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情債難償

自打從女兒國離開後，唐僧一開始是正常的，我們以為是正常的，或者他自己表現的太正常了。這不是我繞口令啦，反正就是在第五天後，我們才察覺這家夥其實是正常到反常了，時而積極如打雞血般氣勢磅礴，拉着我們講佛經，啰嗦功力直線飙升。時而癡傻發愣，喜歡自個兒坐到角落裏面壁。

路上偶爾看到略微相似女王的女子，他都先是一愣，然後快快轉開視線，騎着小毛驢蹭蹭蹭跑。

我那時被哪吒拒絕，差不多也和唐僧這情況有點相似，總之隊伍裏的氣氛一度很奇怪。

這天晚上，趁着唐僧睡了，我們幾個人圍繞着篝火開座談會。唠嗑的時候肯定少不了瓜子水果，我将包袱裏的糕點都拿出來，豬八戒則是偷偷摸摸地背對着大家掏出一包腌烤過的小魚幹。

猴哥對着這呆子勾勾手，豬八戒是很想維護自己私藏的小點心，但衡量了下雙方的武力值，還是嘟着嘴上交了。

“你這呆子一路上私藏不少好東西吃，也不知道拿出來給大家分享。”将小魚幹放在中間給大家吃，猴哥還彈了一把豬八戒那肥厚的耳朵。

“我胃口大嘛，每次師父在，我都不能開葷，多難受啊。就這點塞牙縫的，還要給你搜刮了去！”

“那你是不是還要俺把你的私房錢都繳了啊？”

“好猴哥，我錯了，我一定把好吃的拿出來給師弟們和新玉分享！”

瞬間乖巧坐好的豬八戒再不嚷嚷小魚幹了，馬上調轉話題，說：“我看師父是情關難過了！說不定走着走着，他又想通了，要回去娶那女王！”

沙僧望着火堆，時不時添些幹柴進去，耷拉着眉梢，反駁：“開弓沒有回頭箭，師父既然上了路，就不會回去了。”

小白龍機智地補了一句：“好馬不吃回頭草。”

我嚼着花生，噗地哈哈大笑：“這形容不對啦。”

“不管如何，師父若是要回頭，俺們就送他回去，若是不回頭，就一門心思西去取經。這又不是什麽難事，沒什麽大不了。”猴哥笑一笑，表現的十分豁達。

沙僧：“大師兄不愧是鬧過天宮的，就是社會。”

豬八戒不滿：“那多麻煩啊！來來去去的，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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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和猴哥的看法一樣，一切都以唐僧的心願出發，我們不是佛祖，不是唐皇，不會逼着他去取經，他開心就好。但與我們這些妖的想法不一樣，唐僧心懷蒼生，他若是再自私些，也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

“這一難是小唐自己的，我們就相信他吧。”

于是相信的後果是，小唐病了。本來取經的路上就已經把小身板鍛煉的不錯了，許久沒生病的人忽然就病倒了。病來如山倒，開頭就是感冒的症狀，後來他體溫時冷時熱，夜裏總是冒虛汗，再走動不能，糊裏糊塗地睡了醒，醒了睡。不管是什麽吃食喂給他，也都吃不了多久，便又昏昏睡去。

總不能帶着這樣虛弱的唐僧上路，寒冬臘月裏，我們在這深山裏就住了下來。猴哥與沙僧就地建造了一棟小木屋，還給我單獨弄了一個房間，免得我不方便。如此，我們專心地服侍着唐僧，也不着急趕路。

這樣過了大半月，唐僧的病情反反複複的，用了紫霞的藥也不見起色。

夜裏，他又驚出一身冷汗，小白龍仔細地給他換了單衣，再蓋上厚厚的棉被。我抱着一盆子衣服放到旁邊，打算明天拿去河邊清洗。

“新玉，你聽，師父在念叨着什麽呢。”小白龍朝我招招手。

我快且輕地走過去，微微彎腰，突然，手腕被唐僧給抓住。我和小白龍都吓一跳，平常我要這麽拉拉唐僧，他都要紅着臉念阿彌陀佛的。發現他只是迷糊地做了這番行為，我定了定心神，這才聽到了他口中念叨的話。

