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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間急診室很冷清,郁初站在診室門口木着臉想,其實明天來也可以。
反正就是要一份傷情鑒定。
“別想了。”
陳商拿着挂號單過來,郁初被他突然的出聲吓了一跳,往後蹦了一步,表情很明顯受了驚吓,瞪着眼睛看陳商。
比兇人的時候孩子氣多了。
陳商忍不住笑了一下。
郁初擰起眉,“你笑什麽?”
神經病,有什麽好笑的?
知道孩子氣這種詞要是出現在郁初耳中,多半他又要左一句你快滾又一句你有病,陳商清了清嗓子調整好表情,“不要再想着自己把腿打斷這種事,腿斷了是一輩子的事情,你還在發育期,還會影響到你的正常發育。”
“神經病。”郁初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我看起來很像傻子?”
陳商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
郁初:“……”
郁初咬了咬牙。
“沒有,我只是告知你如果你那麽做的危害。”陳商很真誠地說。
理由聽起來很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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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初繼續咬了咬牙,抓過陳商手裏那張單子就轉身進了診室。
懶得再跟他廢話。
“郁初?”醫生問完名字,擡頭看向郁初。
見郁初臉上都是傷,表情依然很淡然,“打架了?除了臉還有哪裏傷到了?”
郁初很少來醫院,以前打架,都是回家自己擦點藥就完事,這次要不是為了打聽……要不是為了那點錢,他才懶得過來,反正傷養養就好了。
有些別扭地和醫生對視了兩秒,郁初又扭頭瞥了陳商一眼。
見狀,醫生倒是表情嚴肅起來了。
陳商沒有插話。
郁初別扭地嗯了聲。
“外套脫掉,衣服掀起來。”醫生站了起來。
郁初一點不情願。
也沒必要檢查這麽仔細。
見他遲遲不動手,陳商提醒,“鑒定的話一定要完全檢查。”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郁初就更煩了。
早知道就不該信了陳商的話來醫院。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難聞得厲害。
一聞到這種味道,郁初就很抵觸。
他的猶豫看在醫生眼裏又成了另一種意思,醫生扭頭看向陳商,嚴肅地問:“你是他什麽人?”
郁初就搶着答:“不熟。”
陳商無奈地聳了下肩,他不跟郁初争辯這種事,再者也确實不熟。
不過他倆這态度在外人看來更像是有什麽仇。
醫生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對郁初說話反倒溫柔起來,耐心安撫:“沒事的,有什麽事我們會幫忙,有需要的話可以報警。”
聽出來醫生是什麽意思的陳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開始懷疑自己長得很像那種會家暴的長輩類型嗎,所以郁初才那麽防備他?
沒等他想明白,郁初就哦了聲,拒絕了醫生的好意,“我自己報警。”
他完全沒明白醫生什麽意思,聽見報警兩個字,想起了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反正受傷越嚴重能拿的錢越多,他也就沒再猶豫直接撩起了衣服。
陳商第一次在一個孩子身上看見那麽多傷,他上學那會兒其實也打過架,不過都并不算嚴重。
然而現在,郁初的後背上有好幾道很明顯是被棍子砸出來的淤青,前胸相對于來說少一點,但那已經夠觸目驚心了,更別說那些新的淤青下面掩藏着的陳年舊傷。
一瞬間陳商就推翻了之前覺得郁初母親在世的時候他應該過得很好的判斷。
而且郁初脫下衣服後遠比陳商想象中的要瘦。
發育期的男生,身上瘦得一點肉都沒有,連骨頭都能很清晰地看見。
很難想,郁初是怎麽忍着這一身的傷自己回家的。
越看,陳商眉頭皺得越緊,醫生的表情也更加嚴肅。
“這裏痛嗎?”醫生按壓着郁初的肋骨問。
郁初沉默幾秒,很不情願地承認:“有點。”
他又把袖子撩上去。
袖口的血跡已經幹掉了,手腕處有一道不算太深的傷口,應該是被棍子破損的地方刮到的。
手臂上也有深淺不一的傷痕。
醫生深吸了一口氣。
郁初非常不自然地扭了扭身體,他很不喜歡別人的手在他身上碰來碰去,整個人都變得非常僵硬,等醫生檢查完,他猛地松了口氣,又撩起褲腿,“還有腿上。”
醫生直直看了陳商一眼。
陳商完全沒有在意,注意力全在郁初的傷上面。
郁初的腳腕腫了,腿上的淤青并不算多,也得虧那些人就拿了一根棍子,挑衣服穿得更厚的上半身打,沒有造成骨折之類的。
摸了摸郁初的腿骨,醫生說:“去拍個片,我先幫你處理下傷口。”
拍片要錢。
賠償的錢郁初還想多存一點下來。
“能不能不拍。”郁初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醫生拿藥棉戳他手腕的傷口。
醫生:“保險起見。”
“那拍了能不能把受傷情況給我寫得嚴重一點?”
