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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鐘霄聽到此處，對事情發展全貌也猜了個大概。他只怕柏煜提到不該提及之事，便馬上站起來打斷：“戰神慎言。”

泠樞未管鐘霄，繼續質問柏煜：“戰神殺伐決斷不在話下，可到底要殺的是誰，要救的又是誰？那日你想救的是汐言，是泠樞，還是歸墟中的人？汐言可以留在蒼嶺葳蕤，泠樞卻不可留了嗎？戰神心中追求的道就是一個名字或者一個身份？”

柏煜早已心緒大亂，此刻更是被問得不知作何回答。

鐘霄感覺情況不太好，又想起泠樞還有傷，便趕緊勸解二人道：“好了好了，少尊還有傷在身，有什麽話日後再說吧。”

“泠樞，我此次來就是專門接你回去，跟我走吧。”

泠樞見柏煜不答話，便也不想再做分辨，跟着鐘霄離開了。

見他們離開，一直躲在一旁的純一方才稍微緩過勁來。

他湊上前悄悄問：“尊上何時得知汐言是泠樞少尊的呀？您好歹告知小仙一聲，小仙也好有個應對……”

柏煜白了一眼純一。

“你日日與她一同端茶送水，處理內務，何時見過做雜活如此不細致的仙侍……他若真是女史汐言，早被弱水神君貶罰了。”

純一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再說，吾觀其見到應龍時竟然沒有絲毫害怕或者興奮，可見見識頗廣。她被鳴蛇咬傷，雖然有本尊的靈力為她護住精神，但那鳴蛇之傷與一般不同，普通仙侍恐怕根本活不到現在。”

“更奇怪的是，本尊讓你去弱水神君那裏打探汐言女史一事，弱水神君竟然承認。這表明她不僅與弱水神君有關聯，還有能力驅使他……于是我故意讓你告訴她本尊要外出，給她機會行所欲之事。本尊一路跟她到從極之淵，看到她施展卷雲訣，已然料想她是司風之神。”

“不過，風神可請不動翊王殿下……”

柏煜此定一定神，沒有再說下去了。

鐘霄送泠樞回到混沅宮，羽效早已等候多時。

“你自己真的可以嗎……還是讓我幫你吧。”鐘霄先下車，一邊回頭伸手接泠樞，一邊不放心地說着。

“真的沒事，不用擔心。”泠樞答。

鐘霄一路已經多次委婉表達要幫泠樞療傷的想法，次次都慘遭拒絕，此時也不好繼續堅持。便只好說：“那你先好好休整，我明日來看你。”

泠樞點點頭，轉身進到混沅宮去了。

剛進門，羽效便關切問道：“聽說少尊受傷，不知可有大礙？”

“無妨，我自會處理。”泠樞道，“東西可準備好了？”

“依少尊吩咐，地心磁石已經備好。”羽效答。

“好。我要去見方池短暫閉關，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任何人來混沅宮拜訪都一律不見。”泠樞邊說邊往見方池走去。

見方池位于混沅宮後山，連同整個後山都是泠樞的日常修煉養元之所。

昔日，為了方便愛女的休養，始尊汰熠特地在後山為泠樞修建見方池，又施法術取來了海底聖境之水注入其中。如此，即便遇到緊急情況，泠樞也可就近療養，免于奔波海底聖境。漸漸地，這裏就成為了泠樞的閉關之所。

泠樞來到見方池邊，褪去衣裳，膚如凝脂。

“耽誤了幾天，竟然比想象中嚴重一點……鳴蛇咬傷對我根本不算什麽，關鍵是這傷口中依附的黑色粉末，竟然靠靈力無法直接逼出。”她看着左肩的傷口。

她早已猜到這種黑色物質與之前在人界發現的玄鐵有關，所以才讓羽效備好地心磁石。

她拿出磁石靠近傷口，果然可将黑色粉末吸出。

但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了粉末游走帶來的巨大疼痛。她強忍着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繼續着這個艱難的過程。

她并非不信任鐘霄，也并非真的不需要幫助和安慰。只是少尊之路并不如外界看到的那麽美好高潔，為了訓練出更強大的力量，她從小便被迫獨自面對很多困難和艱辛，這種孤獨她早已習慣了。外人只道少尊恣意任性，可這樣的恣意從不是靠向父尊和兄尊撒嬌得來，而是在無數次受傷中，在和血磨砺的實力中取得。

所以，她習慣以強勢的方式示人，不太喜歡讓別人看到她脆弱的時候。即使鐘霄作為她的摯友，她依然不想麻煩他。

待粉末盡數吸出後，泠樞緩緩走入見方池，輕輕閉眼，任由自己逐漸沉入水底。在見方池水的包裹下，她的傷口也開始慢慢愈合，她感受到了難得的放松和安全感。在這個純然屬于她的世界，她忘卻所有世事，只是沉沉睡去……

