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撕不掉的面具 06

理香說，那是她永遠也忘不了的日子，因為姐姐理奈是那麽高興，那麽鬥志昂揚。

“我有新目标了，理香！我一定要讓那個人為我們家拍廣告！”

理奈繪聲繪色地對年幼的理香講述自己初探酒吧的經歷。讓理香印象深刻的是，姐姐出發前還在說自己好不容易才成年，不借用這個機會看看其他的年輕人喜歡喝的東西就虧大發了。

然而，回家後，嘴上就只有那個名為近藤真一郎的駐唱歌手。

“理香，原來真的有人唱歌那麽空靈聖潔，光是那樣的嗓音，什麽飲料都變得美麗了呢！我一定要拜托他來幫忙出演我們的廣告！”

理香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去跟父母告狀說從來姐姐突然變成了花癡大酒鬼了，可是爸爸媽媽只是捂着嘴偷笑。

“不能随便讨厭姐姐和她喜歡的人哦。”

事情就在和月家敲定了下來。理奈跑酒吧跑得更勤快了，但是對方好像很難搞定，她花了一個星期辛苦設計的拍攝方案一眼沒看，就是倔強如小牛般的理奈多少也有點喪氣了。

更讓理奈郁悶的是，那家酒店的老板還把她攆出去過一次，說她不喝酒就不算顧客沒資格坐那，還說近藤是他的搖錢樹，黃毛丫頭想要挖走還得過他那關呢。

理奈對理香學酒吧老板惡狠狠的模樣學得惟妙惟肖，然後姐妹倆一塊哈哈大笑。

轉機發生在四月的中旬。理奈不下一次見到近藤唱完歌下來後，由老板領着被人動手動腳揩油的樣子，她想要聲張正義又怕是自己多管閑事。

那次是個中年阿姨，又是摸臉又是摸屁股，雖然跟她同齡的近藤仿若機器人，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但是理奈對這種越齡欺壓的事是真的坐不住了，厚厚一大本拍攝方案直接敲在老板頭上，順道砸碎了那桌面上的天價紅酒。

理奈沒留下來對峙，而是拉着“受害者”近藤拔腿就跑，當時還奇怪為什麽保安沒有追過來，結果到了相對安全的購物街中心近藤卻放開理奈，讓她自己回家，說自己要回去了。理奈也認清事實，只當自己這些天來一廂情願的數次請求都付諸東流。

哪知道留在酒吧的拍攝方案卻成為最大的把柄，酒吧老板吊着繃帶，帶着近藤直接找上了門，一張口要的醫藥費、精神損失賠償比那瓶10,000日元加2個0再賣的天價紅酒還多一個0。

理香躲在姐姐身後，第一次見到那個傳說中的近藤，也見到爸爸媽媽那麽愁眉苦臉的樣子。張口就是一千萬，這對于鼎盛期的和月果汁來說尚且可以應對，可現在工資都快發不出，各大工廠都停産了……這是很久以後理香才知道的，爸爸媽媽面臨的是何等的困境。

Advertisement

酒吧老板沒那麽好說話，點了根煙大言不慚說沒錢？沒錢就去借啊！

說完還看看理奈和理香，說你家兩個女兒生得倒是好，可惜那個脾氣實在不适合伺候人，不然抵押給我也是好的……就跟這個禍水孩子一樣。

他毫不在乎地用夾着煙的手點點“禍水孩子”近藤，而近藤安靜得仿佛只是個木偶。

理香的父母淳厚善良，哪裏見過這種侮辱。媽媽當時站起來說誰侮辱她女兒就跟他急，爸爸則說這裏不歡迎他們，要打官司随時奉陪。

酒吧老板本來應該變本加厲威脅的，當時卻有點猶豫，可能他也沒想到和月家的人能這麽硬氣，雖然只是嘴上功夫，但真要真刀實槍扯到法律層面上去鑒定，他未必能讨着好。

“我可以給你打工。”

理奈站了出來。

“既然是我惹的禍，那就由我自己承擔。”

她伸長了胳膊護在爸媽面前，反過來攔住了想要保護她的爸媽。

“就憑你那個小身板，能承擔什麽事？”

那老板似乎面色一亮，有了興趣卻故意反問。

“我會把和月果汁振興起來，第一年掙的錢全都給你。”

然而理奈的回答似乎并不是他期待聽到的，他的表情立刻從好奇變成了嘲諷。

現在想來，連一千萬賠償都拿不出的“和月果汁”，就算是一年份的營業額，又能達到多少呢？那老板一定是這樣想的。

“如果賺不到一千萬的話，我就給你打工，跟那個人做一樣的事，任你差遣。”

