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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8-01-22 18:00:04 字數:5651
經過了一夜的折騰,戚書雅終究回到了雅坊。
當她要走進屋裏時,不知怎地突然卻步,她站在門口望着屋裏,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驚魂,猛地背脊發麻,一陣寒顫。
不管你想起什麽害怕的、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着我。
突然,喬無惑的話竄進她腦海中,于是她閉上了眼睛,想着他的一切,說也神奇,她的心情果然慢慢平複下來。
“表姊?”忽地,周品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戚書雅猛地回神,張開雙眼轉頭一看,不只周品潔,林楚琴也來了。
“你站在門口做什麽?看你失神的……”周品潔走了過來,一手勾着她的手。
“我……沒事。”
今天喬無惑出門前交代她,昨晚之事絕對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即便是周品潔及林楚琴,他說,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雖然她不認為此事會跟她們有關,但既然喬無惑那般耳提面命,她也只好乖乖聽從了。
“剛才進來時,看外頭有個護院守着,是怎麽回事?”林楚琴問道。
“是呀,表姊,你這兒別說是護院,尋常是連一個丫鬟都沒有的。”周品潔也感到困惑,“是喬大哥派的?”
“嗯。”戚書雅點點頭,“他說西小門地處僻靜,怕我萬一有什麽意外,恐怕求援無門,所以才……”
周品潔不以為然地道:“西小門這兒能發生什麽事呢?頂多是表姊煮布時燒了鍋子吧?”說着,她自顧自地笑了。
戚書雅幹笑一下,“對了,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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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人住在不同的院子,幾乎都是各行各路,今日卻難得一同前來。
“我在來的途中遇到表嫂,就跟她一塊兒過來了。”周品潔笑說:“瞧,為了我,表嫂還讓秀玉回去多盛一碗紅棗銀耳羹呢。”
“別說了,咱們進屋裏去吧。”林楚琴說道。
于是,三人及丫鬟小通、秀玉便先後進到屋裏。
秀玉将端盤一擱下,周品潔便急着去掀湯盅,“哇,料真多。”
見狀,林楚琴阻止道:“品潔,這一盅是給書雅的。”
“沒關系吧,湯不都是一樣的?”周品潔一臉疑惑。
“書雅經常煮布,也不曉得會不會吸進什麽不好的煙氣。”林楚琴憂心地道,“所以我在她的湯盅裏特別加了清肺的食材。”
“原來如此。”周品潔點頭,便将那碗湯端給戚書雅,“表姊,你吃吧!”
知道林楚琴如此費心,戚書雅很是感動。“楚琴,謝謝你。”
“別這麽說。”林楚琴溫柔一笑,“這也是報答你對我的好。”
“嗯,那我絕不能辜負你一番心意了。”戚書雅拿起調羹便開始享用起紅棗銀耳羹。
戚書雅不斷想起那張花臉,總覺得很像在無極坊看過的那人,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她必須探究清楚,于是,她自己駕着小驢車進城,來到無極坊拜訪蘇霜白。
見她來,正在整理的戲服的蘇霜白露出燦笑,“戚小姐,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蘇白已經知道她戚家孫小姐的身分,原因無他,便是單一行說溜了嘴。而對于她明明可以當個享福的小姐,卻自己染織布品及制作各式對象掙錢,蘇霜白是佩服又崇拜。
“團主,沒打擾你吧?”
蘇霜白揺頭,“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我……想跟你打聽一件事。”戚書雅的神情顯得凝沉慎重。
見狀,蘇霜白意識到應是什麽不尋常之事,也跟着斂起笑意,有幾分戒慎。
“戚小姐請說。”
“團主可記得我第一次來的那天,園子裏唱的可是《霸王別姬》?”她問。蘇霜白想了一下,“是沒錯。”
“我想問……那霸王是無極坊的人嗎?”
此話一出,蘇霜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他不是無極坊的人,他是客串票戲的角兒,不在無極坊挂牌。”
“他不是無極坊的人?”戚書雅接着又問:“那麽他住在開陽嗎?團主知道他是什麽人吧?”
蘇霜白的神情又凝重了幾分,“戚小姐為何突然打聽此人?”
“呃……”戚書雅想起喬無惑的叮囑,随便編了個理由,“是因為我覺得他很面熟,雖然畫了臉,卻覺得在哪兒見過……”
蘇霜白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幹笑道:“那人都畫了臉,你還覺得眼熟?看來是令戚小姐難以忘懷的人。”
“雖說那人是票戲客串,團主也不可能讓一個陌生人登臺吧?”戚書雅委婉地道,“若他打得不好、唱得不好,豈不是砸了無極坊的招牌?”
