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回去的路上, 夏薏和梁亭故之間像是隔着一條銀河。

石光納悶地看着後視鏡,只見那姑娘臉頰似是有些紅,偏頭看向窗外, 抱着奶茶故意吸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

梁亭故則是姿态慵懶地靠着,他阖着眼, 眉目松散, 看上去心情像是不錯。

恰逢紅綠燈, 夏薏開了窗透氣, 叮叮當當的聲響不知從何處傳來,她循着動靜看過去,只見燈火闌珊的商場裏坐落着一棵巨大的聖誕樹。

漂亮的彩燈挂在上頭,周邊有許多拍照打卡的人。

幾個扮成聖誕老人的玩偶正拎着個大麻袋在街上逛着,挺着個圓滾滾的肚子, 昨夜下了一場雪, 皚皚白色籠罩,紅色聖誕老人手上的鈴铛叮叮回蕩在空氣中。

夏薏不免有些放空,算算時間, 她遇到梁亭故已經一年了。

從分手時有些尴尬的偶遇, 再至他逐漸傾入她的生活, 步步淪陷, 這一切竟讓她産生了一絲不真實的錯覺。

思緒飄渺之際,車窗被人關上。

她回過頭去,只見梁亭故的視線不在她身上,但眉頭微蹙, 看上去有些不悅:“吹什麽冷風?”

他這一說, 鑽入脖子裏的冷意讓夏薏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

剛才的事被她抛之腦後,她整個人湊進他懷裏說話。

梁亭故耐心聽着她說完, 他眉稍一擡,悠悠道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誰說我們只認識了一年?”

夏薏稍稍直起了身子問他:“什麽意思?”

男人抱着她的姿态像個矜貴慵雅的君王,金色紋理的拐杖被放在他身邊,他把玩着她的頭發,語調緩緩拖着:“薏薏,想要做一個成功的獵人,等待是完全不夠的。”

他習慣了主動出擊,任何他看中的,定然會為之做出規劃與行動,無論是商場上,還是對她。

她所以為的“巧合”,都不過是他的蓄謀已久罷了。

夏薏被他的話勾得心癢,正思索着怎麽從他嘴裏套話,行駛平穩的轎車突然猛地剎車,刺耳的響聲震得耳鳴疼痛,也是此時,一輛褐色的卡車不受控地朝他們撞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直起身擋在了他面前,箍在腰間的手似是要掐進她的皮膚裏,千鈞一發之際,石光反應極快地轉動着方向盤,黑色矜貴的勞斯萊斯在地面滑出了深色的痕跡。

車子停下的那一刻,夏薏後怕地喘着氣,隔着厚厚的毛絨外套,她的心跳似是要撞出胸腔,而抱着她的人力道大至要将她捏碎。

“夏薏!”

梁亭故沉沉的嗓音裏夾雜着不難察覺的顫意,他第一次這般直接喊她的名字,夏薏還沒有從後怕的情緒中緩過來,她呆呆抓着男人的衣服,一聲不吭。

石光臉色嚴肅地解了安全帶,“老板,我下去看看情況!”

車門“啪嗒”一聲被關上,只見男人合了合眼,凸起的喉結上下一滾,再開口時,嗓音啞得厲害:“誰讓你擋在我身上的?”

他這話不複平日裏那般溫柔,夏薏紊亂的心跳還沒平複,此時他如此冷淡,她心底的害怕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化成了愈濃的委屈。

她推着他的胸膛想要從他身上下來,卻被人勾着腰往懷裏一帶。那臂膀像是要将她嵌進骨子裏,夏薏掙紮了一下,她放棄地揪着他的衣服,豆大的眼淚顆顆往下掉着。

她哭泣時也是無聲的,梁亭故似是發現了她委屈的情緒,他心底像是被紮了密密麻麻的針,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寶寶,對不起。”

他摸到了濕潤的眼淚,他抱着懷裏的人,緩慢而認真地吻着她的眼淚。

夏薏再也憋不住心底的情緒,她哭的委屈,聲音發顫:“你兇我幹什麽。”

“對不起。”梁亭故嗓音低啞,她不知道的是,他全身上下,甚至手指都在發疼,拐杖掉落在腳邊,他卻無心顧及。

在感受到她起身護着他的那一刻,男人慣來淡然的外殼破碎,惶恐如潮水般鋪天蓋地襲來。

他的薏薏這般勇敢,他又怎麽舍得。

後怕的情緒讓他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慌張,他一遍遍哄着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他的小姑娘眼睛有多紅,該多害怕。

