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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川澄律感謝了上川京華好意的提醒，只是卻沒怎麽當一回事。以她的實力來說，別說是一只長着獠牙的狼了，哪怕是一群狼在她這裏也是讨不好什麽好處的。

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大晚上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百年之前的地方轉悠，所以狼不狼也和她沒什麽關系。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晚飯的時候上川京華特意讓一個仆人過來通知的川澄律。她跟着人又是一通七拐八拐的，終于走到了餐廳的位置……川澄律驀地停下了腳步。

走在前頭的仆人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轉頭過來， “川澄大人”

川澄律收回看向院子身處的視線，那裏籠罩在黑暗之中，站在她的位置其實什麽都看不到， “沒事，我們走吧。”

她低垂下眼眸，睫毛輕顫，在燈光的照耀下，臉上打上一片扇形的影子。

放在身側的另一只手卻已經悄然地摸上了她別在腰間的刀。

隐藏在陰影之中的東西動了動，聽起來就像是風吹動了院子裏的植物。它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動，看着川澄律和仆人一起消失在了轉角的地方。

川澄律又把放在刀柄的手放下來。

到了餐廳，上川京華已經在那裏坐好等着她了。

大小姐又換了一套桃粉色的衣服，更顯得肌膚如雪。她的頭發簡單地挽成了一個發髻，兩邊同樣都垂下來一縷頭發，面前擺放着各樣的小份菜式，筷子擺放在一邊，安靜地等待着客人的到來。

聽到門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女孩連忙擡起頭來。看清人之後，上川京華又笑了起來， “川澄小姐，廚房幫您準備了晚餐，忘了問您喜歡吃什麽了，所以有些簡陋，還請見諒。”

川澄律低頭看了眼小桌子上各種精致的美食，嗯……大戶人家的簡陋。

兩個人一起安靜地吃了頓晚飯。

上川京華從小到大受的都是食不言寝不語的教育，中間就只有筷子和勺子碰撞在碗碟上的聲音。然而川澄律平時習慣和朋友一起熱熱鬧鬧吃飯了，一時之間這麽安靜還真是有些不适應。

她頗為不自在地吃完了這頓晚飯，又和京華說了幾句話。因為一直想着剛剛在院子裏的事，川澄律很快就和京華告別，出了餐廳，快走到剛才的位置的時候，她突然和前面領路的仆人說道， “剩下的路我都認識了，你回去吧。”

那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聽到川澄律的話還有些驚訝，但是她們像這樣的人聽主子的吩咐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微微躬身， “是，川澄大人。”然後就退了下去。

川澄律等了幾分鐘，看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再經過這裏的時候，從走廊下來徑直地走進了院子裏。

剛剛她注意到的地方是片灌木叢，這會兒剛剛躲在裏面的東西早就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點痕跡還留在地面上。川澄律随意地看了一眼，眼神在陡然間變得凝重起來。

這不是動物的腳印，是人類的!

川澄律本來以為自己剛剛感受到的氣息是跑進來的動物，畢竟在那之前她才從上川京華那裏聽說晚上有狼出沒的消息。所以她才沒什麽動作，只是動了動刀，釋放了點殺氣讓那東西知難而退。

然而現在事情卻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進來躲起來的不是狼，而是一個人

她眉頭一跳，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不祥的預感。

那股不詳的感覺她還沒摸清，就已經預驗了。一聲女人的尖叫劃破夜的長空，川澄律聽出來這似乎是屬于上川京華的。尖叫聲一過，宅院裏面立刻就熱鬧了起來，仆人的大喊聲和匆忙的腳步聲混亂在一起。

川澄律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急步跑了過去。

出事是的上川京華的卧房，房間的門大開着。一身淺粉色和服的少女正被身邊的仆人們護在身後，最前面還有幾個護衛拿着劍和盾牌在和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對峙。

護衛手裏的劍和盾牌宛若紙糊的，對那個男人絲毫不起作用。

男人的速度快得出奇，力量也大得驚人。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他就憑借着一身的蠻力折斷了所有人的劍，再一眨眼他就好像是瞬移一樣出現在了其中一位護衛的跟前，然後伸出手——

“啊!!!”

