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開陣

第二十三章 開陣

這日，天霜城外。

曦光微露，挂着厚厚冰晶的城牆上站着一些寒鴉，在寒冷的風中百無聊賴地梳毛，時不時留意着城內外飛掠而過的身影。

城主府作為東道主，是早早地就守在城門口了。城主霜天觐面目冷肅，看上去也不過而立之年，腰間一柄劍，身邊站着一頭神駿的冰蹄踏雪麒；這冰蹄踏雪麒貌似麒麟，實則是變異靈獸，靈智不算特別高，不能化形，修為卻還不錯，抵得上築基後期的人修。

“老冰，哎，就跟你打個商量——”霜淩撫摸着那只靈獸的脖子，湊在它耳邊小聲叨叨，“這回你就幫我個忙呗，下回再讓老爹帶你出去。”

老冰，全名冰野，則沖着霜淩噴了噴鼻子，口吐人聲：“走走走，你要靈獸就自己找去，別打老子的主意。”

“冰爺，冰前輩，您老就幫幫忙咯……”霜淩抹了把臉，繼續讨好地摸着冰野脖子上的鱗片，“您看啊，其他人都有幫手，小子我孤身一人，這多下面子啊。”

“老子管你做甚。”冰野甩了甩脖子往邊上踏了兩步。這毛小子，自己看着他長大的，也算是他半個前輩，能不知道他的斤兩麽，這回就是沒護衛，他也不至于喪了命去；冰野自己還是喜歡跟着城主大人出去捕獵。

“這，老爹，您老就不幫幫我？”霜淩無奈地看向一旁站着的霜天觐，“不是說老冰都同意了麽？”就是因為得了父親大人的準話，這些天霜淩都沒去考慮侍衛的問題，而是一門心思練劍去了；現在都快出發了，老冰卻不願意跟他走，這不是鬧着玩兒嘛。

霜天觐卻抱着手臂，很不負責地說：“我是說我同意了，沒說阿野同意了。”言下之意，自己想辦法。

“……”霜淩嘴角一抽，總有一天他要坑回來。

城主府這邊的動靜看上去有些不尋常，城門口守着的幾幫人暗暗把目光投了過來，隐晦地打量着冰野和霜淩。

霜淩覺得他堂堂青年才俊的臉都丢沒了——一想到這個就牙疼，他霜淩天賦高脾氣好，長得又一表人才，做事也還算八面玲珑，城裏城外傾心于他的姑娘不知多少；偏偏有個老愛坑兒子的爹，和老愛和爹一起坑他的靈獸，偶像包袱總是要掉不掉的。

察覺到周圍的目光，霜淩腦子裏靈光一閃，又湊到冰野旁邊循循善誘：“老冰，你看那些人的靈獸，不是有很多你看不慣的麽？這回開陣你跟我進去，咱倆就都有了參比資格，之後的比試你就可以上場，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聽到這個，冰野刨了刨蹄子，有些意動。不說別的，就最近一年來，外頭來的這些勢力裏總有些臭脾氣的靈獸讓他看不慣，偏偏他們背後都有各自的勢力，掐架一不小心就會戰火升級，他忍了很久了。

“好，那老子就勉為其難，陪你玩玩。”冰野掃了一眼四周的那些靈獸、坐騎之類，從牙縫裏擠出了最後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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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爺诶，您老究竟是想陪誰玩玩啊。霜淩直覺自己說錯了話。

不過，既然談攏了，霜淩便也沒再廢話，利索地背起了偶像包袱，人模人樣地站在冰野旁邊，看上去倒是氣度凜然。

朝陽已經完全脫離了地平線。

說是今日午間開陣，可沒頭沒腦搜尋了快一年的各方勢力沒那麽淡定，早早地就一波一波地趕往了城門口，一時間，城門外到處都聚集着五六人到二十多人大小不等的團隊，各種飛行法器、靈獸坐騎也在裏頭，個比個的神氣。

