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主人來了

第9章 主人來了

江醫生給沈玉打了一針,走出任清崇房間門之前,他就已經能自控了。

只是到底還是受了點影響,腦中懵懵懂懂,像醉酒似的,沈玉只好一邊扶着牆,一邊緩慢地走着。

他走的樓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看不見繼續向下的樓梯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貴賓區和普通休息區并不相連。他只好重新挑了個門,走進了不知哪一層的走廊。

走廊裏很安靜,只隐約能斷斷續續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沈玉走了幾步,發現腦袋還是有些發暈,索性緩緩靠着牆面,掏出了手機。

微信列表最上面是微信運動,再往下是支付消息,一天內什麽人聯系過他,唯一實時活躍的還是《如鑒》的劇組群。他在聊天頁面停留了一會,最終還是嘆着氣關上了。

“砰!!!”

走廊一側的門不知被誰用一股大力推開,撞到牆壁上又反彈回來,随即,一個人影奪門而出。

他腳步虛浮,身後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似的。跌跌撞撞地扶着門框走出來,一眼沒看見外面有人,徑直撞到沈玉的身上。

沈玉本來就站立不穩,陡然被一股力量創到牆壁上,眼前一陣發花。

那人卻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沈玉的領子:“救……救我……”

沈玉睜了睜眼:“……是你?”

是張意澤。

他穿了件單薄如紙的睡衣,摸上去滑溜溜的,透明色,帶着點色【情的意味。領子已經爛了,似乎是被人扯壞的。裸露出來的肌膚上紅紅的一片,離得近,沈玉能聞到上面散發出來的奇異焦糊味和蠟燭香。

除此之外,張意澤額頭上全是汗,眼眶裏泛着不正常的紅,抓住沈玉的手像是一把鐵鉗,滾燙又執着。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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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狼狽不堪地再次向沈玉發出求救。

沈玉好不容易緩過剛才那陣眩暈勁,睜眼看見這倒黴催的,二話不說就給了他一拳。

“滾。”

張意澤被打得頭一偏,手勁絲毫不減:“徐錦耀他,他要玩死我……你帶我走,救救我……”

沈玉明白過來了,原來這人今晚是跟着徐錦耀過來的,傍晚幾杯馬尿讓這些衣冠禽獸顯了形,在夜裏露出吃人的獠牙來。

他頓了頓,一節一節掰開張意澤抓住自己衣領的手指,一臉冷漠:“跟我有什麽關系?這是你自己選的,後果你自己承擔。”

門被張意澤撞得散了架,沈玉移開視線時不小心掃視到屋內的情景,就那麽一瞬的視線就捕捉到了一個黑影。

徐錦耀被欲望支配的身影刺眼又惡心。沈玉蹙着眉,将張意澤推開,轉身就走。

整個大廈高層的住宿保持着同一種風格,沈玉剛從任清崇的房間出來,看見這一幕,腦中不自控地想起任清崇的樣子。

這個圈子,手上稍微有點權力的人尚且如此,如任清崇這般地位的人,也有如徐錦耀一般不為人知的一面麽?

他也會……帶小男孩回家玩麽?

沈玉的腦子持續發暈,思緒卻如同脫缰的野馬奔騰而去,眼前一會是徐錦耀惡心的肉體,一會是任清崇那雙溫柔的笑眼——不久前,任清崇幫他系上扣子的時候,沈玉還聞到一股清雅的香。

思緒漫無邊際地發散,直到忽然之間,他的眼前驟然一黑。

是真的物理意義上的眼前一黑,随即而來的,是後腦勺劇烈的疼痛,像裂開似的,鑽進骨頭縫裏。

有一個扭曲到沙啞的聲音,帶着深重的惡意響起。

“去……去死吧!”聲音喘着粗氣,像破敗的風箱,“不救我,你就……你就跟我一起死!”

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張意澤的語氣越來越狠,說話也越來越順暢。

“哈哈……沈玉……你清高個什麽勁兒?”

“徐哥不是想玩麽,那就讓你代替我,反正他也惦記你很久了,只要你進去,我就得救了!”

