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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鐵來所言, 懷芥你可知情?”

主位之上的延平聽罷鐵來的禀報之後,略微等了一刻,便也幹脆對案下趙懷芥問出了口。

甚至問的都是知情, 而不是真僞,因為盛京上下都知惡來将軍的天性莽直,不會虛言陷害, 他既說了,便必然是真的。

直到從帝王口中聽到自己名字, 趙懷芥才收回目光, 轉向主位,十分泰然點頭:“知情。”

簫予衡也立于一旁, 原本趙懷芥一口承認還有些得志, 只是看他這幅毫無畏懼的神色, 卻預料到什麽一般,眸色又沉了幾分。

趙懷芥從容繼續:“當初母親攜我離宮, 帶有侍衛四百七十二人,蓬萊宮這些年收養孤貧, 供予衣食, 還有莊戶上奴仆新添後代, 湊在一處,約有九百之數, 皆在一處教養習武,鐵将軍所見痕跡,便來于此。”

或許是因為趙懷芥表現的足夠坦然。

以至于蘇淼淼都被沾染一般,松懈了幾分, 甚至下意識覺着蓬萊宮內出現近千私兵,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蘇淼淼還記着自己年少時曾經問過母親, 她們這長公主府有多少人?而母親的反應卻是一愣,只含含糊糊說出約莫千人,要知道具體數目,得叫長史來拿名冊算算。

這也不是母親糊塗,太宗旨意,長公主同親王例,下設帳內府,親事府兩署內,其中帳內設六百六,親事設三百三職。

這還單是領有職司的下屬官吏,若是再算上采買的奴婢侍從,便又要翻番。

再加上有不少人不在京城,散在封下的食邑與各處的田莊,還有屬官升調開去,仆從生老病死,一時說不清楚數目,還當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麽說來算來,趙懷芥正經的大梁太子,趙皇後一國之母,兩位加在一處,才養了九百多人,好像、似乎……也不算多?

蘇淼淼都沒發覺她已經下意識的給元太子找起了開脫的理由,甚至硬是忘了親王府公主府的千餘人乃是屬官随從,而鐵來将軍所言,則是純粹的兵士,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不過她忘了,有的人卻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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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予衡邁出一步,聲音神色倒還是平日裏的謙和溫潤,仿佛全是一番好意:“山中偏遠,明烈皇後元宗太子,身份貴重,平日有千人護衛倒也應當,鐵來将軍不必多心。”

這話卻叫鐵來黑面一沉,聲若洪鐘:“既是護衛,那這九百健衛卻在何處?為何遮遮掩掩,不見蹤跡?”

若只是護衛,大大方方亮着就是,為何要藏起來?

一千士卒不算什麽,但聖駕附近,有一千不知來路,不明目的,藏在暗處的私兵,就實在叫人心驚,鐵來掌帝王安危,不可能坐視不顧。

延平帝看了侄子一眼,似乎也不願深究:“罷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今日乃是……”

蘇淼淼聽着這話,面上卻反而愈發擔憂。

豢養私兵,這罪名太過要命,今日不解釋清楚,陛下表面不提,心底卻一定在意,日後這事便是懸在頭上的利劍,指不定什麽時候絲線斷裂,刃鋒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陛下!”

這一次,出聲的卻是蘇淼淼身旁的長公主。

沒趙懷芥繼續解釋,長公主便忽的開了口:“這九百健衛的去處,我倒是能為陛下解惑。”

“懷芥進京時,便與我提過此事,只說九百護衛,皆是勇猛精壯,正該報效大梁,我聽聞後,便也托了楊老将軍,送去八百充作親衛一并北伐,也謀個前程。”

迎着延平帝的目光,長公主也認真道:“此事兵部亦有記檔,陛下回去一查便知。”

這話一出,衆人面色便又變了一變。

簫予衡猛然攥緊了手心,面上的笑容都顯得牽強:“竟然還有這樣的淵源,姑母與堂兄實在太過客氣,若是将此事交代于我,一來不必麻煩楊老将軍,二來,我提早禀過父皇,也不會有今日誤會。”

先前的北伐,簫予衡雖然沒能為将軍,但陛下也命他掌糧草後勤之事,安排八百士卒,只是舉手之勞。

長公主也不能說那時候,簫予衡正将女兒欺負的整日受驚夢魇,他們夫妻都還想着要女兒換個夫婿,自然不會與他多加牽扯。

之前都是如此,今日蘇淼淼還當衆拒了陛下指婚,長公主便愈發不能提起小輩私情,聞言也只是随口敷衍一句:“都是一般,楊老将軍久別重逢,正好提起,便也順道辦了。”

鐵來将軍這時才點了點頭:“練兵的痕跡的确是像是幾月之前,說的沒錯!”

說罷,對着主位帝王行了禮,便也幹脆退了出去。

連一句誤會之後的道謝客套都無,也難怪當初在禁軍待不下去。

還是延平帝有些無奈般,為臣子圓全了一句,又對趙懷芥搖頭:“你也太謹慎了些,不過幾百人,留着護衛也就是了,何必還特意送出去?”

