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護她

第8章 護她

許柚捏着檢讨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看了兩眼後她收回目光,繼續念着檢讨。

但這種傷心的情緒還沒持續十分鐘,就被迫投入到高度緊張的學習之中。

經過上周一周的适應後,今天算是正式進入了高三學習。一整天下來,除了課間的十分鐘,每節課都全神貫注地聽講,還要注意老師留下來的作業。

重點高中不是噱頭,是實打實考出來的。同樣,學生的成績也是一步一步紮紮實實練出來的。

以前許柚所在的十七班是普通班,但作業已經不少了。

始料未及的是,理科三班的作業量足足翻了三倍!!

語、英兩門課目還算仁慈,當天作業僅有一張小測卷。

數學就開始多了,每人兩張選擇填空測驗,正确率不得低于65分,這意味着每張卷子最多只能錯3個。

至于最後的理綜,就是許柚最頭疼的。她生物、物理勉強看得過去,化學最差,十次裏面九次不及格。

而理綜作業的布置方式更恐怖,由上學期期末成績而定。班級前三沒有作業;前四到前十每人一張壓軸題卷,正确率不得低于95%;後面以此類推……

到了許柚,就是當晚一張完整的理綜卷,正确率不得低于70%。

這于她而言,簡直天方夜譚。

夜幕悄然将至,夏夜的蟬鳴沿着晚風吹進教室裏,與筆尖快速滑過紙張的沙沙聲,相得益彰。

整個晚自習,将近四節課,鴉默雀靜。

許柚手裏的筆就沒停下來過,做完一張接着另一張,直到鈴聲猛地在耳邊響起,她肩膀驚得一顫,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到晚上十點半了。

班上四十餘人,沒有一個人有收拾東西的動靜。

只有單人座位第一排的少年,身子動了動。

宋祈年單手撐頭,坐姿随意,右手慢悠悠地轉兩下筆,他似乎很少打草稿,筆尖在旁邊當擺設的A4紙上劃兩下,随後便在試卷上的選項打勾,做題速度極快。

只見他“噔”的一聲,按下筆帽,将一摞試卷折好塞進位子裏。單手拽過書包,作勢起身要走。

“卧槽……”鄒北瞪眼。

“祈年!祁哥啊!”他大喊一聲。

宋祈年睨他一眼:“幹嘛?”

鄒北龇牙,狗腿笑:“你老人家做題速度是越來越快了哈,你看要不也幫幫兄弟我?”

宋祈年掃了眼鄒北桌上的理綜卷,唇角壞劣地笑,語氣嚣張:“不好意思,年級第一沒有理綜作業。”

“……”鄒北咬牙切齒,“其他卷子也成!”

“自己拿。”宋祈年指節一揚,單肩背着書包第一個離開了三班教室。

許柚猶豫了幾秒,然後快速地把卷子團在一起,一股腦地塞進書包裏,從後門出了教室。

她追了上去,“宋祈年。”

前面走路不緊不慢的人步履停住,偏頭看她,有一絲疑惑和意外:“什麽?”

許柚找了個話題:“你作業全都寫完了嗎?”

“嗯。”宋祈年手機在指尖漫不經心轉了轉,他忽然俯下身,“怎麽突然問這個?”

薄荷的清冽氣質猛然靠近許柚,女孩身子肉眼可見地一僵,臉頰變紅,目光躲閃:“沒、沒什麽。我就是覺得作業好多,有點做不完。”

“哪科?”

“全、全部。”許柚有些難以啓齒。

宋祈年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以後就習慣了。”

“你也是慢慢習慣的嗎?”

慢慢?

捕捉到許柚話裏這個詞語,宋祈年看向漆黑夜色的目光,有剎那間的怔愣。

少年清亮的瞳孔裏倒映着一輪明月,熠熠生輝,光芒璀璨。只有宋祈年自己知道,那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怎樣一副枯朽與腐爛。

爛到了骨子裏。

“慢慢?”他撩起眼皮,冷嗤一聲:“那可由不得我。”

許柚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卻也沒有多想。

因為她想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許柚扯了扯書包帶子,狀似不經意道:“聽說文科班的林笙回來上學了,今天演講的就是她,你有印象嗎?”話落,她扯着書包帶子的手緊了緊,像是這樣就能給予一些安全感般,“我看見你跟她一起走在大部隊後面,你們……”

“許柚。”宋祈年淡淡打斷她。

少年嗓音似夏夜的一聲清潤蟬鳴,低低的,很好聽。

可許柚卻感受到他話裏的一抹不悅,還有一種心思被他看穿了的感覺。

她心虛地閉上嘴巴,将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宋祈年:“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被人試探。”

許柚長睫顫了一下。

她知道,也記得。

那是在她出院的那天,淮城的夏日豔陽高照,燥熱得人大汗淋漓。

許柚的傷口不能碰水會被感染,繃帶又不好解開,只能盡量往陰涼處的地方走。沒出醫院門口幾步,就碰見了一個以前得罪過的黃毛青年,痞裏痞氣,是個初中辍學的街溜子。

黃毛看了眼臉色蒼白的許柚,又上下打量旁邊臉色淡漠的宋祈年,他眯起眼:“怎麽着,在我面前裝清高裝純,這才多久就跟男人勾搭到進醫院了?”

