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07

新年斷頭案件 07

變故發生得極突然。

寺本加爾到達約見的包廂,服務生也優雅地端來兩杯錫蘭高地。

他單手支着下巴等人,卻不知不覺又陷入了夢境。

這一次,他又見到山下靖子,地點似乎是一間病房外邊。當時的他正對這個患者叮囑一些必要事項,然後,靖子不知從哪拿出一把透明傘——撐在他頭上。

幾乎是同時,呲的一聲,透明液體從傘面澆下來。

好險。

靖子笑得那叫一個狡黠快意,當然,那笑容不是拿來嘲諷他的。

“沒想到吧,你瓶子的x酸早就被我換成蘇打水了!”

聽了她的話,本該沖着他潑東西的瘋子完全呆住。

寺本加爾睜開眼睛,然後無奈地按按眉心。

怎麽回事,又睡着了,還是夢見這名女子。不過……

他低頭看看手表——已經超過約定的時間半小時,桌面上的紅茶也不再冒熱氣了。

再摸出手機,通話簿和收件箱都是空的,頓時蹙起眉頭。

還沒人這樣放過他鴿子。

盡管不悅,他還是站起來,撥通對方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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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無人接聽。

第二次,響了兩聲後,終于有聲音了,然而——“您好,我作為美惠的經紀人代她接聽,非常遺憾地通知您,美惠小姐剛才已經車禍去世了……”

剛才、車禍、去世。

寺本加爾閉上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

好不容易才說服這位上島左岩的前女友拿出證據,見面詳談,結果這樣一名公衆人物竟然就這麽輕易地遭受了車禍,很難讓人相信這只不過是個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那麽她之前說的手中的證據……

寺本加爾迅速反應過來,摘下架上大衣外套,“你們目前在什麽地方?”

游樂園,靖子和理香領着孩子往門口去。

理香牽着五歲小男孩,表情空前嚴肅,安靜得讓人不敢相信。

三人回到大門口時,老人已經到了,但這次,場面滑稽得讓人有點好笑。

只見老人坐在一張不是從哪冒出來的椅子上,先前趾高氣揚的兩名保安小哥一個端茶倒水,一個在挑揀飲料瓶放進蛇皮袋,好不殷勤。老人一直在擺手說不用不用,但怎麽也擋不住人家樂意演戲。

見到靖子過來,話多的保安小哥滿臉堆笑:“記者大人您們回來了,孩子果然找到了呢!”

那名撿飲料瓶的則把裝得鼓囊囊的蛇皮袋往這拎過來:“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務必原諒我們。”

即便如此,同伴應該是嫌他語氣不夠卑微,扯着他的衣擺拼命暗示。

理香見這架勢不由得有點起雞皮疙瘩,只能讪讪地擺手說沒關系靖子小姐肯定不會在意。假裝的身份受到如此待遇,她真的很擔心如果被揭穿,自己要和靖子一起當場掉了腦袋。

她拿肩膀搗搗自己旁邊那位吹牛不紅臉的夥伴。

靖子“哦?”了一聲,說:“既然這麽有精神,不如再撿5袋子空瓶過來。”

這個條件太苛刻,要做到只能去便利店買上十箱水倒空了留下瓶子了。

保安卻一口答應:“這樣做的話你就會原諒我們嗎?”

靖子聳聳肩膀:“我會考慮。”

兩人一商量頓時決定輪流玩忽職守,先前吊兒郎當的保安就哼哧哼哧先去了。

一旁圍觀的理香擦一把汗,靖子小姐真是太沉得住氣了。

靖子也知道,唬住他們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謊稱的身份。

她所處的這個國家名義上是君主立憲制度,但并非是三權制約,而是寺本、西源、神尾、上島四大家族之間相互平衡,因為自古以來就是他們把持着全國命脈,輪流執政。

(東西)京都報社,只是全員不足百人的“小”機構,其中很多成員還是外籍人氏。但正是這個小小的機構,因着一份世界協議,擁有着監督與制衡這個國家的威嚴職能。對于認定“不法”的行為,報社記者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這種巨大使命的事當然不适合她這種鹹魚來做,所以哥哥回炎國之前反複推薦她進報社她都拒絕,最後約好等她願意就可以加(社)入(畜)了。

當然她也不知道哥哥寧期在京都報社的位置,以及為什麽能那麽有話語權地推薦她加入。

但寧期怎麽着都不會騙她的。

想到哥哥,靖子的心情不由好了起來。

旁邊密切察言觀色的保安小哥默默松一口氣。

小孩到底是小孩,一見到老人就撲進了他懷裏。似乎是被吓魔怔了,從被找到他就臉色發白,沒開口說過話。

理香見狀又好氣又好笑:“現在知道害怕了?要不是多虧了靖子小姐找到你,你就要被餓死在抓娃娃機裏了好嗎?以後不要動這種歪腦筋鑽娃娃機裏偷東西了知道嗎?!”