趙懷芥沉靜:“母親仙去,只我一人,留這許多護衛,也只是耽擱。”

解釋過後,叔侄二人又對飲一盞清酒,便算是揭過了這一茬。

出了這麽一樁插曲,加上簫予衡席間告罪之後,便再沒有回來,之後陛下再是說着親戚之間閑談随意,席間也總有些說不出的凝滞。

再過小半時辰,膳食上過之後,長公主只說陛下一路風塵,出言告退,一家子與趙懷芥都也一并跟了出來。

從觀星樓去後殿與東殿的路程,原本是有一段是可以一起的。

但蘇淼淼行至樓下,再看見趙懷芥時,卻總有一腔說不出的複雜,沒忍住趕起了人:“我們行得慢,便不耽擱殿下了。”

趙懷芥腳步微微一頓,眸光直直朝蘇淼淼看來。

目光相觸,蘇淼淼便又被針刺一般,猛地扭頭躲避。

她攥緊手心,聲音遮掩什麽般故意的大聲,卻又忍不住有些磕巴:“還有,我方才、在樓下,只是一時情急才胡言亂語,你不要誤會!”

[是我自作……]

趙懷芥的心聲有些黯淡,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疏冷情冽,一點看不出低落:“原本就是說好之事,我知道了。”

說罷,只對長公主與蘇驸馬一拱手,便動步轉身,玄色的袍角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回廊盡頭。

長公主有些疑惑:“你與懷芥說了什麽?”

元太子說了可以借他去氣簫予衡。

這樣的話,蘇淼淼哪裏說得出口?

她頓了頓,也只是随口打斷話茬:“元太子什麽時候托阿娘送去了九百護衛,我都不知道。”

長公主:“怎的?還要特特給你上道折子不成?”

蘇淼淼撇撇嘴,又埋怨似開口:“阿娘既是早知道,方才怎的不早說,倒叫我白白擔憂了一回!”

長公主只是笑笑,招呼着家人動步,倒是心聲零碎,頗有些擔憂:[總覺得有些不對,懷芥這太子身份,還是太過惹眼……]

蘇驸馬一直未曾開口,此刻心中卻透着嚴肅:[正是不該早說,略等等,便能順勢看看,這一場戲是誰挑起……六皇子……]

蘇淼淼聽着,也忍不住的撇嘴。

當然就是六皇子!果然父親也察覺了不對。

她正想再說些什麽時,蘇驸馬卻第一次不顧腳傷的長女,幾步上前,正色看向了她:“淼淼,你今日與陛下說的話,可是真心?”

蘇淼淼一愣。

蘇驸馬神色嚴肅:“你可是真心不喜歡簫予衡?還是只是孩子家一時賭氣?”

蘇淼淼站在原處,一時間攥緊了手,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泉水浸臉都是多半個時辰前的事了,故事強加在她身上的情緒還在呢,要對父母說出不喜歡,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得好好咬牙撐着。

蘇驸馬頓了頓,似乎也怕吓着她一般,又緩了口氣:“你今日這般落了六皇子顏面,往後若想反悔,只怕難了……”

面上雖是與孩子玩笑一般的神态,但蘇淼淼卻已聽見了父親的心聲,擔憂嚴肅,甚至帶着幾分戒備:[單是拒婚都罷了,若私兵之事當真是六皇子謀算,元太子出塵離世之人都容不下……又被公主意外插手未成……如此心性,淼淼便是反悔,日後也難免要遭他遷怒記恨,還是想法子,叫她徹底死心斷開……]

這一番擔憂,也叫蘇淼淼感動之餘,心中也不禁一凜。

沒錯,她今日一時沖動,又是拒婚,又是在樓下狠狠罵了蕭予衡,還攻他要害,遠不止父親以為的一句落顏面這麽簡單。

還有母親,之前北伐換将,簫予衡便已覺着長公主府不受他掌控,會是隐患,今日母親又插手毀了他的謀劃,保下了元太子。

以簫予衡的脾性,說不得也會覺着公主府早已與趙懷芥勾結在一處,當成了一般的心腹之患。

她先前還想着獨善其身,帶着母親離開盛京,誰也不理。

這打算從前或許還有可能,但今日之後,簫予衡必定已在心裏狠狠記了仇。

已簫予衡的脾性,今日記仇,日後登基,也絕不會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反而得了機會便變本加厲,處心積慮毀了長公主府,說不得國公府都不能幸免,再将姐姐也困,便又成了故事裏的《困卿》!

父親的顧慮,只叫蘇淼淼心下悚然,脊背都生生滲出一層冷汗。

她看向一旁姐姐蘇卿卿,除非,最後登基的不是簫予衡,叫他徹底沒有任何機會。

蘇淼淼繞了一圈,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若這麽說起來,她豈不是只能倒貼趙懷芥?幫他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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