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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這含笑的話一出來,夏薏腦中又浮現那一聲誤解的爸爸兩字。
女生的膽大似乎只維持了兩秒,耳畔微微染紅,清澈明亮的眸子也飄忽着。
梁亭故到底沒敢逗太多,小姑娘好不容易從烏龜殼子裏探出頭來惱他,總不能把人吓回去了。
兩人下樓時,藍姨已經做好了飯。
夏薏抵不過她熱情招待,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坐了下來。
她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可藍姨往她碗裏夾了滿滿的菜,她拒絕不了這熱情,只能埋頭吃着。
好在藍姨的手藝格外好,她吃得滿足,到最後,那緊張感散去不少,也能自然和藍姨搭話了。
“要說手藝啊,小梁的可以比我好太多了。”
藍姨從廚房拿來一盆洗淨的草莓,各個飽滿,水滴瑩潤,香甜的氣息更是萦繞在空氣中。
夏薏不由有些好奇地看向梁亭故,只見他襯衫的袖口挽起半截,聽着兩人談起自己,他視線從手機上擡了起來,儒雅鏡片後的眸子深邃漆濃。
他這樣直直看過來,夏薏倏地心虛收回了視線。
邊上的藍姨似乎一點兒沒注意到,她将飽滿的草莓摘掉葉子,随即笑盈盈地遞到她面前。
“來,嘗嘗,可甜了。”
夏薏看着眼前紅豔豔的一顆,卻莫名微愣。
這個季節不算草莓的旺季,但藍姨遞過來的确實如她所說的,香甜,水分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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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姨見她喜歡,便笑眯眯地将整盤都移到她面前,一邊兒還幫她摘掉葉子。
藍姨絮絮叨叨的聲音莫名撫平了心底那僅存的不安,她乖順地吃了幾顆草莓,因為汁水飽滿,她其實早就有些撐了。
卻又舍不得拒絕。
小的時候,她幾乎沒有吃到過好的草莓,偶爾吃到的幾顆爛草莓,還是夏航陽不要的。
而她離開家後給自己買過草莓,但不知為什麽,她給自己買的飽滿的,色澤紅豔的草莓,味道卻沒想象的香甜。
大約是得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東西,卻又不如人意。從那以後,她對草莓也沒那麽渴望。
但藍姨準備的草莓像是喚起了一些思緒,在她想象中,草莓就應該是這樣香甜可口的。更別說吃草莓時,藍姨還耐心地幫她揪着葉子。
明明很随意的動作,卻好像讓夏薏多年的執念在這一刻落下。
藍姨見她喜歡吃,眉眼間揚起了滿足的笑意。
她像是覺得還不夠,又興沖沖地回到廚房,準備給她多帶點回宿舍。
一時間,客廳又只剩兩人。
見這盤草莓都是自己吃,夏薏後知後覺有些不好意思。
梁亭故依舊垂眸看着平板,金絲邊眼鏡禁欲斯文,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男人擡起眼,淡漠的眸子似乎化開了溫柔。
“怎麽了?”他問。
夏薏慢半拍地啊了一聲,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盤子中挑出一顆大的草莓,學着藍姨的樣子将葉子摘掉,随後遞到他面前。
女生白皙的手頓在半空中,距離他不近不遠的距離。
草莓香甜的氣息似乎缭繞開來,纏在鼻尖,她看見梁亭故的喉結上下一滾。
這姿勢,怎麽這麽像要喂他....
夏薏的腦回路有些飄遠,正當她的手臂微微發酸時,梁亭故接過草莓,微涼的手指相碰,像是靜電似的,她猛地收回。
梁亭故吃草莓時的動作也慢條斯理,薄唇微微染着色澤,一舉一動都透着斯文。
她忍不住地問:“好吃嗎?”
“你覺得呢?”他又反問。
“很好吃呀。”她頓了兩秒後,對于他總是不答反問的行為感到不滿,“下次你反問我我也不回答了,明明我先問的。”
梁亭故将小姑娘的嘟囔聽得一清二楚,他失笑着回答:“抱歉,因為我總想聽聽你的意見。”
男人的語氣溫和極了,這樣愈發顯得她是在鬧小脾氣,而這人在哄她。
這個想法出來的下一秒,夏薏便有些驚恐地将其扼殺掉。
在想什麽啊!!!這可是梁亭故!!狠戾冷覺,手段與心機難測的梁亭故啊!