梁亭故第一次産生了種無力感。

“剛才是我不對。”梁亭故的嗓音不如往日裏般清朗,夏薏已經止住了眼淚,但眼角的皮膚還有疼,男人輕輕摩挲着她的臉,低低沙啞:“但是薏薏,不要有下次了。”

比起這場意外,他更害怕的是她會受傷。

夏薏擡起眼,觸及他那毫無光澤的眸仁,鼻尖的酸意又湧了上來。

她無聲抱着他,埋在他的脖頸間,他們抱得很緊,靜默的車廂裏,兩顆不安的心跳似乎極需慰藉。

交警很快來到現場,石光在外頭和他們說明情況,沒一會兒,他身後跟着幾個警察走過來,他躬身敲了敲窗,“老板,需要做一個筆錄。”

宋予淮一眼看到了坐在男人身側的人,她裹着毛絨絨的外套,不知是不是哭過了,眼尾有些紅,和梁亭故牽着手,耷拉着腦袋靠在他懷裏,一張小臉看上去情緒不佳。

梁亭故神色冷淡地偏過頭,漆黑一團的瞳仁沒有落在他身上:“需要下車麽?”

宋予淮拿着筆錄本微微一頓,他克制着收回視線:“不用,就這吧。”

他簡單問了幾個問題,梁亭故一一回答,宋予淮拿着筆的動作一頓,他敏銳地擡起眼,觸及他那雙毫無光澤的眼,他心底突然意識到什麽。

但宋予淮沒有質疑他的回答,做完筆錄後,他看向車裏的人,夏薏不愛與人打交道,社恐腼腆,此時卻是格外依賴他的姿态。

擡眼看到他,小姑娘也只是閃過了一瞬間的怔愣,随後有些生疏地和他颔首,禮貌至極,宋予淮心底一陣苦澀,他壓了下警帽,眼底的失落只存留了幾秒,轉頭離去時又恢複了那冷淡的模樣。

那輛貨車的剎車出現了失靈,看似巧合,卻讓人從背脊生起了一絲涼意。

如果不是石光反應快...想到這裏,夏薏後怕地打了個寒顫,她從梁亭故懷裏探出頭:“石光,今天多虧了你。”

寸頭的男人搖了搖頭,他抿出一絲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石光又被藍姨留下來吃了頓飯,離開前,梁亭故喊住他:“約一下她,之後你也休息一段時間。”

石光面不改色地應了一聲,他走後夏薏問了一嘴:“你要見誰啊?”

梁亭故任由她牽着自己上樓,他視線微偏,模糊不清的一團裏似乎有個深色的影子,像是她的腦袋。

“蘇穎。”

“哦...”她沒太多想要深問的意思,這場意外讓她有些筋疲力盡。

她去浴室泡了個澡,時間久到梁亭故以為她出了什麽事,他紳士地敲了敲門,霧氣缭繞的浴室裏,不知是不是泡的太舒服,她大腦神經轉得緩慢,有些聽不清男人的聲響。

她的反應讓梁亭故愈發擔心,他推開浴室的門時,夏薏才剛從浴缸裏走出來,亮白的燈光下皮膚白皙透紅,泠泠水滴往下滑落,男人的一雙眼黑漆漆的,雖知道他看不見,但她還是産生了一瞬間的慌亂。

出來之後,梁亭故對于她泡澡時間太久的習慣舉例了條條不好的影響,他嗓音溫和,句句在理,夏薏啪啪啪地往自己臉上拍着精華,左耳進右耳出,一邊敷衍地應了一聲。

“好啦。”

護完膚後,她整個人擠進他懷裏。

洗完澡的她身上香香軟軟的,梁亭故微微一頓,只覺得她似乎在懷裏拱了拱,尾音綿綿拖着:“知道的你是我學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爸爸呢——哎呀!”

腰間的癢意讓她整個人一顫,她眼眸含水地怒瞪,可惜這人看不見,還一副道貌岸然的矜雅模樣。

“要和我玩禁忌?”

