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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已經是初秋的季節了，晚上的風吹起來還是有些涼意的。川澄律下意識地攏了攏自己敞開口的風衣，剛想要轉頭繼續和中原中也說話的時候，鼻尖卻傳來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味。

那股味道是伴着風一起來，因為風吹得不大，所以鐵鏽的血腥味聞起來也是極淡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常走在舔刀口的路上，本就對血的味道敏感，只怕她也會和路邊的其他行人一樣，直接忽略了過去。

川澄律和身邊的中原中也對視了一眼，明白對方也和自己一樣聞到了味道。

心裏的猜測頓時更穩定下來，她率先朝着血腥味飄來的地方走了過去。越近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就越明顯，許是橫濱是靠海的城市，再摻合上空氣中那種本來就存在着的海腥味，就更加讓人沒辦法接受了。

川澄律的眉頭蹙緊，在轉過彎來的前一秒聽到了一陣咯咯吱吱的聲音，好像有人是在咀嚼什麽美味的食物一樣，時不時地還會發出一股驚嘆的贊美聲。

她心裏一驚，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想到了白天從後勤部的莉莉那裏聽到的那個都市傳說。

一定是那個吃人惡鬼！

川澄律的手摸向腰間的刀，朝前走的腳步越來越快。該死的咒靈，她得讓它下地獄裏去忏悔——

首先觸及到視網膜的，是一片濃烈的紅與深不見底的黑混合在一起的沖擊景象。陰暗無人的小角落裏，牆面、地面上的血跡四處飛濺，人類的器官零零散散地，落得滿地都是。

一個看不見容貌的人背對着霓虹燈的光影，手裏如癡如醉地捧着一截人類的手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這樣殘忍的一副場景，哪怕是見多了殺人場面的川澄律都有點受不住了，胃裏一陣翻騰，但卻由于還未進食，一點東西也吐不出來。

中原中也一把把她拉在了自己的身後。

兩人一來一回發出的動靜不小，很快就讓對面那個還在沉迷于“吃美味”的人發現了。他轉過頭來，瘦弱的身形就映入眼簾。

他的外表看起來和普通的人類無異，除了嘴裏的牙齒有些鋒利，兩手的指甲又尖銳又長之外，其他的就沒什麽不同了。就連裝扮也是如同人類一樣的裝扮，只不過衣服并不是現代輕便的服裝，而是有些累贅的浴衣，腳下也踩着木屐。

如今這樣打扮的人雖然不多，但倒也不是沒有。

是以，在看到之後，不論是中也還是川澄律，兩人都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讓川澄律嚴陣以待的是，面前的人竟然看不出來有任何類似咒靈的特征。這樣完全媲美于人的形象，前不久川澄律還只在真人那一只特級咒靈的身上看見過。

她沉了沉臉，難道這又是一只和真人一樣級別的特級？

“中也大人，這應該是只實力很強的特級，我之前……”

“退後點，律。”中原中也活動了一下脖子，扯松了一點領帶，若隐若現的白皙喉結在黑暗之中，看起來有些意外的澀情。紅黑色的光芒在中也的身上流轉，“等我兩分鐘，我們再一起去吃晚飯。”

“鬼、鬼鬼鬼鬼啊——！！”

中原中也的話音剛落下，緊接着響起來的并不是他發動異能，把面前的那只“咒靈”壓進地底裏的聲音。而是傳自于他們身後，一個讓川澄律聽起來有些耳熟的，少年帶着凄厲又顫抖的哀嚎。

川澄律錯愕地回頭：“善逸君？你怎麽在這裏？”

“嗚嗚嗚是鬼啊……為什麽這裏會有鬼……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QAQ……”金發少年嘴裏不停地念叨着，瞳孔收縮，面色蒼白，一副吓得不輕的樣子。

我妻善逸是真的在害怕，腳底都軟了的那種，如果不是他旁邊還有牆可以撐着，他甚至可以當場來一個吓癱在地。突然他想起來了自己會來到這裏的原因，視線放在川澄律的身上，“川澄小姐……別害怕……我我我我我帶你離開，呃——？！”

餘光裏不小心瞥到了不遠處惡鬼的面目，對方正在用那雙充滿着惡意的眸子看着自己，身上的鮮血淋漓，嘴邊還殘留着一點人類的軀體。

我妻善逸呼吸一滞，大腦在那一瞬間直接當機。他白眼翻了過來，整個人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被吓暈了。

川澄律：“……”

中原中也：“……”

空氣彌漫着一種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氣氛，以及身後惡鬼毫不顧及的嘲笑聲，“哈哈哈哈居然暈過去了！大張旗鼓地跑過來打擾我享用晚餐，結果就這個樣子？！”