在等待的過程中，各個隊伍都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其餘隊伍的人和法器、靈獸，再暗自與之攀比，比得過就仿佛多了點兒底氣，比不過又會覺得對方是耀武揚威來的。就這麽随着門口的隊伍越來越多，暗地裏的硝煙已經有了起勢；幹等過于尴尬，這些勢力又自然而然地攀談、寒暄起來，很快就有了點拉幫結派的勢頭。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紫宸教的教衆就翩翩然趕到了。空中一隊銮駕，前頭由騰雲的靈馬拉着，後頭又有衣袂飄飄、輕紗遮面的女修擡着攆子，紗簾飄揚，端的是一副仙家姿态。

這紫宸教長于蔔算之術，戰鬥力卻不強。為此，他們前陣子狡猾地聘請了幾方排名較前勢力的人手來當護衛，既給其他勢力增加了獲利的機會，又能借着這份人情多少占點利。

霜淩看着那紫宸教一來就占了一大片空地，明明人數不多，陣仗卻相當恢宏。再想到自家老爹，明明有神駿的靈獸當坐騎，卻偏偏不坐，腳底下踩着一柄靈劍就咻的一下飛過來了，當真寒碜得很。他不由得咂咂嘴，覺得自己至今能維持形象簡直太不容易了。

随着隊伍漸漸多出來，時間也慢慢過去，城牆牆頭上無聊到快要睡着了的幾只寒鴉忽然精神一凜，互相搡着翅膀，嘎嘎嘎地互相提醒道：“快站好！老大來了！”

城內撲棱棱的翅羽聲響起，先到的是聆風閣的成員。作為天霜城內的一大巨頭，聆風閣自然也是會派人進陣的，其中就包括分閣閣主鴉渠，築基後期修為。随他來的還有幾位修為合格的雇傭斥候，護衛則是明晃晃的……大白鵝。

聆風閣并沒有過要掩蓋原形的意思，所以現身的時候也從來沒避諱過這些人修。一來，人修對着靈鳥靈獸的原形總是臉盲得厲害，不擔心他們認出身份；二來，原形示人也能讓人修弄清他們的種族，知道他們的靠山，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糾紛。

盡管聆風閣沒有刻意造勢，但是一衆靈鳥烏壓壓地從空中掠來，落地時齊齊化作人形的樣子也很能唬人，倒是沒有輸了陣仗。只不過看清了那些面目冷肅、高鼻深目的白衣侍衛的原形，很多人修的表情都有些怪異——那個，不是家鵝麽？什麽時候成靈鳥了？

雖然體型大了不少、周身靈力不弱，明晃晃是個靈鳥，但就是一副家鵝的模樣，讓人啼笑皆非。

但不少人修不清楚的是，就算是最低等的野獸，都有可能會有一只受了上天眷顧開了靈智，繁衍下去，就會出現一個支脈的靈獸。雖不一定個個能化形，但頂着野獸家畜殼子的靈獸其實并不少。

白鵝一族裏哪怕是家禽，其智力也不低，開智了之後，更是有整整一個族群都是可以化形的高等靈獸；再加上天生好鬥、忠誠，他們的戰鬥力幾乎是越階的，掐起架來永遠都是一副光腳不怕穿鞋、有本事咱拼命的模樣，光靠氣勢都能壓倒一片。

這會兒的大白鵝們壓根兒沒在意周圍的目光，一個兩個梗着脖子，守在自己分配到的搭檔身邊，周身氣息凜然，俨然是一副誰來我就咬死誰的架勢。

——廢話，閣主大人一會兒就來了，效忠的主子就在邊上，大白鵝的忠誠與鬥志都在熊熊燃燒。

聆風閣到來的騷動漸漸消了下去，眼看時間将近，還沒現身的白虎終于施施然出現了。

“唳——！”城裏方向的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長鳴，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鳥自天際緩緩振翅飛來。哪怕是壓制了修為、封鎖了氣息，班岚光是靠他原形那副模樣，就讓人修看直了眼。

一時間，目力稍好一些的人都驚得竊竊私語了起來：

“那是什麽鳥？”

“啧啧啧，頭一回見。”

“體态不錯，毛色太雜，估計不是什麽高等的靈鳥……”