“他只是個喜歡聽戲唱戲的戲迷,看他唱功身段都不輸那些挂牌登臺的角兒,我才同意讓他登臺的。”蘇霜白話鋒一轉,“對了,今晚有場好戲,不知道戚小姐可有興致留下?”
戚書雅感覺得出來蘇霜白言詞閃爍,避重就輕,讓她更疑惑,蘇霜白似乎在隐瞞着什麽。
“不了,我今天還有其它事要辦。”她目光一凝,又道:“那麽,我再跟團主打聽個事兒。”
“戚小姐請說。”
“不知這開陽城,除了無極坊之外,可還有其它戲班子?”她問。
蘇霜白想也不想便回道:“還有永勝號跟日豐興這兩家戲班子。”
“那麽……蘇團主可認識開陽城所有花臉?”
“同是梨園中人,自然是認識的,只是并無往來。”蘇霜白說:“不知戚小姐想打探什麽,但我恐怕是幫不上忙。”
“團主!”這時,有人喊道。
“欸,就來。”蘇霜白急急回了一聲,對戚書雅說道:“真是對不住,有點忙,請恕在下無法招呼孫小姐了。”說罷,蘇霜白一個轉身,匆忙離開。
看着對方急急離去的背影,戚書雅更添疑惑。
蘇霜白在掩蓋着什麽?又在逃避着什麽?為什麽當她問起那花臉之事,蘇霜白會近乎落荒而逃地走掉?
戚書雅一邊思忖着,視線不經意往方才蘇霜白站立的地方瞥去,發現了一方帕子。
她心想定是蘇霜白落下的,急忙撿起想歸還,可是當她看清了帕子,心頭卻狠狠一震。
“這……”
這是她第一次搭喬無惑的馬車進城時,送給他的帕子,花色是她染的,上面的圖樣也是她親手繡的,她絕對不會錯認,
這方帕子為何會在蘇霜白身上?蘇霜白跟喬無惑相識?他們又是什麽關系?
戚書雅抓着那方帕子,眼神茫然。
她無心做事,昨晚也輾轉難眠。
昨天喬無惑返回戚府時來看過她,她幾度想取出帕子質問他跟蘇霜白是什麽關系,可是她竟然沒有勇氣。
以前發現男友劈腿時,她不吵不鬧也不問,直接跟對方攤牌并提出分手。可現在,她竟因為害怕面對不堪的事實而膽小得連試探都不敢。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像是亂七八槽的塞滿了東西,讓她無法思考甚至無法正常生活正常工作。
蘇霜白是無極坊團主,喬無惑是戚家掌握實權的大掌櫃,兩人的生活圈子重疊在開陽城內,說來若是相識也不足為奇。
但一個男人将随身的帕子給另一個女人,這怎麽都讓她覺得事不單純。
他跟蘇霜白只是泛泛之交嗎?還是……有着另一種她不知道,甚至她無法接受的關系及牽連?
就這樣深陷在猜疑之中,她太痛苦了,所以憋了兩天,她決定去找尋真相,就算事實出乎她意料,就算真相令人痛心又難堪,她也要拿出勇氣面對。
于是這一天,戚書雅駕着小驢車出門進城。
将車子停在城門附近的小客棧後,她步行前往戚家位在開陽城裏的總鋪,一般時間,喬無惑都在這兒做事。
連着兩天,他的行程都沒有異常,每天不是待在總鋪,就是到各店號巡視,然後返回戚府。
第三日,他一整天都待在總鋪,而她也在總館對面的茶樓二樓靠窗的位置盯了他一整天,掌燈時分,她發現小厮崇學跟一名随從步出總鋪,馬車就在前門候着。
她以為喬無惑應是要啓程回府了,未料上車的只有崇學跟那名随從,喬無惑并未出現。
又過了不久,喬無惑走出總鋪,步行離開。
戚書雅見狀,立刻尾随其後,跟了一路,發現他的目的地正是無極坊。
他直接到了無極坊的後門,還跟兩名正在後門忙活的雜役聊了幾句,顯見他并非第,次來這裏,而且還與無極坊的人十分熟悉。
正當她思索着他跟蘇霜白究竟是什麽關系時,蘇霜白走了出來——
兩人面對面交談,神情有點嚴肅,她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但已足見兩人交情匪淺。
不一會兒,兩人一起進了無極坊,就再也沒有出來。
這天,無極坊沒有演出,喬無惑肯定也不是來看戲的,那麽他來無極坊做什麽?
戚書雅在無極坊外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見他出來,她腦子裏充滿了各種可怕的想象,從別人口中聽過的那些話也在她腦海中翻騰起來。
又等了好一會兒,她才決定放棄,駕着她的小驢車返回戚府,回到雅坊。
躺在床上,她沒有力氣做任何事,像是失了神魂般。這是她第一次因為男人、因為情情愛愛,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過去不管是被欺騙,還是遭到背叛,總還有工作及夢想支撐着她,可這一刻,她竟發現什麽都比不上喬無惑帶給她的溫暖及傷痛。
他為什麽跟蘇霜白在一起?又為什麽進了無極坊後就再也沒有出來?現在想來,從前大家都謠傳他在城中有個相好,那女人……應該就是蘇霜白吧!
