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師兄請菩薩保佑你了

第9章 大師兄請菩薩保佑你了

下午的法事缺了一位和尚确實不好交代。

陸曜山聽到這裏不由疑惑,他問從心:“你們寺裏沒其他可以做法事的人了嗎?”

從心說:“沒了,樂水寺裏現在就三位法事僧。我和從意師兄還未成年,不能出面,只有歸陶師兄、從玉師兄和師父,但師父偶爾才會出門。”

陸曜山聽了一想又不對:“可我記得你們寺裏一共六個僧人,除開你們四個和盛昔陶,另外那個人呢,也未成年嗎?”

“你說歸海師兄嗎?”從意問,“他成年了,但一心修行,連院門都不怎麽出的。”

确實有一部分人出家只為六根清淨,不問世事,拒絕外界的一切往來。

陸曜山想,這位歸海師兄連師弟有難都不肯出來幫忙,着實意志堅定了些。

三人正說着,那廂盛昔陶打完了電話,告知他們先去喪主家裏,老和尚待會兒會從其他寺廟調一個和尚過來。

他這話明顯是對着兩個師弟說的,意在就此和某人分別,誰知下一秒,陸曜山就自告奮勇道:“我開車送你們吧。”

下午的氣溫有所下降,大風将雲朵成片成片地從山那頭吹過來,飄飄忽忽層層疊疊,太陽已經不知所蹤。

喪主家的位置不算偏遠,比起上回那個鳥不拉屎的村子,這是片老城區。

車子剛到門口,盛昔陶便掏出包裏的黃色長衫穿上,順便還無比熟練地将一個假皮套罩在頭上,将他那叢粉色的頭發的完美地隐藏了起來。

前排的二位看着他拿出鏡子照了兩下,一臉呆滞,見過人戴假發,沒見過人戴禿頭的。

這時,一串鈴聲突兀地響起,盛昔陶看了眼來電顯示,推門下了車。

“嗯,我們到了,好。”他舉着電話往西南方向的一棟樓房望去,“看到了,站在陽臺上的是你親戚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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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曜山和剩下那三個聽了,不約而同地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六樓的陽臺上,正站着四五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男人,他們雖沒有戴白花,但看上去都表情悲傷。

這時,盛昔陶握着電話停頓了一下。

“啊,那是讨債的……”

“你大舅生前向他們放了高利貸……”

“……”

他話音剛落,那排黑衣人後突然鑽出個腦袋。

夏小春穿着黑色的襯衫,滿頭大汗地跟他們揮手。

這兩天小春請假沒來上班,就是因為他大舅去世了,吃喝嫖賭十多年,終于在前天淩晨醉酒掉進河裏淹死了……

親戚們看上去并沒有多哀傷,倒是奶奶拖着七八歲孫子哭天搶地。

“我可憐的兒呦,怎麽這麽早就走了,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老天爺,你怎敢如此無情,丢下一把年紀的老母和這麽小的孩子自生自滅啊!”

舅母站在旁邊扶了幾次沒扶起,只能默默給她遞紙。

盛昔陶見怪不怪,喪事嘛,哭天搶地很正常。

只是這時,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走到他們跟前,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他手裏端着幾個杯子怯生生地說:“師父們,請喝茶。”

男孩的聲音很細,骨架瘦小,是個omega。

盛昔陶雙手合十謝過,身後陸曜山等人也跟着接了茶。

喝了兩口,時間也差不多了,從心和從意将帶來的法器按照順序擺放在桌子上,夏小春過來找他們。

第一眼看到盛昔陶身後的陸曜山,他不由驚訝:“陸,陸總怎麽也來了?”

夏小春對陸曜山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幾天被他扯着追問盛昔陶下落的時候。

不過除了記得他有一張好皮囊之外,直覺告訴他,眼前這位alpha非常危險。

于是夏小春将盛昔陶拉到一旁。

“怎麽回事?你被他纏上了?”

聽到這話,盛昔陶卻反問:“你跟他認識?”

“見過一次,之前咱們在江上雲溪工作那天,你不是提前走了嗎,這位陸總說要找你,态度還十分堅決。”

夏小春忐忑道:“他不是找你麻煩吧?”

盛昔陶聽了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告訴他我去南渡村了?”

怪不得這家夥這麽神出鬼沒的。

夏小春抱歉地笑笑:“我不說,他不讓我走。”

陸曜山抓着他的時候,s級的信息素直沖進他腦子裏,夏小春只能選擇投降。

可事已至此,盛昔陶怪他也沒用了,事實上,那天在窗外看見坐在車裏的陸曜山時,他就隐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夏小春見他不語,又追問道:“你倆是什麽關系啊,你欠他錢了?”

他說完還朝陽臺上那三四個黑衣人看了看,大舅去世的消息一經傳開,催債的就立馬上門了。

可惜家裏一無所有,只有舅母攜兩個幼小的孩子,于是他們就盯上了這房子,不過奶奶堅決不肯,雙方便僵持了好幾天。

夏小春也知道盛昔陶要養寺裏一大家子,自然也怕他被債主纏上。

好在盛昔陶聽了搖頭:“沒欠錢。”

“那他找你做什麽?你倆從前發生過什麽嗎?”

