看他沒反應,心裏頓時有些沒底,然後繼續呵斥,“你看看你做的什麽事,有你這麽做人長輩的嗎?整天胡說八道些什麽?”

付蘭草松了口氣,老老實實的認錯,“是我的不是。”

“這話該跟誰說?”

“是我之前亂說話,老爺子您別生氣。”付蘭草轉而看向老爺子。

“哼。”老爺子一聲冷笑。

他就是有不滿,也只會沖着張明遠,而不是對着一個女人。

見狀,圍觀的人心裏都是一松,老爺子不開口,她們覺得這件事大概就能這麽過去了。

“管好你自家的人。”

老爺子撂下一句話,背着手走了。

阮橘轉身跟上,眨了眨眼,還有些怔愣。

老爺子之前張嘴說的那麽狠,她還以為要吵一場,沒想到這事兒就這麽結了?那位張叔也太好說話了吧?莫名的,她有些不踏實。

付蘭草站在原地,臉發燙,總覺得周圍的人似乎都在看她。張明遠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扯進屋。

經過老爺子剛才那一遭,兩人面子裏子差不多都丢完了,這會兒誰不知道張家的那些事兒了。

“爸,之後不會有問題吧?”孟家,阮橘忍不住小聲問,還是心裏不踏實。

但凡一個要臉的人,在被老爺子指着臉這麽罵了,心裏肯定都要記恨的。

孟鵬飛笑了一下,只說沒事。

老爺子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她仿佛恍然間看到了孟骁,阮橘的心卻是一下子就定了。

之後幾天,直到過年,阮橘都沒再看見付蘭草。

一轉眼就是大年二十九了,孟家還是只有阮橘和老孟,她問過才知道,孟骁上面的幾個兄弟姐妹們都離得遠,過年很少能回來,今年也是。

這一年,阮橘是陪着老爺子一起過的。

大年三十夜裏,她在廚房跟大廚一起張羅了好幾個菜,老爺子還偷偷喝了兩口酒。

夜裏不知道誰家放了炮,給有些安靜的孟家添了些年味。

過完年,初二。

孟家姐妹倆,孟知書,孟知棋姐妹倆都拖家帶口的回來了。

阮橘不清楚孟家兄弟姐妹們的排行,只是看着兩人都四十來歲,樣貌不算蒼老,可見這些年過得也還行。

孟知書帶了一個小子,叫楊運和,孟知棋帶了一個閨女,叫賀珊,都是家裏還沒成家的老小。在此之外,孟知棋還帶了一個孫子,叫賀安民,才三歲,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

乍一見面,幾人表現的都很和善,兩個年輕人顯然對阮橘有些好奇。

小孩子倒是挺願意找阮橘的,不過沒一會兒就被孟知棋叫回去了,好幾次都是這樣,她客氣的說不能麻煩舅奶奶,但很顯然她并不喜歡讓孩子跟阮橘接觸。

但之後幾人實在沒什麽話說,那種和善掩蓋下的疏離感讓阮橘十分別扭。

但這種情況她略想一想也能明白,相比一直跟在老爺子身邊的孟骁的兩個哥哥,這兩人一直跟在母親身邊,早些年應該吃過不少苦,這種情況下,很難不對孟骁母子留下心結。

阮橘有些想走了。

京市再好,再繁華,她也依然懷念自己跟孟骁的那個小家,她想回去,等他回來。于是,等到過了初五,她就去跟老爺子告別了。

“回去?”孟鵬飛擡眼。

阮橘笑的輕柔,嗯了一聲,“出來有一段時間了,我也該回去了,爸我準備明天就走。”

“就你一個人,回去做什麽。”孟鵬是有些不願意的,他還想着讓阮橘留在這裏,等孟骁回來,就說,“等孟骁回來接你,你再回去。”

“不用了。”阮橘耳根子軟,但一旦拿定主意,又很擰,搖着頭說,“我也該回去收拾收拾了。”

老爺子見說不動她,只好答應。

“爸,孟骁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阮橘忍不住又問。

孟骁受傷挺重的,不過最近醫院那邊傳來消息,他已經能起來走一會兒了——

“時間這方面不好确定,不過快了。”老爺子低頭去看報紙。

看見他這個樣子,阮橘心裏一沉。

上一次問的時候,她才剛來,可現在相處半個月後,她對老爺子還算了解,隐約就覺得老爺子說這話事的樣子有些不對勁。

太淡定了。

老爺子跟孟骁父子倆是個什麽樣的相處模式阮橘清楚的很,那可以說是又愛又氣,說兩句都是沒好氣的樣子,但那種親昵喜歡是止不住了。

哪兒像現在這樣,淡定的像在說別人。

“爸,孟骁真的沒事嗎?”阮橘咬了咬唇,輕聲問。

孟鵬飛篤定的回答,“真沒事。”

