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幻境（上）修

第二十四章 幻境（上）修

陣光閃滅，白虎傳送谷再次封閉了。

進谷與出谷不同，對于從傳送陣出來的白虎崽子，那些攻擊陣法都默認不會啓動，天材地寶也都會任憑采用，也算是歷練資源；而進陣則不一樣，不管是不是白虎一族，想要獲取資源，都必須經過考驗，若只是傳送回族，則又另說。

也就是說，整個谷內布滿了林林總總的法陣，只有傳送陣那處沒有攻擊性陣法；其餘地方，只要是有天材地寶生長之處，都會有與之相匹配等級的守護獸，這就源自于上古天獸防禦陣，曾經也算是上等門派歷練子弟的必備陣法。

天獸防禦陣所在之處，可以囊括一個大範圍，範圍內會根據指定對象的等級，自行生成合适的守護者，有時是獸，有時是人，有時是幻境，不一而足；其根本目的，是為這些寶物篩選合适的主人，因此，盡管有一定的攻擊性，本質上這個大陣仍然是個防禦法陣。

白虎傳送谷說是一片山谷，實際上兩側有山脈、中央有小盆地，縱深還有好幾十裏，除了沒有什麽野獸靈獸以外，與一個小秘境也差不多了。

此番進陣的，除了天霜門、紫宸教、城主府、聆風閣、傭兵公會之外，還有一些北域較大的勢力，但由于天霜城畢竟只是天霜城，所以他們盡管背後靠山強大，實際上人數并沒有占優。每個勢力按着名額算，各派出一到五支隊伍不等，這般算下來，林林總總共六十多支小隊，進入谷中後便迅速分散開來，各自循着牽引自己的氣息，去找寶物了。

至于班岚和迤墨兩人，自然是進谷後直奔傳送陣，準備把假冰魄先安過去。

傳送陣外圍沒有攻擊性陣法，但是有困陣和幻陣。困陣還好說，踩對地方、走對路線，不為視野所迷惑，就可以毫發無損地通過，而幻境，就沒那麽可愛了。

不論是誰，倘若對白虎一族心懷惡念，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殺念，那麽，都是不允許通過陣法傳送回族的。為此，傳送陣外圍的幻陣，會制造出讓人心生殺意的幻境。

迤墨帶着肩頭上的小只班岚，迅速闖過了困陣。再怎麽說，他也在白虎族裏受過訓練，至少踩回家門的路得走熟練了；對于幻境，他也有心理準備，又不是沒闖過。他還沒有經歷過太過絕望的厮殺，雖然天生兇性，卻還不至于被個幻境迷了心神——迤墨這般想着，一腳踩進幻境時，卻發現，和以往經歷的那些……都不一樣。

至于班岚，在迤墨踩進幻陣的那一瞬，就脫離了他的肩頭。迤墨跟他說過這個幻境的作用，他盡管對自己的心性比較自信，卻還是不敢留在迤墨身上，生怕自己真的被勾起了殺性，會直接傷到貓崽子。也是為了這個，他在進谷之前就特地尋到了一種禁制，通過符箓封禁了自己的金丹，壓制了修為，只能使出築基後期的實力。不然他才不管什麽築基以上不得入谷呢——要犯規就明晃晃地犯規，要不是怕人修硬闖破壞了傳送谷，根本都不會讓他們進谷好麽，總不見得他們還占理了。

小只的雜毛鳥翩然落到幻陣地面上，霎時便覺得頭腦一暈，視野一暗，意識便模糊了起來。等到眼前再度清晰，班岚疑惑地打量自己的處境。

這裏很暗。整個視野都很昏暗，像是蒙着一層霧，看不清。隐隐約約能覺出來，四周都是暗紅色的，狹小，而牢固。外頭似乎有什麽液體汩汩流動的聲音……班岚發覺自己縮成了一團，想掙一掙，卻動不了。

怎麽回事。煩躁。班岚感覺自己心髒搏動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地方回蕩着，像是整個狹小的空間也在跟着一塊兒搏動。好奇怪——這種感覺很熟悉。意識很模糊，思考也很遲滞，只能感覺時間在流逝，而那個狹小的腔室漸漸地不再搏動，而開始僵化起來。

不行……再這樣——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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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去！必須要出去！班岚強撐着一絲意識，視線波動着，急切地尋找突破口。這個腔室，應該有一道紋路，順着那個，可以出去！

紋路，紋路在哪兒？班岚張了張嘴，覺得自己能動用的武力弱小得幾乎可以不計。不對，不對勁。找不到紋路。可是明明應該有！自己注定了要從那裏出去，而且明明出去過！

沒有紋路，就把那道紋路畫出來！

要出去，外頭還有——班岚雜亂的思維一僵。外頭……有什麽？

他為什麽會知道外頭的事？他為什麽會覺得一定有那條紋路？他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出去過？

……主子。

腦海中閃過一絲清明，班岚腦仁一陣抽痛，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這裏，應該是個幻境。外頭有主子在等他。而這個幻境，是他曾經被困在裏面不知道多久的蛋殼。

那種熟悉的、窒息的、每時每刻都在瀕死的邊緣掙紮而不知盡頭的困境——早就突破了的。他早就出來了，見到了族人，有了養父養母和妹妹，還遇到了主子。

根本不需要再度突破——班岚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渾身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要是，他剛剛真的把突破封禁刻紋的逆紋路刻畫了出來，那麽恐怕現實中，他也已經這麽幹了。那種紋路的效果只有一個，破壞。