慘叫聲伴随着淋漓的鮮血起來，那名身材高大的護衛竟然直接被男人給扯下來了一條胳膊。男人的指甲長又尖銳，嘴角的笑容瘋狂而放肆。他環顧了四周一眼，竟然直接把那條胳膊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上川京華呼吸一滞，她雙手捂着嘴，強烈的反胃感和懼怕感一齊湧上心頭。她一時之間竟然反應也沒有了，呆坐在原地看着眼前痛得在地上打滾的熟悉護衛，仿佛在吃什麽美食的陌生男人，以及在恍然間萌生了退意的其他人。

“吃，吃人了!”

“這是惡魔!”

“快跑!不然我們也會被吃掉了!”

随着第一個人把武器扔在地上，後面又陸陸續續有侍衛扔了自己手中沉重的東西。那一瞬間求生的意識大過了所有，他們不顧自己身後還需要保護的主人，連滾帶爬地就要這個危險的地方。

上川京華身邊的仆人們也都走得走跑得跑，沒有一個人能顧得上她。只有她身邊一個年邁的老婦人，跟在女孩的身邊久了，護主心切，拖着自家小姐就要往安全的地方跑。

只是他們這些人普通人的步伐，怎麽可能跑得過那個速度異常快速的男人。男人細看仿佛是已經失了神智，嗓子裏只能發出囫囵的嗚咽聲，他渾濁的眼睛裏只剩下了面前四處亂竄的人們——于他而言，這些都是可以讓他填飽肚子的食物。

他的速度很快，幾乎是見一個就殺一個。一個個立起來的人到了他的跟前，都變成了躺下的屍體，男人甚至專挑那些跑得快的人。跑得越快，他就越要追上去殺了。

他的習性仿佛也變成了某些野外生存的動物一樣，對驚慌逃跑的獵物一個不留。

這幾乎就是一場屠殺，一個人對十幾個人的屠殺。

原本有希望壓制惡鬼的護衛們早在一開始，就因為膽怯繳械投了降，士氣也因此一下子就降到了最低。他們沒有任何抵抗地就成為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惡鬼随手把手裏血肉模糊的屍體丢了出去。他雖然沒有了太多的神智，但味覺卻還是很好的，覺得不好吃的東西，他吃了一口就要丢出去。

反正這裏還有那麽多的食物，他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那一只。

驀地，他的眼神定格在了不遠處“緩慢”移動的粉色身影上。他的鼻尖動了動，傳來的香味讓他的肚子都忍不住叫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他是聞到這個香味才過來這裏的。

*

上川京華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回過了神來，她跟着忠心的老仆人四處躲藏，卻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成為了惡鬼眼裏美味的盤中餐。

“等……巧嬸……我不行……”

“別停下來，京華小姐!停下來就會被那個惡鬼逮住的!”

“可是我……啊!”

啪嗒。

好像是有水滴掉落下來的聲音，上川京華驚恐地看着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惡鬼，明明在上一秒他還在其他的地方的!

“美味……食物……”男人的嘴裏流出了可疑的晶瑩液體，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獵物走過去， “嘿嘿……美味……稀血……”

“不，不要……”女孩步步往後退，雙眼充滿了驚恐。

一旁拉着京華的老仆人看着這危機的情況，一咬牙，狠狠地把她推向了別處， “小姐快跑!跑得越遠越好，不要回頭!”

“不行，我怎麽能把一個人留在這裏!”

“那總好過我們兩個人都死在這裏!”巧嬸又推了她一把， “京華小姐您快點跑吧!再不讓跑來不及了!”

“來不及”惡鬼好像突然聽懂了她的話，又是嘿嘿一笑， “已經來不及了。”

尖銳的爪子已經朝着上川京華的方向伸了過去，老仆人一驚，下意識地就要用身體抵擋上去。然而比她的本能更快的，是一道從空中劃過的刀光，白色的光在夜空當中劃成半弧形。

下一秒惡鬼的頭顱就抛在了半空之中，然後咕嚕咕嚕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他似乎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慢悠悠地眨了眨眼，才看到和自己失散了的身體， “我的身體……”

川澄律一腳踏在了男人的身體上，把刀收回鞘中，詢問地看向上川京華和那位老仆人， “你們沒事吧”

撲通，撲通。

兩聲因為腿軟跪在了地上的聲音。

“看起來沒什麽事，那就好。”她點了點頭，然後感受到自己腳下已經沒有了頭顱的身體，竟然在劇烈地掙紮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砍了頭都還能動”

這個特征怎麽那麽像是……

心裏的猜測剛一浮現出來，另一邊男人被她砍下來的頭終于想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憤怒地看向川澄律，口齒不清地重複道， “你居然，居然砍我的頭……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那一顆圓滾滾的頭顱猶如炮彈一樣，向着川澄律的方向彈射過來。

