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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為什麽？？？

為什麽中也大人會在這裏？？？

他不應該已經搬到幹部的別墅……川澄律心裏的小人狠狠錘了一下自己，對了，她完全忘了——

太宰和中也大人先後成為幹部的時間都是在三個月之前，太宰倒是在這期間早就收拾好東西搬家了，而中也大人……因為被出差的事情耽誤，直到今天才回來的啊！

這樣的情況下，中也大人肯定是先回公寓這邊的。

“律？你怎麽了，看起來臉色怎麽這麽差？”

“沒、我沒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川澄律覺得今天中原中也的表情看起來異常的……神秘莫測。

她在心裏一陣打鼓，代表看到了和代表沒看到的兩個小人互扯頭花。

川澄律定了定神，正準備悄悄地問上一句的時候，她又聽到面前的中也開口道，“你沒事就好。不過話說回來，律……我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做這種事。”

！！！

他看到了！！！

川澄律的頭上仿佛被五雷轟頂，瞳孔在那一瞬間睜到了最大。她的大腦在幾個呼吸之間高速運轉，試圖尋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來逃脫自己的罪責。

“中也大人，你聽我解釋……”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是你過來打掃了我的房間吧？果然比你小時候成熟多了啊！”中原中也滿意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後，他才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川澄律也同時說了話。他咦了一聲，說道，“解釋？你要和我解釋什麽？”

草！

她這破嘴……！

“哈哈哈！解釋？什麽解釋？中也大人說的是打掃房間的事情嗎？這種小事都只是舉手之勞啦！而且也不是我打掃的，只是拜托來我家裏的阿姨順便去一趟你家裏而已！”

川澄律的心情在短短的一分鐘大起大落地好幾次了，稍微感官敏銳點的人都能看出她現在的不自然。

中原中也奇怪地瞟了她好幾眼，沒有再追問下去。

直到很久以後他再想起來今天的事情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這個時候的他，就已經和真相只差臨門一腳的距離了。

川澄律就這麽不尴不尬地站在自己的家門口，她有心想緩解一下氣氛，卻沒找到有什麽能活躍起來的，甚至可以讓中原中也直接忘了剛才的烏龍事件。

最後她猶豫了一下，說道，“中也大人什麽時候回來的？吃過午飯了嗎？”

回應她的，是中原中也突然響起來的肚子。

＊

中也的家裏到底是三個月沒住人了，別說冰箱裏是空蕩蕩的，就算是有東西那也不可能吃了。

川澄律幹脆把人邀請到了自己家裏，她記得她前兩天剛買了一塊不錯的牛肉，還剩了一部分，正好可以做一人份的牛排。

川澄律是會做飯的，畢竟獨居久了的人都得會這麽一兩手，不過她的手藝就只能說是很普通了。

牛排是前幾天就腌制好了的，在冰箱裏放了兩天肯定是不如最開始的樣子新鮮了。

煎制了中也最喜歡的紅酒牛排，中也甚至還回到自己家裏取了一支紅酒回來。

他看着擺在自己面前，賣相不錯的牛排，又看了看什麽都沒有的川澄律面前，“……要不你給你自己留一點吧？讓你這麽看我吃，總感覺是在做惡人一樣。”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就答應了。”川澄律揉了揉肚子，“不湊巧的是我今天中午吃得很好，現在實在是已經沒有空間了。”

“您自己吃就好了，我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說您是壞人，故意饞着我呢吧！”

聽她主動提前過去的事情，中原中也的眼裏也閃過一絲笑意，忍不住開玩笑道，“那可不一定。”

“我記得你那個時候因為我吃的東西比你多，還哭了呢。”

川澄律一下子蔫了下來：“……您倒是也不用記得這麽詳細叭。”想起自己曾經在那麽尊敬的中也大人面前撒潑打滾的事情，她也着實不太好意思了，連耳根都開始紅了。

中原中也爽朗地笑了起來。

“但是這麽比較起來的話，你和以前的變化真大。”他的笑聲停了下來，“實力變強了，性格也變了。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追在我身後的愛哭鬼了。”

川澄律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變強了不好嗎？”

“……好啊，當然好。”