阮橘不信。

但瞧着老爺子顯然是什麽都不準備說了,也沒再追問,而是說,“那我可以給他寫信嗎?或者打電話?爸您幫我給他送去。”

老爺子考慮了一下。

“行,可以寫信。”

“好我着就去寫。”阮橘心下一松,忙說,聲音都輕快了不少。

紙筆都是現成的,一開始,阮橘寫的很快,但等到後來,卻慢了下來。

她有很多話想和孟骁說,可等到真的落于紙上,卻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就這麽一字一句,甚至換了兩張紙,阮橘終于寫好了這封信,裝進信封送去給了老爺子。

當晚,她收拾好東西,将手裏這件衣服收尾,給老爺子送去。第二天上午,秦國明送她去車站,當天下午,她就回到了熟悉的家。

等到再次站到門口,阮橘甚至覺得有些恍惚。

真是奇怪,明明她才在這裏住了大半年,但這個地方在她心裏,竟然已經算是家了。推門進去,看到熟悉的種種,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過往好些年,阮橘從不知在家的安心感是什麽,哪怕在宋家,她也會有不安的。

但現在,她懂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這次沒有孟骁在,阮橘一個人忙忙碌碌忙活了許久,卻還是沒弄完,可人已經累得不行了,還是趙蘭花過來幫忙,才總算收拾了出來。

“看你那小臉白的,快去歇着。”

阮橘的身體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趙蘭花一擡眼,就瞧見她連發白,整個人都驚了一下,忙說。

阮橘點頭,無奈的笑了笑。

“我這身子,你也坐,今天麻煩你了,快坐下歇會兒。”她搖了搖頭,去給趙蘭花倒了杯水。

“慢慢養呗,我瞧着你現在比剛開始那會兒可好多了。”趙蘭花仔細打量着阮橘,剛來的時候,阮橘瞧着一點精氣神都沒有,整個人都蔫蔫的。

阮橘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她能有今天,都是孟骁的功勞,要不是他細心為她找醫生,看病買藥,她這個人怕是已經廢了。

“你也累了,走,今晚去我家對付一頓,雖然沒你手藝好,但能填飽肚子。”

“不用,回來第一天,得開個火。”阮橘拒絕。

的确是這個理,趙蘭花就沒再勸,說,“那你簡單弄點,我先回去了。”

奔波一路,阮橘這會兒也沒什麽胃口,就随意熬了個湯喝了點,炕在之前就已經燒上了,吃完洗漱過後,她就趕緊上去躺着了。

暖暖的熱氣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讓她舒服的吸了口氣。

今天一天也累了,雖然阮橘有些睡不着,但躺下沒一會兒之後,還是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過年期間,不少人都回去了,但阮橘回來後沒多久,大家也先後回來,鄰裏之間又日漸的熱鬧起來。

好像一轉眼,就是正月十四了。

這一天和之前似乎沒什麽不一樣,就是那樣平靜的日子,早起洗漱,弄早飯,做針線,然後看着時間準備午飯。

直到大門忽然被推開了。

阮橘忙出了門,一擡眼看過去,入目就是一道格外熟悉的人影,孟骁明顯瘦了,可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孟骁!”阮橘驚喜的睜大眼,匆匆上前兩步。

這麽會兒的時間,孟骁已經走到廊下了,看見她瞬間笑了起來,快走兩步,将她攬進懷裏。

“我回來了。”

他在阮橘耳邊說。

阮橘激動之下,什麽也顧不得了,擡手緊緊回抱住了他。

“好,回來就好。”

她好像瘦了。

孟骁想,攬着人舍不得放開。

好一會兒,阮橘才終于回神,後知後覺紅了臉,往後退了退。

孟骁從善如流的松開,轉而自然而然的牽起她的手往屋裏走去。

阮橘看他一眼,乖巧的跟上,臉上的熱意一直等到屋裏坐下時都沒有散開。

“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哪兒了?”她敏銳的發現孟骁的動作有些遲緩,等坐下後忙問。

“嗯,受了點,但是快好了,不礙事。”孟骁報喜不報憂。

“我不信。”阮橘說出了自己在面對老爺子時沒出口的話,“你肯定傷的很重,之前一直沒回來,是不是在養傷?”