我一聽，臉色變了，憂愁地看了眼小白龍。

“師父說什麽了？”

“咱們出去聊吧。”

我小心翼翼地掙脫開自己的手腕，将唐僧的手塞回被子裏。我和小白龍走出屋子關上門，一回頭就對上猴哥、豬八戒、沙僧的大臉。如此，我們一群人又坐到空地上開篝火座談會。

“看看看，還說相信師父呢，轉眼就病成這樣了。我看這就是相思成疾！”豬八戒很是肯定地說。

雖然我想反駁他吧，但剛剛聽了唐僧的胡話，也有些擔心。我心虛地看一眼猴哥，小聲說：“剛剛小唐說胡話，他反反複複就只念一個詞。”

猴哥推我一把：“什麽時候了，還賣關子，快講！”

我嘆口氣，只學着唐僧虛弱的口吻，虛着眸光，鼻孔擴張，深情并茂地念着：“陛下~陛下~陛下~”

然後我就被猴哥扯耳朵了，說念一次就夠了。我揉着耳朵躲到沙僧旁邊坐，小白龍害怕地離我遠了幾步。

豬八戒啧啧感嘆：“看吧，病了說胡話都是喊女王，我都要感動了，猴哥，不然我們把師父送回去吧。興許他這病就好了呢！”

沙僧：“也許師父念的是烏雞國的陛下呢。”

豬八戒被小魚幹嗆着了，罵道：“屁咧！”

沙僧：“那就當是念的女王好了。我們把師父送回去，等他病好了，再取經，然後師父又病了，我們又送回去？”

豬八戒：“……神經病啊！”

沙僧：“感情這筆賬，算不起的。”

豬八戒：“難道師父是被女王讨債了，所以一病不起？”

小白龍托着腮，狹長又清澈的眼眸閃啊閃，嘀咕着：“感情還真麻煩，所以女子多可怕。”

我長嘆一聲：“男人就不可怕了嗎，唉。”我自己還不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說完，我就把花生殼掰開，挑出花生吃掉。

猴哥皺着眉，似是思索，搖着頭說：“不對，俺看事有蹊跷。師父開頭卻是生病了，服用了藥物也有起色，但纏綿病榻許久，還說胡話，倒更像是魔怔了。”

豬八戒嗤笑聲：“猴哥你是不是打妖怪打多了，哪有那麽多想吃師父的妖啊！上回那個蠍子精都還是沖着女王去的呢。”

皮這一下的豬八戒自然是被擰耳朵了，猴哥不是個猶豫不決的猴。當下站起身，往前走幾步，一腳踏上地面，力道大的驚出林子裏歇息的飛禽走獸。一陣響聲過後，噗的冒出一道白煙，穿着厚厚棉襖的土地公出現在大家眼前。

見了猴哥，土地公連忙作揖：“大聖叫小人，不知有何吩咐？”

猴哥提了袖子，一腳跨在石堆上，一副收保護費的社會樣子，問道：“俺問你，這地兒可有什麽讓人魔怔的精怪沒有！”

土地公連忙搖頭：“不曾不曾，小人這地兒八百裏都和和樂樂的，莫說精怪了，砍樵打獵的人都沒多少。”

猴哥：“你仔細想想！大妖沒有，小妖也沒？”

被這麽一番問，土地公又好好想了一遍，這一次倒是有了眉目，恭敬答道：“有了，倒是些剛成氣候的小妖，都是些樹精，不曾害人。”

問出這個，猴哥就滿意了，冷笑連連：“俺說怎麽嗅不出惡妖氣息，原來都未曾開葷，怕是這些小崽子想拿俺師父開刀了。”

我反應過來：“咦，難道小唐現在這情況都是樹精作怪？”

猴哥：“差不離十，土地，快帶俺去找那些小崽子。”