“我們會按照實際情況……”
“我被人圍毆了,被校園霸淩,我很需要這份傷情鑒定。”郁初的話讓醫生成功消了音。
醫生看了看郁初,又看了看陳商,表情很是懷疑。
“我看起來很不像被校園霸淩了嗎?”郁初瞪眼。
确實有點像。
五官很秀氣,但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更像是和家裏長輩吵架被家暴了的那種。
他們遇到過不少這種家長,覺得是自己孩子不聽話就可以随意管教,打過頭了才送來醫院。
不過校園霸淩和家暴性質一樣惡劣。
醫生又皺起了眉,再度看向陳商。
他這麽頻繁看陳商,郁初反應了一會兒,很震驚:“你不會覺得是被他打的吧?”
醫生有些歉意,确實誤會了別人,正想該怎麽說,就聽見男生很不服氣地問他:“你覺得他打得過我?!”
醫生:“……”
陳商:“……”
處理完傷口,去拍片的路上,郁初也很倔強地不讓陳商扶着自己。
陳商也不逼他,而是推了輛輪椅。
郁初:“……我不坐。”
坐着輪椅,不嫌丢人嗎。
“那我扶你,醫院的地滑,你這麽拖着走容易摔倒。”陳商說着用鞋在地上摩擦了一下。
不想理他,郁初扶着牆,剛走幾步,就感覺胸口痛得厲害,腳下也打了滑。
陳商是烏鴉嘴嗎。
勉強自己站穩,原地站了幾秒,郁初木着臉伸出一只手。
“你被校園霸淩了?”陳商扶着郁初的肩膀讓郁初的力道都倚仗在他身上,慢慢往ct室走。
“只有我霸淩別人的份。”順口說完,郁初又很警惕地盯着陳商,“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活。”陳商說得很直白。
腳下一頓,郁初扭過頭,留給陳商一個後腦勺,“不需要你了解。”
“不過你霸淩別人……”
郁初就猜到他要說什麽。
老師也好,他媽也好,都會說:打架不好,要和別人和平相處,不然就是壞學生。
郁初眼皮垂了下來,搶過陳商手裏的單子,“錢我回家拿給你。”
“可以。”陳商沒有推辭,接着剛才的話說,“如果被人欺負了,确實是要打回去,但那不是霸淩,是以牙還牙,不過像今天這種情況。”陳商頓了頓,瞥了眼郁初細瘦的胳膊,“你需要更強壯一點才能應對。”
沒料到陳商會這麽說,郁初有些沒反應過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ct室。
他拍了全身的片子,等出來的時候,陳商人不在門口。
四處瞥了眼,也沒看見他的身影。
周圍沒什麽人,很冷清,郁初突然有些煩躁。
莫名其妙的煩躁。
沒等他找出源頭,從走廊那頭突然來了一群人。
幾個醫生和護士推着急救車進來,郁初才發現旁邊就是急救病房。
但車還沒推進去,跟着進來的家屬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醫生在拼命按壓病人的胸口。
直愣愣地看着這一幕,郁初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然後一些畫面變得清晰可見。
那天也是這樣的。
他媽難得有精神,也沒有趕他去上學,說要和他一起回家,郁初拗不過她,答應了。
他媽還自個兒選了件白色的羽絨服,說穿着好看,确實好看,那白色羽絨服買了以後,他媽就一直沒怎麽舍得穿過。
本來收拾得好好的,郁初還真以為她今天心情好,可人剛走出病房沒多遠,就在走廊裏,倒下了。
也是這樣被放上急救床,幾個醫生護士圍着,郁初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看着,一動沒動,也沒有流一滴眼淚。
他的腳底跟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了。
忽然一道很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郁初?”
