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番外

番外

我叫帶蘿，是司命廟外松樹上的一株松蘿。松樹挺拔，枝幹半搭在主殿的屋檐邊，高度剛好可以讓我透過窗棂看見殿內的半截神像和下面的桌案蒲團。

從有意識起，我就總是聽着一潑又一波的人來到這裏，向那個叫大司命的神仙祈求。聽得多了，我都煩了，日子本來就了無生趣，還要聽着裏面的人訴苦，我不再聽殿內的聲音。如果大司命真的坐在那，他肯定比我還煩，想到這我肯定的點點頭，絕對是這樣。

沒什麽人的時候，難得有片刻寧靜，我就順着風在樹上蕩秋千，可惜我不能離開這，不然總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後來日子太無聊了，我就會聽那些人聊天，什麽張家娘子所嫁非人什麽李家又添了孩子……也沒什麽勁爆的故事，也是誰會來司命廟說八卦。一批人來一批人走，這樣的日子到底還有多久，我無望的倒吊在枝頭，突然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蒲團上跪着一個瘦的不成樣子的婦人，懷裏抱着的孩子也很瘦小，哭起來像小貓叫一樣。聽她說完才知道，她的孩子生病了，郎中都沒有辦法，孩子的父親都放棄了這個孩子，我第一次希望大司命真的聽到了她的願望，讓這個孩子好起來。

連着幾天我都見到了她，突然有一天我等了很久也沒見她來，還是許久過後才聽人說那個孩子還是死了，她也跟着孩子一起走了。我心裏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我開始重新聽那些人的願望，原來也并非所有人的願望都是平安順遂下對未來的美好期待。身體健康的祈求身體更加健康，作出成就的希望自己更加成功……好像總不滿足，以往我總是覺得這些人類很貪心，将所有人類都看做一樣的。

現在才發現，還有一部分人真的是絕望之下，才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希望自己的誠心能感動上天，獲得救贖。慢慢的我開始認真聆聽她們的願望，想着能有一個人認真的聽着，對她們而言也算一種慰藉。

許多年過去了，有的人已經失望的離開了，又多了一些人來許願，我第一次有了：憑什麽她們那麽信任的大司命卻毫不關心她們，這算什麽神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時候來的小孩變成了老人，他帶來的小孩又變成了老人。只有我永遠呆在這，我有些厭惡這個地方了，不想再呆在這個讓人失望的神這裏，寄神籬下，都不敢明目張膽的罵祂。

一天一場帶着靈氣的雨落下，我渾身都很舒服，感受着雨水傳遞的信息，原來是有人成仙了，原來人還能成仙。我終于有了人形，我當天就離開了這個呆了不知道多久的松樹，臨別前我去看了一眼那個未曾看清真容的神像，哼！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冷漠，不近人情。

我開始在世間行走，原來山下的世界這麽大。遇到那些陷入絕望的人我也會幫一把，只是她們居然以為是神仙顯靈，更加崇拜神了，我簡直要氣死了。

我離開了人界，到了一個很荒涼的地方，遇到了一個瘦成皮包骨的小孩，他蜷縮在地被其他小孩群毆，一聲不吭。我莫名想到了那年那個向小貓一樣的孩子，我生氣的制止，其他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地上躺着的小孩。

我救了他，他居然連句謝謝也沒有，我生氣的質問。但他說這裏是幽冥界，是弱肉強食的地方，我能救他一時不能救他一世，他是被放棄的孩子。

我聽不得放棄兩個字，我把他帶到了人界，我們兩個都是孤身一人，剛好做個伴。這只是告訴他的理由，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只是不想他像那個孩子一樣。

我難得的定居下來了，離淵也一天天的長大了，在我的開導下他終于立起來了！告訴我總有一天他會拿回屬于他的東西，我很是欣慰。

我還認識了好朋友，這個鎮子上的人是大司命忠實的信徒，每年都會祭拜大司命。我心裏很是不屑，卻也沒有說什麽，因為鎮子上真的人很友好！我喜歡這裏。

聽離淵說神族和幽冥族要打起來了，我在心裏高興，打的好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人間也有了異象，百姓日日祈求神明降臨卻沒能等來心軟的神，我不忍她們傷心，便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她們，但還不夠。

我回到了那座司命廟，既然是幫助你的信徒，借點你的信仰之力應該不過分吧，那些事都是我做的，因果的另一端也是我，我很容易的就拿走了信奉。臨走前我毀了山腳的這個司命廟，因為祂不配。

我又一次不留姓名的替大司命幹了活，可我終究不是人們心中渴望的神，什麽時候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可以聽到人間的聲音。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我總是陷入昏迷，意識裏全是幾百年來那些信徒的祈願，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向離淵交代好後事，準備用最後的機會搏一搏，搏一個讓神明聽到人間聲音的機會。

如果我所願，在我大肆破壞人間神廟後，我見到了大司命，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司命。我質問祂為什麽從來不聽人們的祈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讓神聽到百姓的願望，成了我的執念，就像那些終其一生想要神明顯靈的人一樣。

可祂卻說聽到了，我絕望的望着祂，祂說祂的徒弟會比祂做的更好，人間的百姓會迎來新的希望。我無望的想就這樣也好，祂問我願不願意再相信他一次，以身上的功德換從新來過的機會，這次只為自己，不為世人的心願，屆時再看一看新的人間。

我直視祂的面容，祂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麽冷漠，我點點頭，總歸要死，信你一回又何妨。在大司命溫和的目光中，我一點點失去意識……

“終于長高一點了，那是不是很快就能化成人形了？”

我聽着頭頂的聲音，無語的抖抖身體上的水。這是哪來的傻小子，誰家植物一天澆八遍水，能不能化成人形我不知道，但我快被你淹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