過了半日，見方池平靜的水面又起波瀾。

泠樞從水中探出，輕盈走過水面，任由長發垂在身後。黑色粉末被吸出後，剩下的外傷在半日的滋養和修煉中已無大礙。她随意撿起一根掉落的枝桠當作發簪，盤起一半頭發，又穿上一件寬松慵懶的長袍。

小毛犢在她閉關之時一直守在池邊。她知道毛犢在擔心自己，趕緊安慰兩句，抱起它往宮中走去。

俯清臺邊，儲尊琰堤一手搖扇，一手執盞，品茶等待泠樞出關。

“兄長來了。”泠樞放下小毛犢。

“可好些了？”琰堤回頭看泠樞走來，趕緊問道。

泠樞點點頭，“已無大礙了。”

說罷在琰堤對面坐下，親自煮起茶湯來。

琰堤合扇，又用扇尖對着泠樞的額心輕點一下。通過扇尖傳入的法術旋即打開了她的靈力封印。

泠樞笑笑：“我都快忘記了……”

“予已經問過了柏煜和鐘霄，了解個大概。這鳴蛇一事蹊跷，不知可是與你之前發現的異象及玄鐵一事有關？”琰堤問道。

“兄長來得巧，一起看看吧。”

泠樞再次使出卷雲決。這一次，恢複靈力的她輕易收集起不少傳回的線索。

風逐漸在他們眼前彙聚成鏡。

沿着模拟出的鳴蛇身體的呼喚感應，在人界與天界交界的不周山附近，鳴蛇的靈識發出了強烈的回響。

可惜，不周山被結界籠罩，鳴蛇的靈識困于此處無法動彈，泠樞再也無法從靈識中讀出更多信息。

“之前我探查鳴蛇之時，就發現靈識不在它體內，它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現在看來，這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專門抽離了它的靈識，并以結界封印防止靈識回歸。加上鳴蛇的發狂和毒牙上本不屬于它的玄鐵粉末……”

泠樞頓了頓，“兄長，你覺不覺得這更像是有人在對鳴蛇做某種改造？”

琰堤立馬警惕起來。

“鳴蛇是帶來大旱的兇獸，但你的本源之力是水。鳴蛇不僅發狂，更是精準選中了一個原本可以克制它的人發起攻擊。這到底是意外，還是刻意為之？”

“若如你所言是一種改造行為，又是誰非要如此膽大包天，大費周章沖你而來？”

泠樞想起之前自己被鳴蛇傷到後，禦水術有被壓制之感，更覺得琰堤的分析有道理。

“費這麽大功夫對付我，最多就是壓制罷了。只要我不死，就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琰堤臉色沒有緩和，仍繼續叮囑道：“不要掉以輕心，如今父尊母尊都不在，元古皇族只剩下你我兄妹二人。各界勢力私底下暗流湧動，還不知裝着什麽心思。”

“兄長放心，泠樞定全力襄助哥哥早日穩定大局，決不會讓任何人影響哥哥的大業。”泠樞眼神堅定。

琰堤輕嘆一口氣，心疼地說道：“予不願讓你操勞，你只需要過好你想要的生活便是，咱們兩兄妹，有一個把自己奉獻給天下便夠了。予終其一生，唯願擔下所有責任，換你永遠自由任性。”

泠樞自然知道兄長對她的疼愛。但琰堤越是對她好，她越覺得自己不能安然享受。

“知道了，我的好哥哥……”她恐琰堤又要為她操心，連忙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

她扶琰堤坐下，故意大聲吩咐：“羽效，快把之前鐘霄送來的那個新奇小食取來讓咱們儲尊也嘗嘗……”

琰堤拿泠樞也沒有辦法，只好将這個話題作罷。

他品嘗着茶點，裝作不經意地問到：“你和柏煜見過了？”

泠樞表情有點微妙，頓了一下才點頭回答：“嗯……見過了。”

“你認為柏煜如何？”琰堤問。

“什麽如何……莫名其妙，自己也沒說出真實身份，還因為我隐瞞他而生氣。”

“不過我後來想想，反正我們誰都沒說真話，既然開始于一個謊言，那很多事情便自然無須介懷，過了便過了。”泠樞言語中透露出刻意的無所謂态度。

“抛開這些不論，他确如哥哥說的英武非常，日後定能成為你的助益。”

琰堤輕微揚了一下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過了一日，泠樞逐漸整理好思緒，便去了機殿找兄長議事。

剛到殿外，看見亭畫收拾好車駕正準備離開。

“鐘霄也在。”泠樞暗暗想着。

誰知走入正殿，方又發現柏煜竟也端立殿內。她心中“咯噔”一下，表面卻只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

“拜見兄長。”泠樞作揖，看起來平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