留下師弟們，猴哥帶上我和土地公去找樹精。山頂上寒風淩冽，按下雲頭降落在此處，周圍竟是些我喊不出名字的樹，但有一株梅花樹我是認得的。因為總覺得哪吒像是梅花一樣，看着清冷，骨子裏卻藏着烈性。

大概被我看的有些發毛，那梅花樹居然抖動了兩下，我哈哈笑，“小樹妖，你還不現形？趁現在還是我在和你們說話，老實點。換成我猴哥，就不是這樣了。”

然而我的懷柔政策并沒有用，梅花樹還是不理睬我。與此同時，猴哥火眼金睛一望，這幾棵樹居然都是成了精的。

我再次勸說：“我跟你們講啊，我旁邊這位可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手拿定海神針，打神仙打妖怪，都很痛的，何況你們幾個不成氣候的小精怪。這一棒子下去肯定稀巴爛了！”

“呵呵，醜妹你別說了。俺看這群家夥就是愛吃棒子！”

金箍棒從耳中拍出，一棒定山，頃刻間，地動山搖。這群樹妖嗷嗚一聲，心驚膽戰地現了形，一溜兒跪在了我們面前，磕頭認錯。

那顆梅花樹是個小胖子，此時大汗淋漓地告饒。

沒等猴哥呵斥，我先是蹲在小妖們身前，問：“小唐那病可是你們造的孽？”

小胖子雖然小，但口齒伶俐，倒豆子一樣把話都招了出來。

“不全是啊！爺爺奶奶饒命啊，我們從沒害過人。就是聽到過路的麻雀精說，從東土來的一個和尚，吃了他的肉能包治百病長生不老！更能成仙！所以這才有眼無珠，在大聖爺爺頭上作死。”

“那你們是耍的什麽手段？”我聽了點頭，又問。

“見他本來生了病，将計就計，我們施了法，困他于夢中。反複做同一個夢，他心裏想着誰便出現誰，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他的精神也就該垮了。然、然後趁着你們不注意，我們再将他偷來，分了吃。哎哎，爺爺奶奶莫要打，我們只是一時貪念，以後絕不再犯！”

瞄見猴哥舉起了金箍棒，小胖子一等妖吓得連連磕頭，只差磕出殘影了。

棒子在手中挽了個花又再次變為繡花針般大小，猴哥塞回耳朵裏，哼道：“饒你們這一次，還不把那法術解開了！”

唐僧這也太倒黴了，才從女兒國出來，心思不定的。居然碰到了這一難，兩難加一塊，簡直像是在他心口來回拉鋸子。

解決了這事兒，謝過土地公，猴哥拉着我回去了。我急忙跑去查看唐僧的情況，那妖術解開後，他睡着時皺起的眉毛松緩了下來，看起來踏實了很多，最重要的是終于沒有一直念叨着陛下了。

又過了幾日，唐僧徹底清醒了，而這個冬天也接近了尾聲。

明媚的陽光中，神清氣爽的光頭美男打開門走出來，伸展着身體做操。在外面烤紅薯的我們看到了，都傻了眼。

“師父！”

“小唐！”

有點激動，我們沖過去就是一頓熊抱，就連猴哥都過來抱了抱，面對我們的熱情，差點把唐僧又吓回床上了。畢竟之前他想抱抱猴哥，都是被嫌棄的。

唐僧看着我們，有些羞澀地笑了笑，眼眸中一派清明溫和。

“對不起，這些天累你們照顧了。”

我們集體搖頭：“哪裏哪裏！應該的！”

“其實離開女兒國時，我心裏……還想着女王陛下。”

我們面面相觑，不敢吭聲。

“我昨夜又夢到了她。”

我們倒抽一口涼氣。

“她和我道別。”

我們安靜如雞，等待他後面的話，他卻再次主動抱了抱大家，輕聲暢快道。

“已經沒事了，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白龍：談戀愛真可怕！

猴哥：就是啊，八戒癡，八戒癡完醜妹癡，醜妹癡完師父癡。

小白龍：……大師兄！難道我們也會這樣嗎！

猴哥：別怕，單身了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