“算了，正好我還沒有吃飽。”他停下笑容來，“我最喜歡吃年輕人的血肉了，比上了年紀的人味道不知道好到哪裏去。這會兒一下子來了三個，看來我今天是可以好好飽餐一頓了。”

吃人惡鬼獰笑着，嘴裏那口鋒利又尖銳的牙齒顯得更加恐怖了起來。

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重力在他的掌心乖順地如同一個稚子，川澄律也在同時，嚴肅地握住了刀柄。

這麽嚣張，說話又如此清晰的“咒靈”，恐怕實力不容小觑。

“哧……”氣息流通的聲音在這片寂靜又空曠的空地上明顯了起來。

川澄律還沒來得及找到是哪裏出的聲音，就又聽到身後本應該已經昏厥了的我妻善逸突然站了起來，彎腰把自己躬身到了一個很低的水平線，右手握緊身側的刀把，“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靂一閃。”

霎那間，電光通明。

大街上和同伴在路上玩鬧的學生停下腳步，似有所覺地往某處看了一眼，“剛才剛剛那邊是不是閃了一下？要下雨了嗎？”

“沒有吧，天氣預報明明說沒有雨的啊。”同伴納悶地看了天上一眼，“而且看起來好像也沒有烏雲。”

“是嗎？那是我看錯了嗎？”

“肯定是你看錯了！快走吧，我們還有幾分鐘就要遲到了！”

＊

川澄律沉默地看了眼面前屍首分離的“咒靈”，又看了看躺在邊上已經開始睡得冒泡的我妻善逸，仿佛剛剛那個大發神威直接一招解決了“咒靈”的人不是他一樣。

她和中原中也匆匆對視一眼：“要不……我們先送這孩子回家吧？”

中也點了點頭，這時才想起來剛剛金發少年對自家下屬過于熟稔的态度，看似漫不經心地打聽道，“你認識他？”

“算是吧。”川澄律想把善逸扶起來，被中也看到之後直接給搶了活，褚發青年甚至都沒給她接觸到我妻善逸的機會，她也沒覺得哪裏不對，繼續說道，“他是我常去保養「朝顏」那家店，老板的孫子。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我估計這孩子也是大晚上随便亂轉，一不小心就轉到這裏了。”

“是嗎？”中原中也的尾音上挑，嘴角頗為不信地撇了一下。

這個地方荒涼又沒人，走過來半天都遇不到一個活物，哪怕是在大街上最無所事事的那幫小混混們，都會閑這邊無聊不會跑過來。他手上拎着的這個小子一看就是膽小，怎麽可能會一個人瞎轉悠到這裏？

別不是因為在哪裏看到了律，所以才跟上來的。

心裏的這些猜測，中原中也自然不會跟川澄律說。他一手拎着一個重量不小的少年，一路輕松地跟着川澄律，來到了桑島慈悟郎的家裏。

桑島慈悟郎果然對川澄律夜裏的拜訪有些驚訝，不過當他的視線看到後面，被中原中也拎着的我妻善逸之後，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老人家邀請了兩位客人進來喝杯茶，本來川澄律是不想再進去打擾的，可要走的時候又聽到桑島慈悟郎的問話，問他們是不是碰到了一個會吃人的惡鬼。

聯想到我妻善逸的異常，還有先前那個怎麽看也不像是咒靈的“東西”，川澄律還是進去喝了那一杯茶。

這杯茶一喝就是一個多小時。

再出來的時候，川澄律變得沉默了許多。

她和中原中也肩并着肩走在透着月光的石板路上，良久過後，她才輕聲問道，“關于這個不同于咒靈的惡鬼的事情，中也大人打算怎麽辦？”

“啧。”褚發的俊美青年先是疲累地揉了揉眉心，然後才又說道，“總之先報給首領吧。和咒靈不一樣，這種東西沒有特定的工具或者陽光，是殺不死的吧？”

“先讓組織裏的大家防備起來，根據那個老頭子說的，從異世界裏過來的鬼應該有不少。”

“這個我知道，但……”川澄律低下了頭，“桑島老板還有善逸他們來到這裏是兩年前對吧？兩年前的那個時候，我也正好回到了——”

“別這麽想。”眼前突然有一半的視野被遮擋，川澄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中原中也把他那頂愛不釋手的帽子蓋在了她的頭上，“和你沒關系。”

“那老頭不也說了嗎？發現有鬼的存在，是近期才有的事情。”

“……嗯。”

“而且區區幾只惡鬼而已。”青年揚起了眉頭，嘴角的笑容同他一如既往帶給人的感覺，嚣張而又明亮，“收拾他們還不是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