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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他驀地起身,徑直将蕭玉抱了起來,身後的丫鬟全都低頭退了出去。

蕭玉羞赧道: “才剛洗幹淨,別又弄髒了。”

“都在家裏,髒不髒的有什麽”

靖王哪裏肯理她,徑直把她抱上了榻,鬧騰了許久才起身。

蕭玉惱得不肯理他,靖王得了趣兒,自是百般讨好,把蕭玉抱進浴桶,重新幫她洗幹淨。

“很疼嗎”靖王看着蕭玉皺眉的模樣,不禁問道。

蕭玉又好氣又好笑,瞪他一眼, “剛才叫你停下你怎麽不肯停現在倒來問了。”

靖王知道理虧,只是笑着,不敢吭聲。

“先前問你呢,不是說了要進宮嗎”

“我受了傷,你有得了風寒,父皇自然體恤我們,要我們留在王府好好休養,其餘的事情就別管了。”

“哦”蕭玉眨了眨眼睛, “那……大理寺那邊有消息了嗎”

“岳父派人遞了消息過來,說還在審。”頓了頓,靖王道, “錦衣衛幾次想把人從大理寺提走,都被大理寺卿拒絕了。”

“大理寺卿裴衡是我爹爹的門生,爹爹說他斷案如神,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見靖王不語,蕭玉繼續道, “皇上叫錦衣衛搶人,卻又不下明旨把案子交給錦衣衛查,你說這些為何”

靖王的眸光越發幽深,過了一會兒,緩緩道: “等下次進宮,應該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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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的旨意是在十日後送來的。

傳旨的太監神情肅穆,看不出喜怒,但舉止異常恭敬。

靖王和蕭玉登上宮中派來的馬車,一路被拉到了西苑。

西苑是園林,原本是不住人的,供皇家游玩。如今皇帝年紀大了,突然喜歡上了花鳥蟲魚,嫌宮中人太多,自個兒搬到了西苑居住,平常下朝過後,還親自打理花木,別有一番趣味。因他住在了這邊,平常時候旁人就來不得,除非傳召。

算起來,蕭玉已經有一年多沒到西苑這邊來了。

兩人下了馬車,另有接引太監領着他們進去。

西苑的景致更勝從前,梅樹上的雪被宮人們抖落,露出紅色的花苞,猶餘雪霜态,未肯十分紅。

很快,內侍将他們領到了一處六角亭外。

這亭子跟王府的亭子差不多,也是在外面挂上的紗帳擋風。

不過,這亭子并沒有擺炭爐,而是底下修建了地龍,有小太監跪在雪地裏往裏頭添炭。這裏風大,因此添炭添得勤。

隔着紗帳,蕭玉望見裏面坐着不止一人。除了靖王,還叫了別人麽

“陛下,靖王和王妃到了。”內侍道。

“玄兒進來吧。”裏頭傳來皇帝的聲音。

靖王看了蕭玉一眼,提步上了臺階。

蕭玉獨自站在外頭,有些無所适從。

皇帝既然傳旨叫她來,又叫她等在外頭長這麽大,她還沒有在外頭坐過冷板凳呢。

心裏正嘀咕着,旁邊有宮人上前。

“王妃請随我來。”

蕭玉望過去,見是皇後身邊的宮女,跟着她離開了。

穿過兩條游廊,來到了重華殿前。

宮人朝蕭玉拜了一拜, “王妃請進去吧,娘娘在裏頭。”

蕭玉見她神情,擔憂問: “娘娘身子不适嗎”

宮人搖頭,但眼神有些哀傷。

“知道了。”發生這麽大的事,受刺激最深的定然是皇後娘娘。

假兒子如珠似寶疼了近二十年,親兒子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這是何等的蝕骨之痛!

蕭玉心中微微一嘆,徑直進了內殿。

皇後并沒有坐在當中的鳳座上,而是站在窗邊,開着大大的窗戶,任由外頭的風呼呼刮進殿中。

“兒臣給母後請安。”蕭玉趕忙上前跪下, “天寒風大,請母後保重鳳體。”

聽到蕭玉的聲音,皇後終于回過頭: “是阿玉來了啊。”

皇後看上去老了許多,短短一月,添了許多白發,兼着未施粉黛,着實憔悴蒼老。

蕭玉心疼極了,趕緊上前将窗戶關上,埋怨道: “底下人的怎麽做事的,這些狗奴婢,一定得好好教訓。”

她自然知道底下人無法做皇後的主,她扶着皇後在桌邊坐下,又喚外頭的人侍奉熱茶進來。

“母後,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皇後的眼神有些渙散,蕭玉說的話她像聽見了,又似沒聽見。