他鄙夷地笑:“臉這麽白,別是剛動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術吧?”

他這話,就差是把“人流手術”擺在明面兒上說了。

許柚情況很不好,不想與他浪費口舌,扭頭虛弱地拽了下宋祈年的衣角:“別管他,我們走。”

“做賊心虛了,這麽急着逃。”黃毛抱臂笑,不依不饒。

許柚身體很虛弱,喘了兩口氣準備讓黃毛走開時,旁邊刮起一陣風。

少年黑色短袖下的胳膊,青筋暴起,一拳便輕松地将黃毛掄倒在地。不管地上的人捂着臉疼到扭曲,他只淡淡說了一個字:“滾。”

他扶着許柚離開。

黃毛躺在地上,眼神惡狠狠,“試探問你一句就這麽護了,還說不是見不得光!狗男女!”

不知道是哪個詞踩了雷,宋祈年停下腳步。

他轉身走回去,步履散漫。

遽然間一腳踩住黃毛的頭,居高臨下的姿态,眼神冷如寒霜:“再說一遍。”

黃毛臉被踩得發紫,窒息到脖子迸起青筋,“放開,你他媽放開!”

腦袋上的運動鞋穩如磐石,少年波瀾不驚。

等到快要窒息時,黃毛才恐慌至極,吓得艱難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求你放開……”

腳下的人快要瀕臨死亡,宋祈年始終面無表情,側臉輪廓冷淡

而鋒利。

就好像這種快要崩潰,幾近瀕臨死亡的窒息感,他早就體會過千遍萬遍,所以毫無動容。

宋祈年就這麽看着腳下的人。

目光卻透過黃毛看到了幽暗的地下室,陰暗潮濕的角落裏,死老鼠的腐爛味蔓延着,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一個少年就這麽躺在那裏,半死不活。

皮鞋踩在地下室上發出的清脆聲,在少年耳畔響起。

下一秒,少年的脖子就被一只手猛地掐住,窒息、死亡的感覺猛地襲來,可他滿身是傷,無力反抗。

只能聽見有一人站在遠處,跟過往的每一次一樣,淡淡地重複那句說了無數遍的話——

“試探下他的鼻息,死沒死。”

“沒死。”

“那就讓他好好在這反省。”

少年半睜開眼,氣息微弱,也要嘲諷地勾起唇角:“你也就會這一套。”

男人眯起眼回:“可你這身反骨也只服這一套,我的好兒子。”

夏風吹來,宋祈年眨了下眼。

他擡起腿,在黃毛顫巍巍地站起來時,一腳踹過去。

聲音冷漠:“別再讓我看見你。”

那是許柚初遇宋祈年後第一次見他動手,膽大妄為到近乎陌生,和陪在她病床前的清冷少年截然不同。

酷暑烈日裏,少年身上裹挾着幾分冷意和戾氣,凜冽如寒風。

打完人後,也不見他絲毫慌張,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張紙巾擦淨蘊含着無盡爆發力的蒼勁指節,扔進垃圾桶,而後朝她走來。

深處虛弱中的許柚茫然着,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明明是他護了她,為她出頭才動手,但那樣狠厲的動作,讓她不免從心底升起一絲害怕來。

可少年卻對她笑了。

宋祈年走到身前,扶她手臂的動作輕緩溫柔,他脊背彎下來一點,深邃眼眸平視着她。忽然,他食指伸長豎在唇邊,朝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笑得促狹帶着點點懶壞:“打架的事兒,幫我保密?”

剎那間。

像是流落孤島的求生者,在希望泯滅之時看到的一束光,于是便什麽也不管了,只義無反顧地拽住。

許柚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衣角,久違的安全感伴随着砰砰心跳聲躍起。

她低聲道:“好,我幫你保密。”

那天過後,許柚果真沒再見過黃毛。

也默默記下了宋祈年似乎很讨厭別人去挑釁他,亦或試探他,套他的話。

她剛才就是在試探他認不認識林笙,套他的話。

這無疑是一種變樣的挑釁。

許柚垂下眼來,嘴唇蠕動幾下,最後輕聲說了幾個字,聲音比風還要輕。

“那我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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