沈玉倒在了地上。張意澤撲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腳,把他往後拖,竟想着就這般将沈玉推進徐錦耀的手中。

沾着血的陶瓷脆片落在沈玉手邊,被拖動時他的手腕碰到了,僅存的意識讓他理解到:哦,原來張意澤是用走廊的花瓶砸了他的頭。

他身形雖然清瘦,但好歹有一米八的大高個兒,張意澤極其吃力地拖着他,手可怖地顫抖着。徐錦耀的房間就在對面,張意澤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撐着一口氣不放手。

黑暗漸漸如潮水一般像沈玉襲來,但又總是在陷落邊緣又重新爬上去一點,起起落落,反反複複,直到,沈玉徹底睜開眼。

臨進門口,張意澤卸了些力,正打算關上門,一只手“啪”的一聲擋住了他的動作。

張意澤:“!”

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什麽聲音,就被一股大力踹飛了出去。

為了照顧貴賓,走廊裏的燈都開得很昏暗,唯有正中央挂着一盞較明亮的大燈,但也是聲控的。沈玉這一腳,竟直接将張意澤踹出走廊幾米遠,摔在地上的悶響讓大燈毫無預兆地來亮了起來。

張意澤被摔蒙了,好半晌意識才回歸到腦中。他撐起身子,擡頭看向沈玉的方向。只見沈玉緩緩爬起來,逆着光,血順着額角流向頸側,又沒入衣領之中。

沈玉的眼神是沒有聚焦的,但一步步準确地朝着張意澤的方向走來。那張漂亮到精致的臉,有着違和的冷漠。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看得這麽清楚,後來他想,也許這是生物對致命危險的本能反應。

沈玉在娛樂圈……不,沈玉甚至還不算入圈,在網紅圈,沈玉刺頭的名聲就十分響亮,因為不懂人情世故,不願阿谀奉承和領導同事打成一片 ,除了經紀人也沒什麽人願意搭理他,這些張意澤早就知道。

……但他刺頭歸刺頭,他不敢把我怎麽樣的。

何況,聲控大燈的亮起,與那幾聲巨響,已經成功驚醒了一些同樓層的人。

張意澤死死盯着沈玉漸漸走近的身影如此想到。

有人打着哈欠推門出來:“誰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小心我投訴你啊!”

有人看見了張意澤和沈玉身上的血:“我去,隔這兒演午夜驚魂呢!”

沈玉對這些雜亂的聲音充耳不聞,他被張意澤一花瓶砸出了戾氣,現在想收也收不回去了。張意澤有些被吓到,不止是被沈玉,還被自己方才一怒之下的舉動。

但他勉力撐着不想露怯,一邊坐在地上後退,一邊顫顫巍巍地說着什麽。

沈玉聽不清,他腦中嗡嗡作響,暈得想吐,他只知道,不能讓這人再傷害自己,得拿起武器。

張意澤看着沈玉手握花瓶碎片,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像陷入魔怔似的,手上流着血也恍若不知時,終于露出驚恐的神情,他向後退的動作更快了,餘光不知道看到了什麽,驟然迸發出一陣驚喜。

“徐哥!”

“徐哥?”沈玉頓了頓,喃喃道,“徐錦耀?”

“徐哥救我!”張意澤大聲喊道。

原來徐錦耀不知道何時清醒過來,正光着膀子依靠在牆邊看着這一場鬧劇。

沈玉嗤笑了一聲,張意澤這個人還真是能屈能伸,剛才還拼死想逃離徐錦耀的魔爪,轉眼間又把他視為救命稻草。

不過,他現在是要幹嘛來着?

哦……沈玉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細長的手指緊攥着一片鋒利的陶瓷碎片,因過于用力,瓷片紮進手心破開了皮膚,血順着蒼白的指尖滴答滴答落進地毯裏。

他剛剛好像是打算把瓷片插進張意澤的脖子……這可不行,處理人類渣滓這種事還是得交給警察叔叔。

思緒稍許清明一點之後,沈玉漫無邊際地想着。

但扔開碎片保不準張意澤又發瘋,只好遲鈍地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誰一嗓子把這事傳開了,随着瑞鑫大廈大堂經理匆匆而來的步伐,許多看樂子的群衆也圍到了這一層。

其中不乏在今晚的慈善晚宴上露臉的“大人物”。

瑞鑫大廈的酒店走廊是半開放式,人站在各個樓層的圍欄內,可以看到對面走廊的景象。如此的設計,更是給了這些人吃瓜的絕佳機會,一些潛伏在酒店中的小道記者也興沖沖地叫上人湊了上去。

任媚也本來是沒什麽興趣的,但耐不住住在一起的小姐妹想看。怎料跟随人群來到這一層之後,竟在衆人指指點點的中心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沈……沈玉?”