自從靖王和英國公開始在外散布貍貓換太子的流言,蕭玉就一直很擔心皇後。

皇後歷來是很疼愛她的,更何況,她還是靖王的生母,在這件事上她和靖王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見皇後沒有動,蕭玉捧起茶杯,将茶喂到皇後的口中。

皇後沒有說話,不過乖乖的喝了茶。

蕭玉道: “今日是我和王爺一起進宮的。這會兒王爺正在陪父皇說話。”

話音一落,皇後冷笑道: “跟他有什麽好說的”

蕭玉不明白他這個他指的是皇帝還是靖王,因此不敢接話。

頓了頓,她道: “母後王爺一直很想進宮探望你,可是……只是事情一直沒有查清楚,他不敢貿然來見母後。”

聽到這句話,皇後臉上的冷意終于退去。

她望向蕭玉,眼光在剎那間中含了淚。

“見本宮拿什麽去見,本宮有什麽顏面去見他”

蕭玉聞言,猛然一怔: “母後相信……相信王爺是母後親生的孩子嗎”

皇後看着蕭玉,淚光漸漸的變成了淚珠,從眼眶裏滑落下來。

蕭玉欣喜道: “母後,若是王爺知道這個消息,不知道會有多開心。王爺自從得知這件事,這些年一直在查證,查了很久很久,可是還是找不到一點線索。若是早能找到證據,他早就來找娘娘相認了。”

皇後閉上眼睛。

“這天底下還有比本宮更愚蠢的母親嗎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認不出來。若他肯早些來找本宮,不會有任何證據本宮也信他。”

蕭玉不禁詫異。

從前皇後待靖王并不親近,莫說與肅王相提并論,就連蕭玉都比不上。

像是看清了蕭玉的心思,她伸手抹了臉上的眼淚,緩緩道: “這話說出來你不會相信。但本宮從前之所以遠離玄兒,因為每次看到玄兒,心裏總會浮出一種古怪的感覺,總覺得很難受很悲傷。可惜本宮以前太傻了,以為這孩子與本宮八字不合,待他竟比其他皇子還不如,本宮真是……”

說着,皇後突然開始捶打自己的心口。

“母後,”蕭玉趕緊将她按住,勸道, “母後無需自責,這一切都是奸人所害,我們要做的,就是懲治奸人,撥亂反正!”

“懲治奸人,呵呵。”皇後冷笑起來。

蕭玉見她眼眸中盡是悲涼,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勸道: “王爺一直擔心母後不肯與他相認,如今母後願意相信他,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母後無需煩惱,便在今日母子相認罷。”

“母子相認”皇後喃喃重複着這幾個字,輕輕地搖着頭, “不……”

“為何”蕭玉失聲道, “母後,難道你不願意與王爺相認嗎”

“不是不肯,只是不能。”

“母後,兒臣不明白。”

皇後看向蕭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是個好孩子,豈會知道人心險惡本宮自命萬凰之王,卻被身邊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間,這個皇後,當得似個笑話。”

“母後母儀天下,并沒有做錯什麽,錯的都是蘭妃這個陰狠無恥的小人。”

“蘭妃呵,”皇後冷笑, “縱然她心思再惡毒,本宮也不會将她放在眼中。”

“難道母後還在顧念與肅王的母子之情”

皇後疼愛了肅王那麽多年,怕是有養育之情還在。

雖然蕭玉恨急了肅王,可她明白,即便靖王可以翻案,肅王依舊還是皇子。

她唯一擔心的是二十年的養育,讓皇後在心底覺得肅王更親近。

皇後的眸光沉了下來,不過,她并未回答蕭玉的問題。

“本宮說的,不是別人,而是本宮的枕邊人。”

皇帝

蕭玉的嘴巴動了兩下,卻不敢出聲。

其實蕭玉曾經想過,蘭妃雖然有坤寧宮裏的人裏應外合,可她畢竟只是個低等嫔妃,沒有家族勢力支撐,怎麽會實施如此龐大的陰謀。那一晚她剛剛生産,正是虛弱的時候,身邊必得有很強大的助力才行。更何況,即使她買通了坤寧宮的人,可坤寧宮跟她居住的地方隔着兩條甬道,抱着孩子來來回回,真的不會被人發現嗎

爹爹悄悄跟蕭玉說過,他想不通蘭妃養了靖王這麽多年,若真要下死手,靖王一定早就死了,為何能活到現在。

但如果幕後的人是皇帝,那麽做成這件事并不難。

“可是父皇為什麽要這麽做”