小姑娘的神色短時間內變化了好幾下,梁亭故覺得有趣,倒也沒開口問。
藍姨将草莓給她裝好後,梁亭故送夏薏回學校。
葉葭然早早回到宿舍,她給葭然分了草莓,再等洗漱好上床時,已經臨近11點。
睡前,夏薏照例刷着app找取名字的靈感,可拉上床簾的那一刻,看着擺在桌上的那一籃草莓,紅豔飽滿,香甜的口感似乎還留存的唇齒間。
她突然一頓,關于貓貓的名字突然想到了一個順口的。
她迅速拿着手機找到梁亭故:【學長,就叫貓貓草莓吧?小草莓。】
很常見的一個名字,她之前刷到時還覺得普普通通,此刻卻覺得越來越順口。
草莓草莓草莓,小草莓,她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真是可愛極了。
手機嗡嗡一震,梁亭故的消息回得似乎一直很及時,只不過他這次發來的是條語音。
葉葭然已經休息,夏薏從床欄架上找了好久才找到耳機,她戴上,有些着急地點開男人發來的語音——
“小草莓麽?”他語氣似是漫不經心,停頓了約兩三秒後,男人又細細念了一遍,像是咬開了一顆話梅,清冽又溫和:“小草莓,很好聽的名字。”
-
加易科技十三樓,從會議室出來的人各個面如土色。
蔣林琛這人看上去漫不經心的,可在工作上卻極為嚴厲,提問時更是一針見血,對于那糊弄的方案,他冷聲讓底下的人不免有些心慌。
陳楠回到位置上猛灌了一杯水,那懸浮着的心才緩緩落下。
同事轉着椅子湊到她身邊:“怎麽回事啊?突然發這麽大火?”
夏薏這會兒正好不忙,路雲桉給她轉了一筆錢,這個月剪了幾條視頻,到手的卻足足有五位數。
“還能什麽事兒啊,營銷部交的方案跟過家家似的,底下的人不服犟了幾句,直接惹得蔣少開大。”
同事不由啧啧兩聲:“他們也不止一次這樣了吧。”
加易科技成立不久,當初廣納人才時,有許多人跳槽來到這裏。
但許是覺得自己經驗豐富,年齡又長于蔣林琛。再加上這人往日裏傲氣姿态,不免産生了些不服。
陳楠撇了撇嘴:“蔣少說的也沒錯,那方案一看就是糊弄人的,之前已經給他們機會了,誰先到還這麽随便。”
“換做梁總的話——”那笑面虎可不會像蔣林琛這般毫不留情地訓斥人,他也許,都不會給營銷部第二次“耍脾氣”的機會。
陳楠哼哼兩聲,她笑而不語,透着一股看熱鬧的姿态。
夏薏敲着鍵盤的手一頓,她坐在陳楠對面,背對着窗戶,陽光懶懶落在纖瘦的背脊上,透着些暖意。
路雲桉還在和她絮絮叨叨:【你們幹嘛要去寵物醫院啊?直接叫醫生去家裏不就得了?】
【那醫生和我哥還挺熟呢。】
夏薏收回視線落在屏幕上:【…我不知道。】
路雲桉此時似乎在梁亭故家,夏薏點開他發來的語音——“靠!草莓的房間也太大了!比我的房間還大!”
“草莓你跑什麽!!我給你帶來了好吃的!!”
“我靠草莓也太乖了!它居然會撒嬌哎!它會舔我哎!”
夏薏蹙着眉摘掉耳機,她輕聲嘆了氣…好吵…
她現在愈發覺得當初聽梁亭故的話是對的,嗯,路雲桉,确實太熱情了。
……
五月初,夏薏跟着陳楠進行了人生第一次出差。
因為去的地方是粵北,同事老家也在那,他主動請纓和他們一起去,還能做地主之誼。
這樣一提議,陳楠幹脆和領導申請,在工作完後,整個部門都去粵北團建。
工作結束後,夏薏被拉着一起去喝茶,粵北的茶遠近聞名,濃香四溢,陳楠幾人第一次嘗這樣細膩的玩意兒,不免都覺得新奇。
但眼睛一瞥,就看到夏薏端端正正地坐着,撇沫,輕嗅,微抿,一舉一動都透着娴熟與優雅。
陳楠後知後覺想起:“小夏,我記得你好像也是粵北人啊?”
