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外祖

外祖

她沒說客套話,單刀直入的道:“在我記憶裏,關于我娘的事幾乎是空白的,大伯叔父少有提及,父親回京後更是只言片語都沒有,只有每年祭祖開祠堂的時候,能在牌位上看到她的名字,隐約知道她沒嫁人前一直待在太醫院裏,其他事情卻是不知,嬷嬷便與我說說吧。”

她外公葛敬軒曾是上一任太醫院院正,她母親自小在宮裏長大,整日待在太醫院沒什麽好稀奇的。

娘親能嫁給四大名将之一有‘鐵馬彎刀’之稱的洛明寒,應該不會太過尋常才是,怎麽坊間沒什麽她的傳聞呢?

萬嬷嬷捧着的茶盞微微燙手,但她沒有拿開,塵封的記憶如滾燙的茶盞讓她陷入某種微不可查的沉靜中,半響才道:“以前老爺不讓說。”

“為什麽?”

萬嬷嬷嘆口氣,眼裏浮現一抹混濁,“你娘天賦不如你外租,卻也是宮裏的醫士,天啓十三年,南嶺守城将叛變,開城迎敵,炎國邊防軍勢如破竹一路打到琅西,當時你爹駐守北疆,驅兵南下截斷炎國軍隊繼續深入,你爹不熟悉戰地,那一戰打得相當辛苦,百姓士兵都死傷無數,宮中便組建了臨時醫隊趕往交戰地,你娘就在其中。之後你娘便和你爹好上了。”說着萬嬷嬷長嘆一聲,“也許是緣分吧,你爹和你娘相識于戰場,最後……你娘,死也是死在戰場。”

萬嬷嬷說到這裏,聲音澀得不成樣子,幾度哽咽,竟有再也說不下去的勇氣,這件事不管過去多久,只要想起來,便是再一次撕開血淋漓的傷口。

洛雲绾的娘死的很慘,慘到沒有人敢輕易在幾個孩子面前提及,那是整個洛府的禁忌!

洛雲绾只當她娘的死,對嬷嬷和洛明寒的打擊很大,是以到現在都有些難以接受。

見嬷嬷拿帕攢着濕潤的眼角,洛雲绾陷入沉默。難怪京都沒什麽她娘的傳言,她娘早年在宮裏,之後又在戰場,确實不容易有事跡流傳下來,加上她外公幾年前失蹤了,她外祖家就變得更隐晦了,漸漸的竟淡出了世人的視野不再提及。

沉寂半響,洛雲绾問,“我娘她有內力嗎?”

嬷嬷聽後頓了一下,然後茫然的搖頭,“你娘沒有,你外祖的內力倒是深不可測,你爹都比不了。”

洛雲绾推着茶蓋的動作頓住,随後看向自己的手,難道她體內的內力是她外公的?

傳言她外公是去漠北之地采藥失蹤的,采藥,尤其是十分珍惜的藥材,必然危險重重,便是出意外死了也是正常的,但皇帝派去的人沒找到屍體,便只能記為失蹤。

她外公把體內真氣傳給了她,所以才導致了意外嗎?

可他為什麽這麽做?

一瞬間,洛雲绾腦子裏想了很多,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卻又找不出任何頭緒,就像身處一團迷霧中,什麽都看不清,只本能的覺得危險,一股涼意竄上背脊,讓她手腳冰涼。

萬嬷嬷沒有察覺到洛雲绾的異常,反過來問,“這兩年,小公子可好?”

洛熙麽?

洛雲绾依舊緊繃着,“這次回的突然,還沒見到他。”

“三個孩子裏,你大哥最有出息,你也很好,只是小公子……哎。”

印象裏,洛熙不學無術,十足十的纨绔,算算年紀,也有十五了。

皇城以南十裏處有座楓山。

山上楓葉似火,有幾處溫泉,靠着溫泉一些達官貴人在上面建了宅子。

山下,有一彎清澈的河流,沿着河流兩岸也建了一些房子,不過多是貧苦人,靠着河流打魚為生。

也許是溫泉和河流的緣故,這裏早晚都有濃厚的霧氣,瞧着仙氣飄飄,景致宜人。

楚冕帶着旬陽,雲野,來到這裏後,便讓兩人等在馬道上,他下馬去了河邊。

一窩翠竹下,有個老頭閑閑的躺在草叢裏,頭枕臂膀,翹着二郎腿,滿襟酒氣,叼了根狗尾巴草,臉上蓋着草帽擋光,哼着小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怡然自得。

楚冕上前行禮,目光落在抽動的魚竿上:“咬鈎了。”

孟晟仿若未聞,依舊哼着曲。

他仿佛不是來釣魚的,而是來河邊卧眠的。

“孟老?”

“你怎麽又來了?前兩次的話,我說的還不夠明白?”

“湘君三顧楓山,求請孟老出山,是因為孟老術精岐黃,有枯骨生肉,救世之能,能救萬民于水火。”他眼神忽然淩厲起來,口吻嚴肅,“如今炎國在軍隊大行丹藥之舉,服用藥物後,他們體格健碩,肩臂寬闊,爆發驚人,如今只有雛形,一旦讓其形成了規模,邊城守地将岌岌可危,北塘危矣,還請孟老看在民生疾苦上,随我出山。”

“唉喲,你怎麽不明白,北塘已經爛到底了,國君不賢,這局勢啊,遲早是要崩壞的,你與其把社稷安危寄托在我這個糟老頭身上,不如讓皇帝老子趁早禪位,換個皇帝興許還有得救,不要颠倒了輕重。”

陽光高懸頭頂,有些刺眼,白晃晃地,孟老草帽拿開一瞬又蓋上了。

楚冕聲音蕭瑟,“孟老不出山也行,孟老可能看在湘君面上收個徒弟?”

孟晟掏出腰間的酒葫蘆悶了一口,幹辣的滋味讓他砸了砸嘴,“我自負才高,不肯将就,你休要糾纏!走吧。”

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敢如此違逆楚冕。

孟晟持才狂傲,最是瞧不起王孫貴胄,楚冕身上沒有世家子弟的那種驕矜,自持貴重,他被打磨得聚斂了鋒芒,是以孟晟還能同他說幾句話,換做旁人,他直接不理。

見楚冕冷着臉,旬陽,雲野便知他又碰了一鼻子灰。

旬陽上前一步給他牽馬道:“王爺,花無眠和小侯爺在花萼樓等你。”

楚冕翻身上馬時,聽到孟老吟唱:“山月為枕,薄露作被,清河跌坐垂看魚,眉挑煙火過一生……”

聽完,楚冕眉頭緊鎖。

旬陽打馬追上去,輕輕吐出一句,“瘋子!”

雲野緊随其後,心道:可不就是瘋子,錦衣玉食都不要,他一揚馬鞭,高興道,“喝酒去!”

花萼樓

花萼樓是臨河而建的花樓,河岸兩面酒館茶肆聚集,樓船畫舫平鋪,燈火亮如白晝。

這樓是圓塔狀,一共五層,每層外設走廊,琉璃飛檐,高懸織金燈,可以将護城河夜晚萬家燈火的夜景盡收眼底,裏面也是走廊,從五樓俯瞰底樓繁花似錦,人來人往,舞臺上曲子和舞女晝夜不歇。

楚冕到時,花無眠和楚西玥已經喝了一輪了。

旬陽和雲野守在外間,旬陽有些悶,便微微推開了些許窗,觀察着外面。

雲野閑不住,掏出口袋裏的青蛙對旬陽道:“在河邊捉的。”

旬陽只當他當時溜了是去方便,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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