皇後定定看着眼前的茶杯: “起初的确确的是蘭妃這個賤人自己動的手。但宮裏處處都是他的暗衛,他自然察覺了。”

“那父皇為何不懲治蘭妃”

“這就是他身為帝王的高明之處。他知曉一切,卻依舊順水推舟換走了本宮的孩子。對他而言,賀弘,賀玄都是兒子,換一換,并不是什麽大事。”皇後說到此處,眼中盡是薄涼, “當初我哥哥功勳昭着,他這麽做,就是為了壓制我們家。哥哥自請離開京城,本宮一直以為他是為了嫂子,如今本宮明白了,哥哥當初就瞧出了他的不滿,自請離京遠離朝堂亦是為了本宮和本宮的孩子。”

皇後連連冷笑: “他真是帝王之才啊。若是本宮和哥哥安分守己,不幹涉立儲一事,他便随心所欲擇一個他喜歡的皇子為太子。若是本宮和哥哥力推賀弘,他随時可以公布這件事的真相,給本宮致命一擊。”

蕭玉默然不語,卻深知這計策進可攻,退可守。

旁人不察覺,一切盡在皇帝掌握中。旁人察覺了,皇帝盡可以把蘭妃這個替罪羊推出來。

妙絕。

“母後,這些事是父皇親口告訴你的嗎”

皇後擡起眼眸,笑道: “他敢嗎是他派錦衣衛那群狗過來回禀的,把一切都推到一個死人身上。”

“蘭妃死了”

皇後眼中的恨意灼灼: “嗯,皇帝說她是畏罪自殺。”

一股涼意從蕭玉的脊背上傳來。

從前在戲文裏聽到最是無情帝王家,并沒什麽感覺,如今對這句話倒是有了最深的感觸。

十日前,錦衣衛讓他們無需擔心,安心在家等消息。

大理寺的刺客交代了受蘭妃指使刺殺靖王,大理寺想再往宮裏查證已是不能。

蘭妃是自殺也好,封口也好,她都已經死了,事情到她這裏就劃上了句號,此事只能到此為止。

“玄兒已經被這個毒婦害了這麽多年,本宮如今連報複都不能!”

“父皇……父皇他護着肅王麽”

“哼,當然。”

蕭玉亦覺得不甘心,但是往好處想,情況其實已經不算壞了: “母後,你別擔心,王爺早就知道真相,這些年他未曾荒廢學業,為了今日,他已經準備了許久許久。”

“真的”皇後臉上終于有了衷心的笑意, “他未曾荒廢學業”

蕭玉點頭: “這些年來,旁人只知道王爺夜夜笙歌,飲酒作樂,可是他并沒有花天酒地,在外頭養的外室也不是真的外室,王爺住在那裏,只是為了有個能掩人耳目的地方聽先生講課。母後還不知道,王爺的功課都是吳星淵先生教授,可不比宮裏的老師們差。”

“是嗎”皇後的臉上滿是欣慰, “玄兒真是個好孩子,可惜,本宮配不上這樣的好孩子。”

“母後別胡說……”

蕭玉正要勸說,皇後擡起手,示意她無需勸解: “阿玉,今日本宮特意把你叫到這裏來,是有幾句話想叮囑你。”

“母後請講。”

“本宮今日便會離宮,去大相國寺居住。”

蕭玉聞言,驚詫地站了起來: “母後為何離開”

“你坐下,”皇後拉着蕭玉的手腕讓她坐下,面含微笑道, “玄兒如此努力,為娘的更要幫他一把。”

“王爺忍耐那麽久,就是為了在母後身邊盡孝。母後怎麽能離開”

“傻孩子,離開又不是不見面。眼下這狀況,本宮離開,才能讓這件事發酵得更厲害,才能讓皇帝愧疚。”皇後看着蕭玉,語重心長道, “本宮第一回在宮裏見到你的時候,心裏就覺得喜歡,想說将來一定要讓你做我的兒媳,兜兜轉轉經歷這麽多事,你終究做成了本宮的兒媳。”

“母後對兒臣的寵愛,兒臣一直銘記在心。”

“本宮心裏清楚,玄兒能走到今日這一步,英國公和你是居功至偉,只是眼下我們還得忍耐蟄伏。”

說罷,皇後站起身,眸光中盡是肅穆。

“本宮該走了。”

“等到除夕的時候,兒臣去大相國寺陪母後守歲。”蕭玉明白皇後心意已決,不再相勸。

皇後欣慰點頭,蕭玉起身,恭送皇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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