郁初表情木讷,眼眶通紅。
陳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一床正要推進急救室的病人,瞬間明白了什麽。
“報告拿了嗎。”沒有追問,陳商看着郁初手裏捏着的袋子明知故問。
郁初猛地反應過來,重重喘了兩口氣,剛剛那輛車已經不在了,他瞥了陳商一眼,“你不會自己看?”
拿在手裏那麽明顯。
陳商笑了一下,“我去給你買了點吃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口味,就都拿了點。”
時間緊迫,他只來得及在醫院的自動售賣機上買點。
袋子被遞到面前,郁初低頭一看。
一袋子面包。
郁初:“……你很喜歡面包嗎。”
幹巴巴沒有一點味道的東西。
陳商明白了。
第一見郁初的時候,他手裏拿着面包,陳商還以為他喜歡。
“有點喜歡,很方便填飽肚子。”沒有說穿,陳商轉而道:“你不喜歡,下次試試別的。”
折騰這麽一晚上,郁初确實餓得厲害,他挑了個看起來最便宜的,拆開咬了一口,聲音含糊,“沒有下次,錢我回去給你。”
陳商沒有拒絕。
-
郁初的傷并不算嚴重,肋骨裂了一點,腿上的骨頭沒什麽事,并不嚴重,沒有要到住院的地步。
不過醫生還是很震驚郁初居然能一聲痛都沒有喊。
拿了一袋子藥和報告,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郁初數着一袋子藥的錢。
本來他不想要這麽多,但陳商說能賠。
能賠是能賠,但這錢,現在還是陳商墊付。
他惦記着給陳商還錢的事,從上了車就一聲不吭,非常沉默。
從後視鏡裏觀察了他一會兒,陳商問:“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他知道郁初大抵心情不好。
郁初眼皮子動了動,“你想說什麽?你已經看了我幾十次。”
“有那麽多次嗎?”陳商确實是有話想說。
郁初語氣冷冰冰的,“有。”
陳商笑了下,“我是想說,你一會兒可以先回去休息,我現在搬到你家對面了,錢的事情可以明天再說。”
“我家對面?”郁初想起中午碰到的那個搬櫃子的,“……”
搬到他家對面的傻逼原來是陳商。
盯着後視鏡看了片刻,猝不及防和陳商在鏡子裏對上視線,陳商看着他,“你是不是又想罵我?我只是找個地方住,那裏比較方便。”
郁初冷哼一聲,“沒有,我在想你上學的時候有沒有打過架,會不會打架。”
“你對我的學生時代很感興趣?你還想知道些什麽都可以問我,能說的我肯定都會說,畢竟大概未來的兩年我們都需要以兄弟的身份相處。”
郁初:“……不,我只是想和你打一架。”他臉貼在車窗上,看着陳商的後腦勺。
陳商看起來年紀也不算大,但說話做事跟他媽一樣,一副長輩腔調,還喜歡自稱是他哥哥。
明明就比他大不了幾歲。
郁初最煩這種人。
他閉上眼,冷聲:“誰特麽需要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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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