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舊事(三十八)

第六十六章 舊事(三十八)

說這話的時候,子烨的眼睛亮閃閃的。

我又羞又惱:“不是!”

“那你是為了什麽?”

“不幹你的事!”

子烨不語,片刻,忽而背過身去,稍稍蹲下。

“上來吧。”他說。

我詫異地看着他:“你做什麽?”

“你不是說我害你走了那麽遠麽。”他說,“我背你回去。”

我的耳根一下熱起來。

“誰要你背。”我說。

不過聲音出來小得很,一點也不強硬。

“真不要我背?”他問,“你不生我的氣了?”

“誰說的!”我反駁道,而後,心一橫,站上石頭上。

上官黛,心裏一個聲音質問,你忘了你方才發了什麽誓了麽?

我猶豫片刻,決定無視,而後,趴到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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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手臂攀在他的肩頭,他随即圈緊我的雙腿,直起身來。

風吹在臉上,方才被淚水洗過的臉,有些幹。

子烨氣力很大,走起來的時候,步子一點也不搖晃。他的肩膀也比同齡人的寬一些,手架在上面,很有些踏實的感覺。

過了一會,我索性整個人趴在上面,貼着他整個後背。

我又聽到了他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

“我重麽?”過了一會,我問道。

“不重。”

他的聲音隔着後背傳來。

“你從前這麽背過別人麽?”我又問。

“不曾。”

我的嘴角抽了抽,終于忍不住彎了起來。

遠處,太陽正墜向西邊。餘晖将雲層映出霞光,斜斜照在臉上。

地上,兩人的身影拖得長長,交疊成奇怪的形狀。

“怎不說話?”過了一會,子烨問道。

“說什麽?”

“你不是還生氣麽。”他說,“可繼續罵我。”

說得我是個多小氣的人一樣。

“不如我們做個約定。”我說,“誰遇到了事要失約,就寫個條子,放到青霄觀裏去。”

子烨想了想,道:“放在何處?”

“若是你寫的,就放在你母親的牌位後面。”我說,“若是我寫的,就放在我姑母的牌位後面。如何?”

“嗯。”子烨爽快答應。

我問:“你的老師如何了?他得了什麽病?”

子烨沉默了一會,道:“不是什麽大病,舊疾複發罷了,不礙事。”

我颔首,又問:“他如今不是禦史大夫麽?為何不在京中的宅邸養病,要去扶風?”

“他本去扶風辦些公務,恰好在那裏病了。”

我“哦”一聲。

杜行楷不是我關心的,問兩句之後,我又問道:“你這三日,要在扶風和京城之間往返,豈非要一路快馬?”

“正是。”子烨道,“不過在官驿換馬也算便捷,并無阻礙。”

“何時回到京城的?”

“今日午後。”

然後,他就發現了我不在宮學裏。

也就是說,他回京之後,馬上去宮學找我了。

心頭悸動了一下,我覺得嘴裏像塞了糖。

“那……”我想了想,道,“你豈非是累得很。”

子烨輕輕“嘁”一聲,似很是不屑。

太陽似乎又下墜了一些,變得紅燦燦的。有另一個人的溫暖,風并沒有随着黃昏的降臨而變得更冷,相反,我覺得它似乎變得十分親切柔和,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前方的路還有很長,我卻希望它再長一些,能讓我們一直這樣走下去。

“子烨。”過了會,我輕聲道,“那日,是我沒與你說清楚。”

子烨問道:“什麽說清楚?”

“你于我而言,并非那可随意換掉的人。”

子烨轉過頭來,似乎要看我。

我忙道:“莫亂看,前方有個坑。”

他忙又轉回去。

“知道了。”隔了片刻,他答道。

那聲音淡淡的,可我卻能從背後看到他臉頰上的輪廓有了變化,他似乎在笑。

——

我帶來的那個車夫畢竟也算外人,為了避開他,子烨在一叢枯葦草的後面将我放下來,讓我走回去。

“你明日去宮學麽?”臨別之前,我問他。

“去。”他說。

我笑了笑,轉身要走,他卻拉住我的袖子。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不說話。

我倏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熱氣浮起。而後,我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勾了勾。

他低頭湊過來,我随即攬住他的脖頸,踮起腳。

因為吹了許久的風,我們的嘴唇都有些涼,氣息卻如以往一樣溫熱。

片刻之後,我想離開,子烨卻抱着我,并不放手。

“阿黛。”他的頭貼在我的頸窩上,道,“我可派人去府上提親了麽?”

我的臉又是一熱,與他分開些,看着他。

“怎突然問起這個?”

“你方才說我不是可随意更換之人。”他說,“這話之意,不就是答應我了?”

我讪讪。他倒是想得遠。

“現在還不行。”我想了想,答道。

他有些不滿:“你不願?”

“是時機未到。”我忙說,“你該知道,我父親想讓我嫁太子。”

子烨滿不在乎,道:“太子的秉性,人人都看在眼裏,你就算嫁給他,他也不會好好待你。此事,我會與鄭國公詳談,将他說服。”

我搖頭:“我說的時機未到,就是不必你出面說,這事也成不了。”

子烨的目光定了定,還要再說話。我卻知道這事仍是秘密,縱然在子烨面前也不能亂說,只笑了笑:“你等着看就好了。”

——

這秘密,仍是我從父親與別人的會談裏聽到的。

太子與先帝起了一場争執,被先帝禁足了。

這位太子,說聰明,其實有幾分聰明。但從小到大,他在先帝的嚴厲督促和旁人的阿谀奉承之中長大,養成了一副自卑壓抑又剛愎自用的矛盾性子。而近年來,他開始有意結交自己的勢力。

前兩日夜裏,先帝突然駕臨東宮,将喝得醉醺醺的太子責打一頓,并以蠱惑儲君為由,将與他一道宴飲享樂的人通通關入大牢。

父親是向着太子的,連夜進宮求見先帝,為太子說好話。

在他看來,這事不是第一回 ,好好勸一勸,也就過去了。

但我不這麽看。

先帝是個對分權極其防備的人,對于他而言,太子平庸些或是脾氣不好些,都并非要緊。但太子要在朝中拉攏勢力對抗自己,則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這次發作,就是奔着收拾太子黨羽去的。

而于我而言,父親看中的,是儲君之位,而不是哪一個人。只要太子不再是太子,我和太子的婚事也就免了。

所以,子烨着實不必急于現在提。等到太子真的被廢,他再去提,才算天時地利人和。

一路這麽想着,我回到家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你可回來了。”乳母道,“方才,我聽聞了一樁喜事,正想告訴你。”

“何事?”

“明玉娘子終于要定親了。”

聽得這話,我愣住。

“定親?”我問,“和誰定親?”

“那人你定是想不到。”乳母道,“正是七皇子。”

看着我震驚的臉,她笑道:“你和明玉親如姊妹,與七皇子自幼相熟,如今他們二人能成親,豈非是天作之和,親上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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