一時間,身邊的人都好奇看了過來。夏薏捏着茶盞的動作微微一滞,她紅唇翕動,還未開口,同事丁淘有些好奇,一雙眸子裏還透着些相逢老鄉的興奮感:“真的?怎麽都沒聽你提起過?你家是哪個區啊?”
雖然他們的目光都透着友善的好奇,可夏薏還是不受控的頭皮發麻。
她勉強嗯了一聲,彎起了抹看不出一點不對的笑:“平時太忙了,就忘了。”
陳楠幾人笑着她的內斂,平日裏他們部門最為歡快,唠嗑的時候連走過的同事都要樂幾下,倒是她,一直安安靜靜的,除非他們cue到她,夏薏才會堪堪回答。
對于她的“不合群”,同事也沒一個不滿的,畢竟資歷都比她深,都将她當成了小孩來照顧。
都說工作時遇到一群好的夥伴極為重要,夏薏從心底便是很喜歡這群同事的,她也在克服着自己,逐漸努力地去合群。
喝完茶,幾人走走逛逛便回了酒店,陳楠申請了三天的團建假期,剩下兩天,他們可以自由行動。
下午的時候,陳楠幾人提議要去打牌。但夏薏從早上起就昏沉沉的,她可能有些低燒,同一間房的女生想陪她回去,可那亮盈盈的眸子裏又透着些想打牌的興奮感。
夏薏抿起乖巧的笑,讓她放心,随後一人回了酒店。
體溫計一量,38.1,果然是有些燒。
酒店裏沒有藥,她給自己灌了杯滾燙的開水,随後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時,房間裏一片昏暗。像壓着厚厚的一片烏雲,籠罩着又冷又靜的氣氛。
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中央許久,鼻子像堵了水泥般,夏薏的情緒莫名有些低落。
手機裏,陳楠和一屋的女生都關心着她的狀态,還有602的寝室群,向星連發了好幾張自拍,臭屁的女生在問着她們選哪張發朋友圈好。
她慢吞吞地回完消息,瞄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七點多。她又呆坐了一會兒,随後穿好衣服,因為感冒,她又戴上了頂酒紅色的鴨舌帽,口罩一拉,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
她得去買些藥。
粵北靠海,所以一到夜晚就格外的冷。
夏薏裹着外套慢吞吞地走了很久,直到停在一家藥店前,她微微仰着視線,民華藥店的招牌像是比以前更舊了,只剩下藥店的“口”字還亮着燈。
她定定站了很久,裏頭的女人身影模糊,看那姿态,似乎是在坐着刷手機。
夏薏在心底深呼吸了好幾下,她放在口袋裏的手在不知何時已經攥得很緊,汗意很深。
厚重的簾子被掠開,低頭刷着手機的女人擡頭看了她一眼,夏薏的心懸在喉嚨,正要開口,只見女人又收回了視線,語氣淡而随意:“您好,需要什麽?”
隐在口罩後的唇微張,到了嘴邊的話就這麽生生頓住,夏薏那蕩動不安的心髒像是被劃了一刀,刺刺的,有些疼。
她沒直接回答,女人也懶得理,依舊低頭看着手機,一副散漫随意的模樣。
夏薏攥緊的手微微顫抖,她深呼了一口氣,正準備摘掉口罩,後頭傳來一到熟悉微啞的聲音:“媽!你快點!你答應今天去吃烤肉的!”
