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舊事(二十六)
第五十四章 舊事(二十六)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腦海空白之際,我的心跳似乎也停了。
滄海桑田,星移鬥轉,似乎皆已經與我無關。
所有的思緒都被清空,我能感受到的,只有那貼在唇上的,陌生而溫熱的氣息。
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就在我愣神之時,頭頂的天光倏而黑下。
他竟是将身上的毛皮大氅脫下,連同我的腦袋,将我整個人裹了起來。
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樹枝被掰斷踩碎的聲音,未幾,戛然而止。
我回神,又羞又怒,正要将他推開,卻聽他低低道:“若不想被人看到你與孤在一起,便切莫亂動。”
我定住。
而後,齊王擡起了頭。
他仍将雙臂圈着我,将我牢牢擁在懷中。
“何事?”
我聽到他向我身後冷冷問道。
那聲音透着不滿,仿佛被人擾了好事。
“殿……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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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禁軍士兵似乎也被面前的情形震住,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
片刻,有口齒伶俐地連忙把話接上:“禀報殿下,在下幾個奉官長之命,搜尋一名枉顧宮規的狂徒,在禦苑中縱馬馳騁的狂徒,不知殿下可曾見到過。”
這話,越到後面越是底氣不足。
因為齊王身邊就有一匹馬,瞎子才會看不到。
“孤不曾看見過。”齊王道,“不過孤方才急于見人,騎馬是快了些。想來,你們要找的狂徒,是孤也未可知。”
那急于見人幾個字意味深長,我的心跳不由又劇烈了幾分。
這聲音不慌不忙,但我在他懷裏,卻知道他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
因為他的心跳同樣劇烈,一點不曾減弱。
聽得這話,領頭的人忙幹笑一聲,道:“殿下這是哪裏話,說笑了,說笑了!”
我知道他們的心思。
在宮裏做事的,沒有傻瓜。先帝不喜歡齊王,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會十分忌憚他,故而方才那禁軍的将官叫嚣着要将齊王找出來。
可當下,他們撞見了齊王懷裏抱着個女子,這事就大不一樣了。
我雖背對着他們,但身上的狐裘披風确實看得到的。論款式用料,在一衆高門貴胄之中不算太特別,卻絕非尋常宮人能穿。這般裝束的人,是什麽身份,他們不會不想一想。無論是哪家內眷,鬧将起來,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果然,他們不再糾纏,嘴上說着客氣的話,便要行禮離開。
卻聽齊王道:“且慢。”
他們站住。
“你們今日當值,想來都是高世儉高将軍手下,是麽?”齊王道。
他們顯然沒想到齊王會說出這等詳細之事,似猶豫片刻之後,有人答道:“禀殿下,正是。”
“今日下值之後,你們幾個去見他。”齊王道,“他有話吩咐。”
衆人忙答道:“遵命。”
而後,又是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那幾人離開了。
待得周圍歸于寂靜,我感到齊王的手臂松了松,急忙将他推開。然後,将那蒙在頭上和身上的皮裘大氅拉下,仍在地上。
寒風重新吹來,在臉上帶起絲絲熱辣。
腦門上,熱血陣陣翻湧,一陣陣地跳動,就像剛剛發足狂奔了幾裏地。
我瞪着他,強自按捺着心頭的躁動,努力讓自己顯得臨危不亂一些。
“我父兄若知道了,定不會放過殿下。”我低低道,聲音似牙縫裏擠出來一樣。
齊王與我對視,從脖子根到臉頰,都被紅暈漲滿。
“嗯。”他說。
我愣了一下,愈加惱怒。
便是到了此時,他仍惜字如金,仿佛剛才不過是拉了一下我的手。
“你親了我!”我說,
“方才無人看到是你。”齊王道,“此事,孤會到府上去說清原委,向鄭國公與伯俊賠罪。”
唇上,似仍有溫熱殘存。
我氣極。
當然無人看到是我。
他的裘衣又厚又重,似棺材蓋一樣。神仙也看不出來那底下還藏着我這麽個大活人。
而他,他不僅毫無愧意,還想将這等臊人之事告訴我父兄!
我譏諷道:“殿下要向我父兄去說什麽?說殿下臨時起意,與我逢場作戲,甘願讓人将殿下視為狂徒,只為不讓人發現跟殿下在一起的人是我麽?換了別人,殿下也要這樣?”
“并非逢場作戲。”他目光灼灼,“孤從不做違心之事,不會這般去見別人。”
我張張口,一時竟是愣住。
“你……”我狐疑地看着他,“何意?”
他的臉仍舊通紅,望着上方,深深吸了口氣。
而後,他重新看向我,頗是認真:“我喜歡你。”
世界再度安靜下來。
我看着他,竟有瞬間茫然。
“你……”我變得結巴,不自覺地躲開那目光,“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正是。”
我怔忡片刻,忽而想起什麽:“你莫不是覺得,先親了我我就會答應你?”
“我不曾如此想過。”他說,“你也不會因為我親了你,便答應我。”
這是确實。
可他仍注視着我,道:“你怎麽說?”
熱氣愈加噴湧而起,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将目光轉回來,觸到那雙眼睛,又忙瞟向別處。
“答應你如何,不答應你又如何?”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蚋。
“你答應了,我就去向鄭國公求娶。”他說,“若不答應,我自當遠離,再不提此事。”
心裏亂得很,各種念頭鬧哄哄的,竟無法靜下來細想。
我看着自己的衣擺,只覺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般慌亂,全無主意,像個話也不會說的癡傻兒。
“我……”我嗫嚅道,“我要回去了。”
說罷,我看也不看他,轉身朝小徑的另一頭跑去。
身後,沒有聲音追過來。
風吹過耳畔,走出了好一段,我才覺得自己的頭腦稍稍清明了一下。
可方才他說的話語,卻仍一遍一遍地回響,仿佛要将我的所有思緒再度占據。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無論他說了什麽,于情于理,作為大家閨秀,被這般強吻,我理應甩他一巴掌,以示堅貞。
但我竟然忘了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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