“氣息不好分辨啊……”

“不見得吧，白虎的坐騎，總不能差了去……”

品頭論足，莫衷一是。

班岚很快就飛近了來，那一衆人修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但很快，注意力就被他背上站着的兩個身影吸引了，正是一身白衣的迤墨，與一身黑袍的傀儡班岚。

白衣的少年身形纖細但挺拔，銀絲如瀑，耳邊兩縷墨發從兩側收束到腦後；面目清俊，眸光淩淩，略帶着純稚；頸間古拙的頸圈明晃晃的昭示着他的身份。他修為在築基後期大圓滿，些微浮動着，似乎随時都要突破，肅然站在巨鳥的背上，目光冷淡地掃下來，似是聽到了那些不一而足的議論，隽秀的眉毛微微一皺，抿緊嘴角，周身氣勢便沉沉地壓下來，給人的感覺竟是不輸于金丹修士。

至于他身邊的那個黑衣修士，給人的感覺更是深不可測。身姿高大修長而不顯魁梧，面目俊美深邃，暗金的眸子狹長近妖，嘴角帶笑，卻不達眼底；氣息似乎在金丹中期修為，卻無端端地讓金丹修士都覺得背後發寒。

那只五彩斑斓的巨鳥一落地，就光芒一閃縮小了身形，拍拍翅膀翩然落到了白衣修士的肩上。城主府和天霜門見狀，都趁機上前來寒暄，也是為了給其他勢力看看他們之間的親近。

“班道友。”

“班前輩。”

先後兩人，正是淩川和霜淩。

“班岚”笑了笑，對着淩川拱拱手回了一禮：“淩門主。”又沖着霜淩點點頭：“少城主，兩位，別來無恙？”

兩人自是接過話頭應着，接着又向迤墨問好；其餘隊伍見了，也紛紛上前，意圖在白虎面前賣個好。此起彼伏的聲音有些嘈雜，迤墨不卑不亢地都應了；班岚見那些人修又準備說些沒什麽意思的寒暄話，便驅動着傀儡擡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傀儡班岚開口道：“勞諸位久等，事不宜遲，我們不妨即刻出發。”

一行人又應着，各自騎上了坐騎、腳踩着法器，便跟着又倏然變大的雜毛鳥一同，浩浩蕩蕩地朝白虎傳送谷趕去。

很快，到了一處狹窄的山谷入口，迤墨跳下鳥背，自己禦風立在空中，面向身後跟着的一衆修士，朗聲道：“陣法将開，諸位退避。之後進入陣法者修為不得過築基；我将于最後進陣并封閉法陣，還請諸位在我之後莫要硬闖。”說完，迤墨神色一肅，猛地将白虎族的氣息釋放出來，警告道：“最後，希望諸位牢記，無論是何目的，均不得破壞我白虎一族大陣。違者，死。”

早已縮小落在迤墨肩上的班岚配合着操控傀儡，刻意釋放出了讓金丹修士都感之色變的威壓，狠狠地壓了壓那些心存僥幸的人。

一時間，無人敢辯駁。

白虎一族，還有這個不知來歷的班岚，倘若為了區區一個天材地寶而得罪他們身後的勢力，恐怕得不償失。

迤墨見那些人修并無異議，便收斂了氣息，點點頭。回過身，手指在虎牙尖兒上一抹，血珠沁出，甩入谷中；霎時間，白光四起，山谷豁然洞開，竟是全然不像之前看上去的那般狹窄模樣，而是開闊敞亮，幾乎算是個小型秘境了。

一時間，各個選拔/出/來的修士帶着他們的侍衛或靈獸，迅速竄入了谷中。

迤墨見最後一位進去，便摸了摸肩頭小只班岚的腦袋，假模假樣地沖着傀儡點了點頭，飛身入谷；接着，光芒閃過，那山谷便恢複成了之前的模樣，一眼看去更是完全沒有人影。

白虎一族的底蘊，可見一斑。倘若是在上古時期……

留在谷外的金丹修士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點類似的感慨。收斂心神，各自找

了塊地方打坐，靜候谷內的後輩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