當時在抓娃娃機外看見這孩子老實巴交地蜷在角落裏,差點給她看傻了。

老人心中明白是靖子幫忙,忙起身,拉着孫子一同對靖子鞠躬道謝。

這一幕,被折返回來的五十嘉會看在眼裏。

靖子不經意地擡眼,也同他打了照面。

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将臉別過。

——沒想到她還挺厲害的。不過既然是加爾哥哥擔心的人,還是裝不認識比較好吧。

——雖然知道了這孩子和寺本的一些情況,但也沒理由多管閑事吧。

說是這樣說,但靖子總覺得自己心裏有個疙瘩似的。不舒服的感覺一直延續到同理香告別,回到自己的公寓。

今天的電梯心情不咋好,在13樓還掉下一層。

靖子無奈開口:“人類身體可不經摔。”

電梯卻說:“有讨厭的臭味,靖子老大幫幫人家!”

靖子聽它這麽一說,渾身都不自在:“不是跟你說再有狗狗随便撒尿,你就自己打電話通知物業?”

電梯凝噎:“我會被當成通訊故障處理掉的,何況人家說的不是那回事……”

電梯門已經打開,靖子沒耐心聽下去,一腳踏出。

電梯又喊:“……老大!”

“再說吧,”靖子揮揮手,走得倒是帥氣,“改天一定幫你。”

“可是……你下錯一層了啊。”電梯的聲音弱弱響起,而靖子已經走遠了。

沒有人注意到,電梯深紅色宮廷複古花紋瓷磚上,已經幹涸凝固的血漿。

靖子照常走到自己家門口,一路上怎麽走怎麽別扭。

如果是平時,一路上的頂燈都會挨個歡快地喊:“老大回來了!”今天卻是竊竊私語些什麽。

靖子無心去聽,因為她遠遠看見了自己公寓白色的防盜門。

白色的防盜門,已經被人潑了一桶黑紅液體,不知裏面加了什麽,散發着隐隐的惡臭。

白色牆壁上,是沾着那種液體寫成的兇狠大字:「死」。

靖子眼睛都着火了:“是誰這麽無聊?!”

她頭頂上的燈還在叽叽喳喳,交頭接耳。

“那個,誰去告訴那個人類,這不是她的家?”

……

花田櫻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帶着滿身的疲倦,連燈也沒有開就回到自己房間,重重地倒在床上。

父母工作都忙,平時很少過問她的事情,甚至連她半夜回家也是不聞不問。

她能想象警視廳打電話過來讓他們來接時,父親該是毫不留情地挂掉了。要是母親去了現場的話,一個耳光就該扇過來了。畢竟,給他們添麻煩了。

呵。

她攤開雙臂,世界靜谧到能聽見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是啪嗒啪嗒的水聲。

水龍頭沒關緊麽?叫他們看見,又該說她浪費水了。

花田櫻滿心厭煩地起身,走到廚房。沒有,水龍頭關得好好的。浴室也是幹燥的。

水聲,好像是陽臺傳來的。那難不成是樓上的鄰居家漏水嗎?

拉開陽臺門,只一眼,她渾身僵硬。

陽臺的窗戶上懸吊着一只灰頭土臉的橘貓,除了尾巴,貓全身的毛都被黑紅的血液打濕,黏在一起。

而貓的腦袋被割開了三分之二,血液正是從它脖頸之處流出,在陽臺地板四處濺落。

“啊——!!”

……

“很抱歉,美惠小姐沒能赴您的約。”寺本趕到醫院,經紀人這樣對他哭訴道。

他在電話裏已經粗粗說明了情況,上川美惠正是跟他有約而出的門,見面後“有些合作要談”。

寺本想要的是她同上島左岩分手前收集的證據,她本人正猶豫如果提起訴訟,要不要實名作證。如果能夠争取到她的證詞,那五十嘉會的計劃該是有希望了。

當然後面的事,寺本并沒有對這位自稱經紀人的女人透露。

在跟上島左岩交往期間,上川美惠同他齊齊因涉毒被依法拘禁。當時的事件曝光後,上島左岩安然無恙,而上川卻直接結束了全部的事業生涯,所有演藝活動終止,合同作廢。

一個這輩子也注定不會再有翻身之地的女藝人,沒理由供養着一個毫無用武之地的經紀人。面前的這位,說不可疑當然是假的。

“冒昧問一下,上川小姐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或者遺物嗎?”

“事發突然,美惠小姐撞上緒鹿大橋就重傷昏迷了,沒來得及留下只言片語就……”

經紀人女士的哭訴,讓寺本加爾的疑慮又增加一層——她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看她衣衫整潔,很難說是在現場的樣子。

“……醫生說她是失血過多身亡的。”經紀人又補充一句。

寺本沒有接話,過了好一會,才問能不能看看上川的遺體。

不知是不是錯覺,經紀人的眼裏閃過一道寒光,終究沒有理由拒絕。

看到遺體的瞬間,寺本心頭一沉。

上川美惠有着一張極度消瘦的臉,頭部以額頭為中心呈放射狀血肉模糊,皮膚裏紮滿了碎玻璃片,看起來的确是車禍導致的重傷。

但谲詭的是,她的脖頸處堪堪插着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碩大玻璃,但凡再深入一些,她的腦袋就将被切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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