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女房
軍帳不大,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床上挂着一層薄帳,鋪着厚厚的墊子,一床青色棉布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旁邊衣架上搭了兩件衣服,只淩亂的搭着,似乎剛換下來不久。桌子上擺的滿滿當當的,卻不是茶壺之類,而是一張張軍器圖,那圖上字跡優雅飄逸,繪圖謹慎精細,每一張都是精心所制。
在床後用簾子隔了一個小隔間,似乎是洗浴之處,隐隐能看見一只碩大的浴桶。
帳裏整個擺設很簡單,也很幹淨,不同于士兵營帳的狐臭和腳臭,空氣中隐隐有一股淡淡香氣,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氣,聞着甚是好聞。
楚唐老實不客氣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笑着對方雲棠道:“雲棠,你是不知道,文英這裏可是咱們軍營裏最幹淨舒适的,跟一般老爺們的臭地兒不一樣,你素來喜潔,別的地兒我還真不敢帶你去。”
“這裏很好。”方雲棠微笑着,把四處看了一個遍,連帶地對郭文莺也多掃了幾眼,眼神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郭文莺肺都快氣炸了,這是閨房,閨房,女人的閨房。這幫大老爺們把她這兒當什麽了?一股腦闖進來,還評頭論足的品評一番。
她火都頂在腦門上了,卻又不得不強壓下去,且不說這是公事,應公事公辦,萬一露出點端倪,讓人疑心她是女人更糟糕。至少男人進男人房間,沒見過大發脾氣的吧?
她深吸口氣,客氣道:“既然來了,就請坐吧。”又對一旁侍立的雲墨道:“你收拾一下,備茶來。”
“是。”雲墨把桌上的軍器圖收起來,又去提了壺開水準備沏茶。
方雲棠似對那些圖紙很感興趣,不由多看幾眼,問道:“郭兄弟,這可是你畫的?”
“方公子,還是叫我官職吧,兄弟之稱可不敢當,還有………”她說着撇撇嘴,“這些都是軍事秘密,不足為外人道,方公子還是注意避嫌的好。”
這麽冷冷的兩句還真是一點不給楚唐面子,不過她一點也沒說錯,她這軍帳裏的東西,哪怕一片紙都是軍事秘密。
楚唐聽着她話中所指,也覺自己有些莽撞了,怎麽就帶了一個非營中人到她房間來了?雖然是他的妻弟,但到底也是外人不是。
可既然來了,再走就不是打一個人的臉了,只得招呼衆人先坐下,一邊喝茶一邊慢慢談。
屋裏就兩把椅子,人卻有四個。楚唐特意給小舅子搬了一把椅子,“來,雲棠坐這兒。”
方雲棠卻不急着坐,笑意盈盈地在房中掃了一眼,“我不慣坐椅子,就坐床上吧,姐夫你和鄧大人坐椅子。”他說着不待別人反應,徑自走到床上坐下來。
普一坐下,頓時剛才嗅到的那股淡香更濃了,似乎眼前的被褥、枕頭都發出這種香氣,萦繞在鼻端,舒服的很。他微微一怔,随後嘴角揚起,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更深了。
郭文莺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搶先坐在自己床上,氣得臉都發青了,冷聲吩咐雲墨,“去,搬兩把椅子來。”
雲墨去了不多時,只搬回來一把椅子,說是去了幾處軍帳都沒椅子可借,這還是從陸先生那兒借來的。西北偏僻之地,物資短缺,只有少數幾個将官營帳裏才有椅子,平時議事都是在封敬亭的中軍帳。陸先生也就兩把椅子,剩下一個他自己還坐呢。
郭文莺知道這點,也沒責備他,只對方雲棠咬牙道:“方公子,那地方不舒服,坐到這邊來吧,也方便喝茶。”
方雲棠揚唇一笑,一副欠扁的樣子,“我瞧着這裏挺舒服。”
郭文莺頓時哽住,好險沒對她破口大罵。心說,你大爺的,我這是倒了哪門子的血黴了?怎麽碰見的男人就沒一個正經的,這世道連個好人都沒有嗎?
封敬亭如是,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未婚夫,也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她先前還以為他溫柔善良,頗有好感呢,這會兒頓覺自己眼瞎了。
強按下火氣,若不是楚唐和鄧久CD在,她肯定自己早過去把他拉開,順便胖揍一頓丢出營去了。
楚唐見帳裏隐有些火花四濺,忙打圓場,“沒多大點事,就這麽坐着吧,咱們說正事,說正事啊。”他是個粗漢子,哪看得出來別人的心理波動,還以為郭文莺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她東西呢。
他也沒當回事,顧自說道:“雲棠你也是,剛才怎麽當着王爺的面,一點也不給面子呢?”
方雲棠哼了一聲,也沒了剛在封敬亭面前的謹慎,徑自開口道:“他們這些皇族,只管自己內鬥,一點不把百姓的安危溫飽放在眼裏,現在國家內憂外患,西北有瓦剌侵犯邊境,西南東太平禍亂一方,沿海還有倭人欺壓捋略,為非作歹,這個時候不團結一致抵禦外敵,一幫子腦袋被門擠了的還撺掇皇子搞內亂,暗殺、誣告、下毒、造謠,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使上了。皇族,還是蝗族?倒黴就倒黴在這些當權者身上了。”
一語說完,楚唐呆了,鄧久成呆了,郭文莺也呆了。
郭文莺原本還當他是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聽這一番話,頓時對他大為改觀,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了,在心裏默默的不知罵過多少回,今日被人這麽坦坦蕩蕩的罵出來,竟覺心中痛快之極,原有的對他的丁點微詞也消散不剩了。
甚至忍不住暗道,不畏權貴,又顧全大義,倒也不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丈夫。
當前國難當頭,形勢當真已到了不堪的境地,尤其是在西北,瓦剌大軍入侵數年,連占三府四縣,在邊境更是燒殺搶掠,當年荊州城破之時,屠城三日,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裕仁關是南齊最後一道屏障,只要裕仁關一破,瓦剌大軍直奔宋城,宋城沒有天險,甚好攻破,然後大軍南下,再也沒有阻擋,不過十數日便能打到京都,到時國破家亡,妻離子散,餓殍滿地,受苦受難的還是底層的百姓。天下百姓何其無辜!
可就是這樣的危險境地,京中那幫子權貴富豪依然歌舞飲宴,粉飾太平,各自擁立皇子作亂,把天下當成是他們的囊中物,玩弄于鼓掌之間,絲毫不顧及百姓死活,國家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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