可他明明已經有了蘇霜白,對她又是怎麽一回事呢?腳踏兩條船?還是真如單一行所說,他與她在一起全是為了得到戚家的一切?
蘇霜白知情嗎?還是她完全被蒙在鼓裏?
眼淚在她毫無自覺的情況下不斷滑落,她哭了一夜,不知何時才慢慢睡去……
一早,妙如苑派人來傳話,說是戚老夫人想和她一起用膳。
戚書雅稍微梳洗一番,用冷水敷了敷自己哭得浮腫的眼皮,然而成效不大。
前去妙如苑,一進花廳,戚書雅便發現除了戚老夫人及伺候的下人外,喬無惑跟崇學也在,戚老夫人跟喬無惑已就坐,桌上也已擺着幾道清淡的菜肴,就等着她入席。
喬無惑昨晩有回來?他沒在蘇霜白那兒留宿?
看着他,她心窩又一陣揪疼。
“怎麽一早就發傻?”見她站在門口不動,戚老夫人笑道。
戚書雅木木地走了進去,坐了下來,然後沉默不語。
戚老夫人跟喬無惑都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也發現她眼皮浮腫,像是哭過,戚老夫人向喬無惑使了個眼色,要他開口問她。
喬無惑看着她,神情一凝,“怎麽了?眼皮腫到折子都不見了。”
戚書雅瞥了他一眼,馬上又把視線移開,“沒什麽,只是昨晚沒睡好。”
她多想用質疑的眼神看着他,看看他會不會因此心虛惶恐,但她竟懦弱到連直視他都辦不到。
“怎麽沒睡好?”戚老夫人憂心地道,“瞧你,精神不濟,面色憔悴……”
“奶奶,最近……忙了一點。”她胡亂說着理由。
聞言,戚老夫人蹙眉一嘆,“我看你也別一直接單子,搞壞了身子可怎麽得了?”
“奶奶,我知道……”她勉強擠出一抹笑,“等這些單子都交貨,我會稍微休息一陣子的。”
聽她這麽說,戚老夫人稍稍安心。“我看,待會兒我就吩咐下去,讓人給你熬一些益氣強身的補品,女人的身子可是非常重要,體虛的話,往後不利生育。”
聞言,戚書雅眉心一擰。
生育?跟喬無惑嗎?如果他有另一個女人,如果他不是真心真意的喜歡她,她如何跟他在一起?又如何跟他生兒育女?
“我說無惑。”戚老夫人趁機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把婚事辦了,好了結我一樁心願!”
喬無惑淡淡一笑,“這事不由我做主。”
戚老夫人轉而笑視着戚書雅,“書雅,你……”
“奶奶,”戚書雅打斷了她,“我對他的了解還不夠深。”
此話雖然就是她尋常會說的話,但今天特別冷硬有敵意,而喬無惑感覺到了。
他神情凝肅地看着她,想起她到無極坊問過花臉之事。
那事,昨晚蘇霜白告訴他了,戚書雅是在調查那日侵入雅坊攻擊她的西楚霸王吧?她察覺到什麽?她跟蘇霜白說她覺得第一次在無極坊看見的西楚霸王十分眼熟,她……發現了什麽嗎?
她認為在無極坊所看見的西楚霸王,便是那天晚上入侵并攻擊她的西楚霸王嗎?
就算真的是,她今天對他充滿了敵意,又表現得如此冷淡,與那事又有何幹?
“奶奶,”戚書雅霍地起身,“我昨晚沒睡好,真的很疲倦,恕我無法陪您用膳。”
“嗯。”戚老夫人點頭,“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謝謝奶奶。”戚書雅說完,旋身走了出去。
她前腳才走,戚老夫人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喬無惑,“無惑,怎麽了?你惹她生氣了?”
喬無惑揺頭,“絕對沒有。”
“那我怎麽覺得她今天對你特別有意見?”戚老夫人說。
他蹙眉苦笑,“原來您也察覺到了。”
她挑眉一笑,“我人是老了,但心眼還是透澈的。”她拍拍他的手背,“看看她去,別陪我這老太婆在這兒瞎耗。”
喬無惑點頭,“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她笑說,“去哄哄我的寶貝孫女。”
他起身,崇學也習慣性的要跟上,他微頓,轉頭看着崇學,“你別跟了。”
崇學吶吶地點頭。
“真是二愣子。”戚老夫人促狹道,“你去礙什麽事?”
崇學抓抓頭,尴尬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