孟骁心中一震,傾身靠近阮橘,手指擦拭過她的眼下,指尖的濕潤讓他心都疼了。

“別哭了。”他溫聲哄勸。

孟骁一直都知道阮橘很聰明,并且為之高興,只是眼下卻不由為之苦惱和酸澀。甚至寧願她笨一點,遲鈍一點。

既然猜到了,也不知道她這段時間是如何的擔憂挂念。

阮橘眨了眨眼,才知道自己哭了,她抹了一把淚,想要忍住,可根本忍不住。

“你是不是傷的很重?”她不肯放棄,執拗的繼續問。

“嗯。”短暫的遲疑過後,孟骁選擇實話實說。

他不想騙阮橘。

“傷哪兒了?”她又問?

“胸口。”

阮橘的心一緊。

胸口那可是能要命的地方。

“要養多久,會不會有後遺症?”她聲音變快。

“上面給我批了三個月的假,就是皮肉傷,不會有後遺症的。”

阮橘心裏卻未能松開,沉甸甸的。

“我看看。”她立即說,臉熱了起來,可盯着孟骁的眼神卻堅定,沒有改變主意。

孟骁身體不由繃緊。

沉默了短暫的時間後,他擡手掀起了衣服,胸腹處被白色的繃帶纏緊,看不出什麽。

阮橘安靜的看着,擡手抹了把臉,擦去淚水。

“之後咱們好好養傷。”她說。

流淚改變不了什麽。

這一點阮橘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晚上換藥,阮橘總算看清了他的傷口,縫着十幾針,線都被染成了紅色,也不知道是怎麽受的傷。

她抿着嘴沒說話,只是給他塗了藥水,然後換上幹淨的紗布。

孟骁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看望,其中甚至包括姚團長等幾位團長。

甚至,阮橘還看見了師長。

“姚團長的調令已經下來了,看來這就是你接下來的職位。”溫政委跑的最勤,別人問他只說和孟骁合得來,至于別人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了。

阮橘剛提了水進屋,就聽到他這麽說,下意識看向孟骁。

這句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孟骁起身接過阮橘手裏的暖水壺,一手拉了她坐下,然後去倒水,那邊溫博明對阮橘笑了笑,嘴裏的話卻沒停,“你這次立了大功,得了這個職位是應該的,但也還差了點意思,之後上面應該還會有別的獎賞。”

“喝水。”孟骁只說。

溫博明就從善如流的端起了杯子。

“要我說,上面怕是早就有這個意思了,你看看去年的軍中大比,你和你手下的營都得了第一,可偏偏在團這一塊掉了隊,估計上面也是有些失望,所以借這個機會做出安排。”

竟然是這樣嗎?

阮橘恍然,她坐在一旁擺弄針線,一開始還有些分心,總在想溫博明的話,後來漸漸認真起來後就會好了。

之後孟骁也沒說什麽,一直到幾天後,調令下來了。

孟骁升任為團長,接手姚團長的職位,開始交接,至于姚團長則平調去了別的地方。

而孟骁升職後,阮橘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他們可以搬去小樓住了,要不要搬家。

阮橘看了看自家的小院子,搖頭拒絕了。

“這兒挺好的,就咱們兩個人,沒必要住樓房。”

“好,那就不搬。”孟骁笑着看她。

上面給了孟骁三個月的假期讓他養傷,但并不意味着他什麽都不用幹,只是不用訓練而已,眼下接手了團長的職位,他還是要處理一些事情的。

不過也就是一些力所能及的,讓他熟悉整個團,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很悠閑的。

往常總是阮橘一個人待家裏,這會兒多了一個孟骁。

阮橘做針線,孟骁就在一旁看書,阮橘做飯,他就燒火,幹什麽總是一起,阮橘習慣之後,就感覺日子都變得輕快有意思起來。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外面的綠意漸濃,好像就是一轉眼的功夫,春天就來了。

炕停了,但兩個人依舊睡在炕上,孟骁沒說走,阮橘也沒攆他。

等到二月底的時候,孟骁的傷口已經長好了,線早就拆了,但醫生說之前傷了內髒,最好還是養足三個月。

“回宋家看看吧。”看着自己的家過了大半,孟骁對阮橘說。

“好啊。”阮橘立即答應,有些懷念的笑了起來。

“去了,把咱們的事跟二老說說。”孟骁的聲音微不可查的放低,目光看向阮橘。

阮橘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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