不管是什麽，封禁也好，物體也好，陣法、肉體乃至神魂，只要刻對了地方，就是一視同仁的破壞。那麽……陣法，會把他刻出來的紋路印在哪兒？陣法自身，還是，主子？

陣法會自保。而陣中的另一個活動對象，就是主子。

班岚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後怕之餘，內心升起一股滔天的怒意——這個陣法設在這裏，是有多大的隐患？萬一自己真的就傷到、甚至殺害了主子，那怎麽辦？究竟是誰設的這個陣法？

不，不對，他的想法偏了。班岚看着潮水一般褪去的幻境，強迫自己冷靜些。這個陣法是考驗兼具保護性質的，一旦白虎受了傷，傳送陣觸碰到白虎的鮮血就會強行啓動，把白虎送回去；倘若那白虎心性不過關，那也是族內自己的事，至少會先幫助白虎把命留下。

這個是他早就知道的，不能為此而生氣。況且，勾起人殺意的幻陣把殺招往陣中的其他人那邊引過去是最為常見的做法，不足為奇。

深吸了一口氣，班岚化作人形擡頭張望，去尋找自家主子的身影。反正外頭有迷惑視線的困陣擋着，也不怕別人看到他的人形。

不在這邊……咦？

班岚瞳孔一陣收縮，看着從自己胸腹穿透而出的刀刃，強行壓制住了暴起的靈力——這把刀，是主子的。

難道主子中招了？糟糕，得想辦法喚醒他。班岚腦子空白了一瞬，強壓住嗆起的血腥氣。沒等他回過神，背後的迤墨就将刀刃拔了回去；班岚回過身，卻見那把銀亮的刀刃迎面再次照着他的胸腹刺了進來。

面前的貓崽子，一雙清淩淩的眼睛不似往常靈動，而是顫抖着，寫滿了恐懼和憤怒，像是沒認出面前的是誰，發瘋一般地再次抽出刀刃，照着班岚刺過去，仿佛把他當成了死敵一般，牙關緊咬着，虎牙刺破了下唇都沒發覺。

啊……原來自己的脾氣，也沒那麽好。班岚想。

他擒住迤墨的手臂，沒讓那刀刃第三次刺中自己；手下微微一用力，就把迤墨拉進了懷裏。他現在……很生氣。比之前還生氣。

手掌不容置疑地按着懷裏不斷掙紮的迤墨的腦袋，制住了他的靈力，班岚輕笑了一聲：“……破綻百出。”他手下輕柔地撫摸着那頭銀白的發絲，眼神凍得快要結冰，嘴角也沒有一絲弧度，卻語氣柔和：“好了，玩夠了？差不多把幻境撤了吧。”

他的主子，可沒這麽蠢。

好歹也是善戰的白虎啊，哪怕被逼急了，怎麽可能連用三招一樣的招式。況且他家主子的大刀，就愛用砍的，帶着電弧的那種，怎麽可能用刺的，又不是一個傻不愣登的蹩腳劍修。

還試圖用這麽拙劣的幻境來讓他生出殺意嗎？他班岚的殺意——對着誰，都不會是對着貓崽子。

但這不妨礙他生氣。幻境，真是太不可愛了。

怎麽可以……讓貓崽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假的也不可以。

懷裏的身子一僵，倏忽間便化作光點消散而去；與此同時，班岚身體受傷的錯覺也一同消失，破損的布料、泅出的血跡都無影無蹤，但是班岚的身形卻沒有變回小只鳥，看來一些有意識的操作确實會帶到現實中。眼前的景象一陣模糊，再度清晰的時候，班岚終于能感覺到，幻境褪去了。

細細對比了一下，班岚發現這種幻陣會直接給目标對象的腦海中投射一個“設定”，讓人在它設定的情境中按照匮乏的邏輯去行事，并且會放大煩躁、破壞、憤怒等負面情緒；而一旦目标對象思維清晰些，就會發現漏洞百出，不管是景物排布也好，還是情節發展也好，都會有明顯的謬誤。只是負面情緒被放大的人能不能及時發現這些謬誤，才是關鍵所在。

班岚謹慎地挪了下步子，發現沒有新的幻境或者攻擊出現的時候，心下定了定，轉而去找迤墨。

也不知道迤墨在幻境裏經歷了什麽，明明進陣時位置差不多，班岚破陣的位置幾乎沒挪，卻沒能看見迤墨的影子。

班岚皺了皺眉，幹脆凝神感知了一下氣息，才發現邊上還有一個小型困陣，對視覺造成了幹擾；而且這個困陣，班岚很熟悉，還煉制過它的陣盤，破解倒是不難。

困陣破後是幻陣，幻陣中間又疊了一個小困陣……不對。不應該。

幻陣疊困陣就不是先後破解的問題了，而是個小型殺陣！連綿不斷的幻境，加上難以分辨的景物，把人困在方寸之地，只要一不小心，就會分不清是幻境還是現實，困久了能把人給折磨死！

這個幻陣，是主子拿了陣盤，自己布下的！就為了把他自己困住！

班岚推算着進陣的路子，咬緊了牙關——他的貓崽子，可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