她上下掃視了一圈沈玉的狀況,更驚了:“這是……”

不過眼界如她,在看到徐錦耀和張意澤之後,心中也了然了幾分。這場鬧劇驚動了不少人,任媚也餘光看見臺裏的大佬也踩着拖鞋站在人群裏,又見對方也看見了她,心裏不免翻了個白眼。

這位姓年的大佬每年都會出戲各種獎項的頒獎現場——還是被邀請為他人頒獎的那個。為人古板剛正,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也願意維護他們圈子內所謂的“臉面”。如果今晚這事兒曝出去,保不準上頭又會發什麽“xx十問”,連帶着這位受訓。

沈玉作為表面的始作俑者,肯定沒什麽好果子吃。

“年叔叔。”任媚也心思百轉,撩了撩頭發,笑着迎上去,“這麽晚了還沒睡着啊?”

年大佬:“睡得好好的,被一陣砸東西的聲音吵醒了,老頭子我心髒不好,受不得驚吓。”

任媚也:“那可不是,我爸爸的心髒也有點毛病,經常半夜驚醒,年叔,要不您先和我去大堂坐坐?咱們聊聊天喝杯水緩解一下?”

年大佬顯然不認賬。

他看出任媚也在給沈玉打掩護,但今夜的事鬧得太大,不是任媚也三言兩語可以撇開的。

“那人是誰?”年大佬又出聲了。

任媚也:“嗯……不認識,可能是哪個從外邊兒來的房客吧……”

她在極力撇清沈玉的問題,奈何軟成一灘的張意澤看見那麽多人,不知怎麽忽然來了底氣,驟然大聲喊道:“是沈玉!是他!他不知道發什麽瘋忽然要殺了我!”

“我知道你對我搶了你男主的位置懷恨在心,但我是憑本事拿的!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可要想好了!”

他念臺詞的時候像嘴裏含了個東西,總是黏黏糊糊,這時不知怎麽嗓門又大起來了,嚷得整個走廊與大廳全是他的聲音。

任媚也:艹!

看了後半場的徐錦耀也開始煽風點火:“是啊沈玉,你可想清楚了,這滿場都是記者呢。你殺人這事兒明天可能得上頭條,要不還是放下東西去自首吧。”

兩人看起來是在幫沈玉說話,實則是直接将他想要殺人的舉動坐實,言語間還點了一下這事現場沒人能管得了。

果不其然,年大佬回頭看了眼任媚也,淡淡道:“媚媚,報警吧。”

任媚也:“年叔……”

“這事交給警察處理,我老了,得盡快進入睡眠。”

任媚也咬了咬牙。

年叔說得沒錯,這都見血了,孰是孰非的确得看做得了主的公職人員發話。不過說到底瑞鑫大廈是個私人領地,天生密不透風,如果沒人戳破牆壁,自然也歸不到別人管。

但……風險整這麽大,真的能讓瑞鑫大廈的主人點這個頭麽?

就連任媚也也拿不準。

任媚也看向人群中的沈玉,結果那小孩兒像不知道自己的境況似的,正低着頭盯着手上的瓷片發呆。

任媚也:“……”

沒見過這麽心大的!

就在衆人眼觀鼻鼻觀心的時候,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大燈之外。他穿了件簡單的睡衣,但衣冠整潔不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連頭發都沒亂。

從燈後的陰影走到衆人的視線之中時,無人說話,沈玉感受到了詭異的安靜,擡起頭看去。

“……任……清崇?”

他喃喃道。

任清崇微微擡眼,掃視一圈,在沈玉身上頓了頓後又移開,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這麽多人?”

……好樣的,主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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