他突然沒聲音了。

輕松的氣氛好像也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戛然而止。

中也開始慢慢地把已經變得溫涼的牛排吃進肚裏，紅酒也一杯一杯地下肚。良久以後，川澄律才又聽到對面再次傳來了聲音，“你失蹤那年，我找了你挺長時間的。”

從十六歲重逢那天起，這是中原中也第一次主動和川澄律說起她失蹤以後的事。

“大家都說你死了，可我一直都不相信。”中也一口把杯中的紅酒都喝下去了，他低下頭，聲音有點悶悶的，“所以我一直都在找你，一年，兩年……直到我真的以為你死了的時候，你又回來了。”

“可是回來的你，變化太大了，好像也和我變得生疏起來了。”他低低笑了起來，“現在的你，恐怕再也不會因為一塊牛排和我哭鬧了吧？”

甚至都不會再去想怎麽把他盤子裏的牛排偷出來。

“……抱歉。”話語先于意識，看着眼前的中也，道歉的話語就從川澄律的嘴邊溜了出來。

“你道歉什麽？這又和你沒有關系。”他打了個酒嗝，頭腦好像有點不清楚了，“我知道，六年不見，變得生疏也理所當然的。”

“我也一直以為是你性格變化的緣故，所以也逐漸變得和大家都有距離了。可是——”

中也撐起一邊側臉，直到現在川澄律才看清楚他眼中的醉意，“可是，你明明就可以和太宰那家夥很親近不是嗎？”

“中也大人？”川澄律在他面前搖了搖手，“您是不是喝醉了？”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偶爾會覺得回到過去也挺好的。”

“可是律，為什麽太宰可以，我就不可以了呢？”

“啊？”川澄律一愣，“您剛剛說什麽？”

“抱歉，我好像有點喝醉了。”中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我先回——”

咣當。

褚發青年栽倒在了地上。

……

中原中也看着個頭不高，身材也挺嬌小的，可是體重倒是不怎麽輕巧。川澄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從自己家裏拖到了對門。

她手上一直都留有中原中也家裏的鑰匙，把人安頓好，她就鎖上門回去了。

川澄律把餐具洗了，桌子擦好，和往常一樣在網上沖浪到了晚上十點鐘。然後泡澡、洗澡，關燈上床的時候，她空蕩的腦海一下子就湧上來了今天下午的場景。

“為什麽太宰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偶爾會覺得回到過去也挺好的。”

川澄律的過去其實并不怎麽美好。

她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小孩，從有了記憶那天起，她就是生活在貧民街裏的。

貧民街有個好心的老爺爺，靠撿垃圾賣垃圾為生，川澄律就是被這個老爺爺養大的。

八歲以前她和爺爺生活在一個小小的破舊帳篷裏，八歲以後爺爺死了，她連唯一可以蔽身的帳篷也被人搶走了。

如果不是有碰巧路過的中也救了她，她或許就會死在被搶帳篷的那個夜裏。

中也和她同歲，卻和懦弱又愛哭的她完全不同。如果說中也像個小太陽一樣閃耀，她就像是弱小的菟絲花，以前是怎樣依靠着爺爺的，後來就是如何依附在中也的身邊。

可即使是這樣，中也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她。他帶着拖油瓶一樣的她在貧民街裏流浪，很快就被附近的青少年自衛組織「羊」知道了他們，那些同他們一樣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給了他們一個家。

中也很感激他們，川澄律也同樣很感激。

她以為她以後的人生就會這樣在「羊」過下去了，可是事與願違，十歲那年的一場意外讓她徹底離開了中也的身邊。她再次變成了一個人，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卻又危機四伏的世界。

而這次，她的身邊再也沒有任何人保護了。

中也說她變了，她确實變了很多，因為如果不變的話，她在那個世界根本就不會有命活到現在。

可是中也說她對他生疏了，川澄律卻怎麽沒辦法張開這個口對他說，她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而已。

在過去無數個瀕臨生死的逆境當中，川澄律是靠着她要活下去，活着去見家人的執念度過的。

後來等到她真的再見到人的時候，她就突然發現——

她好像不知道要用什麽态度面對中也了。

再像個愛哭鬼一樣的話，肯定會被嫌棄的吧？

再無理取鬧的話，肯定會被讨厭的吧？

再那麽懦弱的話，肯定會被丢棄的吧？

抱着這樣想法，川澄律在自己唯一的家人面前，捏造了一個最完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