小春之所以沒有往舊友的方向猜測,是因為他知道盛昔陶明确地讨厭alpha,更別說s級的alpha。

誰知盛昔陶沉默了一下,說:

“他想出家。”

不等小春追問,他又轉身叫來從心:“你去樓下看看,老和尚找的僧人到了沒?”

但顯然樓下沒有穿長衫的光頭,只有一個坐在竹椅上打瞌睡的看門老頭。

就知道徐建國不靠譜。

盛昔陶氣得直接打電話過去,師弟們站在一旁就聽見他朝那頭吼。

“臭和尚,我要的人呢?!”

“沒了?什麽叫沒了?”

“臨時超度別家去了?那家喪主給的錢多?”

“我聽過早死早超生的,沒聽過錢多早超生的!”

“那這家怎麽辦,時間來不及了,我一個人人手不夠……”

暴躁的聲音從陽臺上傳來,陸曜山與從心、從意站在距離盛昔陶兩米外的地方,只見原本站在陽臺上的黑衣人此刻齊齊擠在了右側,左側則全讓給了這位氣沖沖的和尚。

雖然大家互相不認識,但彼此臉上皆是一陣複雜。

只有兩個師弟稍許淡定。

從意說:“完了,師父今晚又有人陪睡了。”

陸曜山正要問這是什麽意思,下一秒就聽盛昔陶對電話那頭說吼了兩句:

“我看着辦?我今晚讓他站你床頭!”

陸曜山:“……”

黑衣人:“……”

發洩完一頓撂下電話,盛昔陶總算出了一口氣,但問題依舊沒有解決,他只能先和小春說了情況。

夏小春不太懂法事的規矩,可這會兒屋裏的親戚們都等着,突然說做不了了,幾個和尚肯定得挨一頓責罵,畢竟喪事不好耽擱。

想了想,他拉過盛昔陶說:“要不叫兩個小和尚念念算了?”

盛昔陶卻堅決搖頭:“不行,他倆未成年,不能做這種事。”

小春遲疑:“犯忌諱?”

盛昔陶:“不是,犯法。”

雇傭童工可是範法的!

夏小春聽完沉默了幾秒,視線擡高:“那他呢?”

盛昔陶回過頭,只見陸曜山站在半米開外,正一臉單純地看着他倆。

盛昔陶忙說:“他又不是和尚。”

小春:“你不是說他想出家嗎?”

“可是我還沒收他呢。”

“那就今天正好收了呗。”

夏小春邊說邊看向靈堂正中間,他大舅笑靥如畫的黑白照片擺放在桌上,奶奶坐在一邊抱着孫子哀嚎,親戚們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幾個追債人站在陽臺上抽煙扯皮……

夏小春一臉自洽:“多好的日子啊,你就收了他呗。”

盛昔陶:“……”

陸曜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被綁架到洗手間穿上僧袍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應該和姜河一樣留在車裏,甚至眼看盛昔陶從他的黃布包裏,掏出一個光滑的頭套要往他腦袋上扣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制住了對方的手腕。

可盛昔陶不僅沒有甩開,宇未岩反而一副讨好的語氣。

“就一次,下次絕對不會了。”

“可是我不會背經書!”

“我帶了書,你低頭讀就行。”

盛昔陶勸他:“沒事的,就一下,馬上就好了。”

陸曜山被逼到牆角,欲哭無淚:“你說的啊,就一下。”

“我保證,我發誓。”盛昔陶說着就往他頭上套,跟套個麻袋似的。

這時,從意和從心敲門進來,見到此情此景不約而同地愣在了原地,臉上浮現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陸曜山:“我覺得還是不行。”

盛昔陶立刻朝兩個師弟咳嗽一聲。

從心:“那個什麽,我覺得陸施主,額,長得很有佛緣。”

從意:“對對對,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菩薩。”

“……”

雖然百般無奈,萬般不願,陸大少最終還是接受了今天的“高”僧設定。

開始之前,他見從心掏出一本藍色封皮的經書遞給自己。

“陸施主,這個是《地藏經》,你等會兒攤在桌上照着讀就行,不用很重很快,也不用緊張,心誠就好。”

陸曜山接過來翻了翻,只見第一頁開頭寫着:“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诃薩,皆來集會……”

從心見他一愣,不由問:“怎麽了,是有什麽字不認得嗎?”

陸曜山搖搖頭,覺得這開頭莫名熟悉,不由問道:“你們平常都要學這個嗎?”

從心說:“不是,《地藏經》是大師兄專門背的,我和從意念的是《金剛經》,《地藏家》是最好的超度經,大師兄說超度人就要用最好的。”

話音剛落,陸曜山沉默了。

從心見他臉色怪異,問:“怎麽了?”

陸曜山:“這經文要是對活人念會怎麽樣?”

從心望着他:“大師兄念這個給你聽了?”

陸曜山忐忑:“……是我讓他念的。”

那晚盛昔陶雖覺得他是不速之客,可還是在關門前給他念了幾句。

現在得知這是用來超度人的,陸曜山不由心情忐忑,畢竟他從小在英國長大,只在十七十八歲回國住了兩年,故而對東方佛教文化非常欠缺。

不過從心平靜地說:“這倒無礙,佛法冥陽兩利,既可以未亡者追悼,也可以回向給活着的人。”

陸曜山困惑:“什麽是回向?”

“就是将自己所修的功德,回轉給衆生,是大乘菩薩道的最佳法門。”

從心注視着他:“簡而言之就是,大師兄請菩薩保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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