男生此時應該處于青春裏的變聲期,嗓音沉沉啞啞的有些不耐,可夏薏還是聽出了這是夏航陽的聲音。
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設在此時轟塌,她眼睫微顫,只覺得身邊似乎略過一陣風,男生還穿着校服,腳底下的名牌球鞋蹭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記得這牌子的鞋要四五千,夏家不算特別富有的家庭,但夏航陽卻是從小穿到大。
男生路過她時餘光一掃,狹長不耐的眸子裏沒有一絲變化,只一眼便收回,似乎完全沒認出她是誰。
寧麗萍見到兒子來瞬間換了臉色,她收起手機笑盈盈地從裏頭走出來,語氣寵溺地哄着:“馬上馬上,這不是還有個人要買東西嘛,你爸呢?”
男生冷着臉朝外頭擡了擡下巴,“外面,你快點。”
寧麗萍連着哎哎好幾聲,她轉頭看向夏薏,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只是語氣透着明顯的急迫:“小姑娘你要買什麽藥呀?我這快關門了哈。”
夏薏的喉嚨莫名有些堵,她唇瓣幹澀翕動,開口時聲音有些啞:“退燒藥。”
“退燒藥現在只能去醫院買,這裏沒有哈。”寧麗萍鑽回櫃前,“頭疼嗎?喉嚨痛嗎?還有沒有其他症狀?”
不知是不是口罩戴的太久,夏薏的呼吸有些悶。沉沉的壓迫感似乎又襲來,她眼睫輕顫着,低低道:“頭疼,喉嚨有點不舒服,還有些鼻塞。”
寧麗萍畢竟開了十幾年的藥店,她哐哐熟練地拿出三盒藥,又幹脆利落地寫好用藥次數,将東西裝進了袋子裏。
一整個過程,夏航陽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刷着手機。
夏薏就好像只是普普通通來買藥的病患而已,她突然無比慶幸自己戴了口罩。
狼狽與酸澀盡數躲藏在口罩和帽子之下,她迅速付好錢,出了藥店後,她看見了那輛熟悉的,微微破舊的灰色大衆。
夏安國正倚在車子旁吸煙,見着有人出來,他擡眼一看,見不是兒子兩人,又收回了視線,手機裏的視頻放得一如既往的響亮。
夏薏悶頭走了幾步,但不知為何,她突然頓住腳步,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
夏航陽先一步走出來,他大步流星看上去很是煩躁,待他悶頭鑽進車裏後,倚在車邊的男人也掐了煙過去幫寧麗萍關門。
女人笑盈盈地坐進車裏,一家三口正準備去吃着烤肉,和諧又融洽。
直到車子打着燈離去,夏薏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她摘掉口罩,微涼的空氣蹿入鼻尖。
“我也沒那麽難認吧。”
她輕聲不知在問着誰,許是摘了口罩的原因,這冷風吹得她臉頰一疼。
回去的路上,她重新戴上了口罩,将帽子拉得很低。
一個人慢吞吞地走了很久,夏薏微微低着頭,腦中還不斷浮現着他們一家三口陌生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寧麗萍的藥店,那裏距離酒店不近,走路要半個多小時。
再次見到他們時,她心底還是浮現了一絲渺茫的期待。
她慢吞吞地走了二十多分鐘,卻還是走了一半的路程。
塑料袋裏的藥盒總會無意識地撞到小腿,尖銳的地方撞得有些疼,她卻像沒注意到似的。
五分鐘前向星和葉葭然得知她出去,不放心地非得讓她拍來一張所在位置。
她發了定位過去,這兩人還不滿意,非要一張自拍照才行。
夏薏無奈,只好對着自己拍了張照,向星滿意的同時還在調侃:【你這裹得這麽嚴實,是小粽子嗎?】
【我要是看到一定以為是哪個女明星吧哈哈!】
她笑着回了一個表情包,再次收起手機時,低頭看着自己腳尖,思緒又有些飄遠。
周邊偶爾會有散步的,夜跑的,還有遛狗的人經過。
夏薏一晚上沒吃飯,再加上等會兒還要吃藥,她深呼了一口氣,決定去不遠處找家餐館吃飯。
只是步子還未換方向,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夏薏。”
她有些茫然地回過頭去,只見梁亭故穿着一身灰色的風衣,一雙長腿正朝她走來,右手還拿着手機放在耳邊,斯文的眼鏡後,一雙瞳仁平靜。
他似乎是極為确定,眼前的這個身影,就是夏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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