川澄律不慌不忙地拿着刀把，狠狠地往下一敲，男人的頭就砸進了地面裏。她再把刀直接杵在了男人太陽穴的位置上，力道向下沉。

這下惡鬼的整個人都在她的控制之下了。

川澄律看了片刻，擡頭問道， “有繩子嗎”

……

宅院裏到處彌漫着血腥的氣味，沒有死的仆人們收拾着死了的屍體，地面上泛着鮮紅的顏色，不知道要沖刷多久才能把這股味道和顏色沖下去。

危機過後，這幫仆人們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麽，他們全都丢下了主人只顧着自己活命。

雖說這屬于人之常情，但等一切沉澱下來之後，主子未必不會找他們的麻煩。

整個宅院仆人加上護衛總共十幾個人，死的死傷的傷，最後能站着的也就七八個人。這七八個人排排站，如同鹌鹑一樣不敢吭聲。

好在這會兒上川京華還沒從剛剛的場面裏緩過神來，盯着一處走神。倒是她身邊的老仆人看着那群不成器的下人，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滿臉寫着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的字樣。

老仆人恭敬地把繩子遞給川澄律，然後看着她把那個惡魔五花大綁。

“川澄大人。”她的語氣比原先帶川澄律去客房的時候更加恭敬了， “您這是在做什麽為什麽不，不直接殺了這個惡魔!”

“我殺不了。”川澄律搖搖頭， “他剛剛腦袋和身體都分家了還能動，你又不是沒看到。”

“那您把他綁起來”

“等天亮。”

川澄律大概已經猜到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什麽東西了，也明白了自己到底來到了什麽地方。啊，好像也是，之前桑島老爺子也曾經說過他們生活的時代就是大正。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齊木竟然把人送回了他們原本的世界了。

……姑且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就是不知道她該怎麽回去，首先是要齊木吧畢竟是他把他們這一群人送到這個世界的。

惡鬼的力氣很大，單純用繩子綁是綁不住他的。

川澄律幹脆就守在了他的身邊，對方一有異動，她就一刀下去，打算這麽持續到第二天太陽出來的時候。

院子裏重新變得寂靜下來，因為和村子離得遠，他們這邊這麽混亂的場面都沒能讓那頭的人聽到。

上川京華在房間裏呆坐了許久，才緩緩從裏面走了出來，她的眼神其實還有點呆滞， “巧嬸。”

“京華小姐!”

“去收拾收拾随身攜帶的東西，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這裏。”她頓了一下， “川澄小……川澄大人，您覺得呢”

川澄律聳了聳肩: “我沒意見。”

“那奴這就去收拾!”

女孩的視線從巧嬸劃到川澄律，再劃到不遠處身首分家的惡鬼身上，她的睫毛輕顫，卻也沒有懦弱地躲避過去。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她突然又開口說道， “至于其他人，就不用跟着我們了。”

“京華小姐!”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我知道剛剛那個時候危急，大家能顧得上自己就不錯了，所以我也沒有打算事後和你們算賬。”幾人仆人面露放松的神色，但是他們卻沒注意到上川京華輕抿的嘴唇， “但我們家裏确實是已經容不下你們這樣的仆人了，等天一亮，你們就自尋出路去吧。”

仆人們終于慌亂了起來。

“不要啊京華小姐，奴是在您身邊侍候習慣的，奴不能離開你啊!”

“京華小姐，奴一家老小都在您家裏侍奉，您不記得了嗎”

“京華小姐……”

“京華小姐……”

這是個亂世，即使如今的年代已經比原來的世道平安了許多。但一個在外做工的人，和一個在大家族裏做仆人的人，兩者之間有什麽差距卻也是顯而易見的。

大家族能給他們這些人地位卑微的奴籍，提供的庇護可不是一星半點。

幾乎是所有人都不想離開，也有一兩個自己覺得羞愧的，聽了上川京華的話隐約有了離開的意思。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川澄律開口了， “帶上他們吧，好歹路上能有為你驅馬車的，也多些能照顧你的人。”

“不然只有巧嬸一個人的話，恐怕應付不過來的吧”

黑暗之中，黑發黑眼的少女一邊拿着刀鞘戳着惡鬼，一邊漫不經心地提議道。

上川京華看了會兒她，最後還是點頭說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