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扮裝
三年後,上谷郡沮陽城。
上谷太守楊馳于家中設宴,冷越、上谷郡丞、沮陽縣令等人均在宴請之列。
時值深秋,冷越換上了一身玄色深衣,更顯得成熟莊重,舉手投足間與這些年長他許多的人相比絲毫不顯稚氣。
楊馳道:“冷将軍來上谷已三年有餘,這三年裏上谷能有如此太平日子,冷将軍實在是功不可沒,如此英雄少年要是能長留我上谷乃是上谷百姓的福氣啊,我得上奏朝廷讓冷越在上谷多留幾年。”
楊馳說完,在座衆人也紛紛應和。
冷越舉酒向楊馳:“太守大人過獎了,冷越不過是僥幸,又得在座各位多番相助,才勉強保住了這個位子。将來要是匈奴再強盛些,朝廷就要将冷越叫了回去,派更能幹的人過來了。”
冷越認為自己在上谷的這三年不過也是盡己之力,不辱使命而已,而長留上谷他終究一直沒能下這個決心。
冷越離開上谷三個月後,便已聽說羅穩病情好轉很多,已經能夠上朝理政。定州城中關于禪位的傳言也隐沒了。
衆人說笑奉承了一番後,楊馳道:“聽說冷将軍與吳大将軍交好,将冷将軍派到上谷來,大将軍這是失了臂膀啊,只怕大将軍終究還是要将冷将軍要了回去。”
楊馳一說到吳笳,其他衆人順理成章地就說到了吳薔。
“吳長史也是吳家這些年出的頂尖的人物呀,前幾天還沒聽說吳長史的名頭,好像是因為他只是個文官,完全不懂使刀弄槍,雖他的父親吳啓是吳家軍的頭領,但他的聲望一直不及堂兄。這兩年停了戰亂,吳長史在定州可謂是風生水起呀!”
“可不是嘛,聽說這吳長史人老成,年紀輕輕但做事無人不服。”
“将來這丞相的位子怕就是他的了。”沮陽縣令喝了些酒,一說溜嘴就将這話說了出來。
堂下頓時一片寂靜。楊馳為了緩解突如其來的尴尬,便吩咐旁邊的人道:“讓鼓樂歌舞進來助興。”
好一陣過去,還不見有人進來,上谷郡丞道:“我這兒新聽了一首歌,甚是感人肺腑,要麽我獻個醜給大家唱唱?”
“郡丞大人向來風雅,今日可飽耳福了。”座上有人恭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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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谷郡丞已一象箸擊盤為節拍,歌曰: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歌罷滿座唏噓,因在座之人中也多有冷越這樣的外鄉人,這歌中之詞與他們的心情又尤為貼切,難免讓人生出對家中人的思念之情。
冷越默念道着“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突然想起當時吳笳送他時得情景,兩人分離時好像并不懂這些離愁別恨,那麽輕易就分開了,卻不曾想到這一分開就是三年。
三年裏兩人無書信往來,一開始好像不懂離別,不使離別傷懷,日子久了即使生出思念,也都是只放在心裏,不和人談起,也無從抒發。,冷越又想到另一首歌的一句“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時,更覺心中惆悵不已。
冷越出了楊馳家,在沮陽城中走着。
秋風起,木葉下,飄飄灑灑,讓人有恍若隔世之感。
冷越感覺寒風在一瞬間就侵入全身,讓他打了個冷顫。
街上少有人行,清清靜靜,似是刻意去突出這深秋的況味。
突然間,一陣孩童的喧鬧聲離他越來越近。直見幾名六七歲的男童拿着竹竿挺胸直背兩個兩個并排走在前頭,中間一根竹竿上還挂着一塊紅色的布,那布方方正正,冷越猜到這應該是他們的戰旗了,原來這群孩子是在模仿大人打仗。
冷越兒時也玩過這樣的游戲,思鄉心切,他笑着朝他們走近了些。
這些拿竹竿的男孩擁着一面色稍黑垮了一臉肥肉的高胖男孩,那男孩頸間系了一根布條,打了一個大大的結,布條栓了一大塊暗紅的布披在他背上,這便是戰袍了。
高胖男孩捏着戰袍往後一甩,露出了他背上挎着的竹片彎成的弓和一把竹條做的箭。
冷越再一細看,那男孩腰間還挂着木頭削的長劍,扯得他的衣服垮向了一邊,走起路來都極不協調。
“帶的武器還挺全,夠神氣。”冷越笑道。
那高胖男孩神情傲慢,扯了兩下才扯出腰間用繩子挂着的長劍,拿了向前伸着,氣勢十足地喊道:“小的們,前面就是褚賢的大軍,咱們上去将他們全殺光。”
冷越發現那“戰旗”上竟歪歪扭扭寫了個“吳”字,莫非這高胖男孩扮的是吳笳!!!
冷越忍着笑,正兒八經地走近那一隊孩童,抱拳道:“前面這位将軍可是吳笳吳大将軍?”
前面幾個矮個男孩一同拿着竹竿指向冷越,那高胖男孩将戰袍一甩,一腳橫着邁開一大步,厲色道:“你是何人,竟認得本将軍。”
冷越實在是端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上前彎着身子捧着那男孩的胖臉揉了揉,道:“大将軍,你長胖了。”
那男孩用手擦了馬上要流到嘴裏的鼻涕,又将手在戰袍上蹭了蹭,向冷越道:“胡說,我娘說我這是壯,将來力氣大,能當将軍。”
“對,咱大将軍力氣大,能拉弓,能使劍。”前面矮個男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這時,兩個同樣是六七歲的女孩攙着一比她們稍微高些的女孩從後面追來,中間的女孩頭上頂了一塊紅布,她為了方便走路用手将那塊紅布端了起來。
“新娘子打扮好了,打完仗該娶親了。”走在旁邊的一女孩朝這邊喊道。
冷越忍着笑,假裝嚴肅地向他們道:“錯了錯了,吳笳不娶親,他到現在還沒有娘子呢?”
“那是為何?”高胖男孩看到冷越一本正經地糾正他們,立馬很感興趣地追着冷越來問。
冷越也裝作很了解的樣子在一邊的石頭上坐下來,開始慢條斯理地和他們說起了吳笳的事情:“你們大将軍早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有了喜歡的人,但是一直沒成親。”
“真的?快和我們講講,大将軍喜歡的人長得好看不好看。”那頂着紅布的女孩也湊了上來。
“當然好看呀。”冷越得意地回答着。
“黑娃,大冷天的你在外面發什麽瘋,快帶弟弟回來。”
遠處傳來一年輕女人的喊聲。
高胖男孩回頭望望,可憐巴巴地看向冷越道:“大叔明天還來嗎?我還想再聽大将軍的故事。”
“大哥下次碰到你們了再和你們講,你們都回去吧。”冷越摸摸自認為年輕的臉,剛說自己好看呢,馬上就被打了臉。
看着一群小孩遠去的背影,冷越笑着想象着要是再和吳笳相見,一定要和他講講這個黑胖的大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行行重行行是漢末文人詩,上古詩樂舞三位一體,本文背景大概是秦漢的樣子,所以本文将這首詩說作是唱出來的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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