他慢條斯理地一問,夏薏腦袋“嗡”地似是冒了煙。

有時候晚上他會哄着她叫各種稱呼,可“爸爸”,她卻怎麽也無法叫出來的。

玩不過這老男人,她乖乖地趴到他懷裏。

梁亭故唇角勾着很淡的笑意,他合上了眼,夏薏就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說着話,從網劇到小草莓,再至今天的事,像是怎麽也說不完。

十點多時,夏薏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而男人輕而溫和的嗓音在寂靜的卧室裏響起。

“你這模樣,就和十年前一樣。”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夏薏睜開了眼,只見男人眼睫垂下,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溢出了一絲輕笑。

“我那時候在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姑娘,竟然能趴在陌生人的病床邊絮絮叨叨地說一天。”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寶石,夏薏整個人坐了起來,記憶中的畫面越發清晰,梁亭故緩緩睜眼,他瞳仁淡淡,卻倒映着她的模樣。

“你是,之前那個男人?”

她有些不可置信,見梁亭故沒有否認,她紅唇微張:“這也太巧了吧....”

她十年前在海邊救起來的陌生男人,竟是梁亭故。

“一點都不巧。”他淡淡,夏薏心底的疑惑一下子湧了上來,她有許多問題想問他。

“你那時候去哪了?”

“回梁家了。”

“這麽急着回去...”

梁亭故:“嗯,若再不回去,梁氏就沒了。”

夏薏又問:“那你又是怎麽認出我的?”

這個問題,梁亭故沒有直接回答,他唇角噙着很淡的笑意,“薏薏,你該問我找了你多久。”

她下意識地順着他的話問:“那你...找了我多久?”

“八年。”

夏薏怔住了,從他離開的第二年,他就在找她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回到梁氏的第一年,梁亭故幾乎沒有一絲休息。直到根基穩定,他派出手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粵北,卻沒找到她。

梁亭故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想要找到她,一開始,許是想要感謝她。

直到三年前,他去梁茉劇組探班時,看到了一個小姑娘蹲在角落。

她安安靜靜的,內斂又乖巧。工作時默默無聞,幾乎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直到梁亭故意外地撞到她在打電話,許是在和她的朋友聊,絮絮叨叨又快樂,和那社恐的樣子完全不同,她語氣上揚,在說着梁茉有多好看,聲音軟軟的,像只開心的小鳥。

和當年在他床邊念叨不停的時候完全一樣。

直到她來回晃步時看見了他,小姑娘慌亂地收起手機,雙手背在身後,像是被老師抓包了的乖學生。

再次見到她并不是分手的那個夜晚。

梁亭故昔日的校友是雲川大學的老師,與他喝茶的一天裏,兩人坐在三樓的廂閣裏,垂眼看去,那男生拿着奶茶背在身後,他不知說了什麽,笑着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梁亭故将小姑娘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她似是有些錯愕,紅唇緊抿着,像只無措的小貓。

夏薏聽完許久回不過神,她費力地回想了一下,那天他們班聚會,她恰逢經期,整個人有些不舒服。韓黎當着所有人的面将她叫了出來,他給她買了一杯熱奶茶。

但印象裏,那杯奶茶她并沒有喝,因為那是她最讨厭的紅棗味。

夏薏從沒想過,她以為的偶然,竟是梁亭故花了半年時的心思。

“你就不會認錯人嗎?萬一不是我呢。”

她默默吸了下鼻子,梁亭故勾着她的手:“我聽見了。”

“那時候,那個大夫叫你薏薏。”

雖不知是哪個字,但他一直記住。

他就在茫茫人海中,憑着這微渺的線索找了她好幾年。

夏薏鼻尖的酸意很濃,她此時睡意全無:“那為什麽,突然又告訴我這件事了?”

梁亭故頓了頓,他将人抱進懷裏,溫熱的唇至額間,眼睛,再緩緩往下。

“我怕不說出來會後悔。”

今天的意外讓兩人心情都有些不好,他慢慢吻着她:“薏薏,別讓我失去你。”

明天與意外永遠不知道哪個會先來,夏薏心底一動,她乖乖回應着他的吻,藏在深處的愛意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她想梁亭故親她,抱她,做所有親密的事情。

她永遠都不想和他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白色吊帶半掉不掉地挂在圓潤的肩上,房間裏空調的暖氣開得足,白皙的皮膚貼着他的胸膛,悶熱之際,夏薏混沌地直起身子,依稀看到了一根細紅被系在她的腳踝處。

不等她反應過來那是什麽,俯在身前的男人擡起她的腿,鈴铛清脆的聲響叮叮當當回蕩,諾大的卧室裏缭繞着暧昧至極的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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