出人意料的是，理奈原來也知道自己籌碼不夠，并沒有天真地以為可以把對方糊弄過去。

她用手指着近藤的時候，近藤擡眼看了一下她。

她都這麽說了，那個老板終于滿意起來。

“如果賺多了呢，也都給我？”

他這樣問理奈。估計他并不相信理奈能做到，但已經對理奈的頭腦和處事有了興趣。

“一千萬還是兩千萬都給你。但也有一個條件。”

理奈沒有絲毫猶豫，只是話鋒一轉，食指已經定定地指向了近藤。

“那個人這一年內要跟我一起工作。”

近藤從來波瀾不興的眼睛，閃過理香都能看出的詫異。

“這小子？這小子是我的王牌，可不能給你，要是別的……”

那老板拍着近藤的肩膀，明明已經非常心動，還做出一番拿喬的樣子。

“你知道這是穩準不虧的買賣。”

這次理奈很堅持，沒再退讓。

“你這小丫頭片子還挺會做生意。”

酒吧老板則讓步了……

故事說到這裏，理香也賣了個關子。

“後來的事估計聰明的靖子小姐也有耳聞吧。”

我如實搖搖頭。我對這家人了解不多。

話說理香這孩子還挺愛在給我的稱呼面前加各種奇奇怪怪的定語的。

“就是因為出演了姐姐策劃的一系列廣告片，那個男人才會被星探發掘，一舉進入演藝圈的。”

原來如此。故事發展到這裏，就能說明理奈的實力和眼光甚至運氣都很好，否則也不會從一開始就遇到近藤了。後來到底是怎麽回事，惹得這孩子跟她姐夫成為敵人的？

真是近藤真一郎的面目被揭穿嗎？

看着面前大開的保險箱，理香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那裏面只有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我把它撈出來，塞進理香懷裏。

“打開吧，你都期待了兩年，沒理由害怕它。”

理香聽話地嗯了聲，手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讓我略感不安的是，文件袋又鼓又重，一被我拿出來，就在強烈地抗拒，說着“不可以不可以”，結果理香并沒有下一步動作，這讓它因好奇而詫異地安靜下來。

除此之外，包括我在內全部人類和物品都在屏息以待理香的動作，世界安靜得可怕。

率先打破寂靜的，卻不是理香，而是自樓下玄關照明燈開啓的——

“主人回來了！”

這消息從玄關傳到客廳，從客廳傳到樓梯，從樓梯傳到這個房間。

“近藤回來了！”

我也不得不轉告理香這個糟糕的消息。同時樓下隐約傳來腳步聲。

理香擡起頭，眸中閃過驚慌情緒。

“今天這個日子，怎麽會……果然……”

沒記錯的話，7月25號是她姐姐理奈的忌日。

理香大力把保險門摁關，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我安靜。

我們手腳很輕地沖出近藤的房間，躲進樓上的雜物間裏。

“讓靖子小姐跟我躲在這種地方真的對不起，我已經兩年沒有回家了，如果見到的話……”

一進去，理香立刻對我解釋，不回自己的房間是因為害怕和近藤碰面。

“我沒關系，不用解釋。”

我不置可否，雖然擠在放清潔用品的小雜物間裏有點狼狽，但我無所謂這點小節。

“今天是姐姐的忌日，因為是海葬，以往他都會在濑戶內海岸邊過夜……陪着姐姐的。”

理香又重複了這句話，語氣低低的，抱着文件袋嘆氣。

原來她特地挑今天過來找東西，是因為以往今天近藤不在。

我不怎麽會安慰人，即便旁邊是個讨喜的女孩子，還是感覺有點麻煩，只好岔開話題。

“近藤是什麽樣的人你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斷，那就不要再緬懷過去，沉迷假象，做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吧。”

“……好！”

聽見我置身事外的說法，理香瞪大眼睛，繼而下定了決心般點頭。

這次，她打開了那個文件袋。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文件裏裝着的不是理香要找的遺書文件，而是一張張光碟，一張按了指印的什麽文件，還有一只老式翻蓋手機。

她先是拿出那張單薄的文件，上面寫着的是油墨打印字體的“保密協議書”。

出于尊重，我移開目光，由理香自己去看。

餘光中見到理香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她放下那張文件又摸索着去開那只手機，好半晌，不知看到什麽，竟連手機都拿不穩，就要摔下。

我眼疾手快地撈起那只手機，也看到了手機上正在播放的……未成年人禁止觀看的……畫面。

畫面不長，只有幾十秒的循環，從有人給男主角圍上浴袍，到男主角伸手擋住攝像頭，畫面中的男主角都戴着般若半臉面具，直到他伸手的瞬間那面具掉下來，露出臉。

這不是唯一一則視頻。

每一次的房屋床品背景不一樣，背景中的女主角，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