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頂峰

第14章 頂峰

周夢岑回到別墅, 周槐南正在琴房陪書顏練鋼琴。

“回來了。”周槐南跟她打了聲招呼。

周書顏聞言回頭看來,見到是她,欣喜若狂。

“媽咪, 舅舅教我的新曲,你要不要聽?”小姑娘邀功似的跳下琴凳跑過來, 拉着她手臂往鋼琴走去。

“好。”

周夢岑坐在一旁沙發上, 撐着太陽穴靜靜聽着女兒的琴聲。

《千與千尋》的旋律,簡單悅耳, 倒是讓她緊繃的思緒舒緩了些, 漸入佳境更是昏昏欲睡,不知不覺便阖眼打了個瞌睡。

乍然醒來時,書顏已經悄悄回了房, 琴房裏只剩周槐南,正拿了披肩要給她搭上。

“又喝酒了?”周槐南已經吩咐阿姨去煮醒酒湯了,轉身端了一杯溫水過來。

周夢岑深吸了一口氣, 無奈挑了挑眉, 也只有在親人面前, 她不再掩飾眉宇間的疲憊。

“書顏什麽時候回去的?”

“好一會兒了,看你睡得香,不舍得打擾你。”

“今天一整天參加會議和飯局, 沒有停過。”周夢岑解釋自己疲憊犯困的原因。

“我知道, 符姨怎麽樣了?”周槐南問。

“已經讓醫生看過了,不過我聯系了國外一位專家,年後他在國內有一場講座, 到時候讓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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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在海城這邊忙工作室的事情, 會常常過來陪她說說話,希望能對她有幫助。”

周夢岑點頭:“蘇安最近忙嗎?書顏放假了, 時常念叨着她。”

“跟你一樣,忙起來也沒個度。”提起他家蘇醫生,周槐南眼裏盡是溫柔。

“醫生是這樣,當年你說要當醫生,爸爸給你買的書,都要堆滿半個書房。”

“是啊,爸說讓我提前體驗一下當醫生的感覺。”

不期然提起父親,兩人不約而同沉默起來,不過他們不再是小孩子,即便心中傷感,也沒有再多說。

“回房早點休息吧。”

周夢岑喝了水,想起身回房,周槐南卻猶豫了片刻,忽然拉了琴凳坐到對面,靜靜看着她。

“阿姐。”

這場面,這語氣,有幾分家長教育小孩的味道。

周夢岑笑了笑:“怎麽了?”

知弟莫若姐,直覺他有重要事情要說。

他雖然是她的弟弟,但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少年了,也在歲月中不知不覺變得成熟穩重,比她高出一個頭,也撐起了周氏集團半壁江山。

那些年,若不是他進入娛樂圈,拍了不少戲,快速掙錢給她資金周轉,周氏集團也未必能撐下來。

他為了這個家,放棄了自己從小的夢想,也差點錯過喜歡的女孩子。

但好在兜兜轉轉,他把丢失的女孩找了回來,夢想雖然不能得以實現,但那個女孩替他實現了,這樣,也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聽鐘叔說,你打算給書顏找個爸爸。”周槐南定定看着她,語氣平淡。

“嗯。”

周夢岑沒想到,鐘叔速度這麽快,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為什麽?”周槐南不解,“從前也沒見你這麽着急,現在書顏大了,其實反而不太好……相處。”

他不忍心讓書顏面對一個陌生的,沒有血緣關系的男人,親昵地叫那個人爸爸,那樣的話,他寧願自己陪伴書顏一輩子。

周夢岑沉默半晌:“……我怕她錯過,長大了會有遺憾。”

“可這種遺憾,是別的人彌補不了的。”

周夢岑捋了捋淩亂的發,心思也跟着一團糟:“我不知道……”

只有面對書顏,她才會方寸大亂,想要給她最好的,卻又害怕不是她想要的。

“是他回來了嗎?”

周夢岑:“……”

不愧是親姐弟,周槐南總能輕而易舉察覺她的不安,比如此刻眼底的失控,答案不言而喻。

他又問:“他知道書顏的存在嗎?”

周夢岑依舊低頭不語,捏着玻璃杯的指尖泛白。

周槐南嘆了一口氣:“你不想告訴他?”

周夢岑輕輕點了點頭:“他有自己的生活,書顏的身份,只會給他帶來混亂。”

沒有人喜歡在結婚前,知道自己另一半有一個孩子。

就像當初她準備跟盛灏大婚,卻忽然發現懷有身孕。

周夢岑看着她,目光疼惜:“那你還愛他嗎?”

周夢岑靜了一瞬,心底卻隐隐有些刺痛。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這樣問她了。

還愛他嗎?

其實在與秦墨重逢之前,她也有無數次在夢裏見過他。

只是她原本以為那可能是自己心懷愧疚所致。

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她意識到那種夢,也許是對一個人的思念。

或許是從紐約回來之後,又或許在更早之前,只是她自己沒有發現。

如今即便發現,也已太遲。

周夢岑笑了笑,有些無奈:“不重要了。”

周槐南卻覺得事情很嚴重。

“為什麽不重要了?因為你還愛他,卻又不能跟他在一起,害怕書顏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想給她找個爸爸替代?”

周夢岑呆呆看着自家弟弟,埋藏心底的秘密被人發現,這樣一字一句說出來,她才驚覺自己有多自私。

“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覺得呢?”

無論如何,在感情這方面,周槐南自認自己比姐姐要開竅許多。

周夢岑試圖解釋:“我只是想她和我一樣,有一個……有父親陪伴的童年。”

她的童年很有趣,包括三觀和思想的塑造,都是源自父親,她知道,有一個愛自己的父親是多麽幸福的事情,所以想到書顏自小就缺失這樣的父愛,就覺得以後她長大肯定會遺憾。

可越解釋,她越明白,自己的決定對書顏有多殘忍。

“我好像真的做錯了。”周夢岑意識到這一點,便又自顧埋怨起來,可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才能對書顏、對秦墨的傷害達到最小。

周槐南看着陷入慌亂的姐姐,若有所思。

她從來都是沉穩自若,只有在書顏身上,才會露出悲傷無助的神态,大概是心底真的愛那個男人才會這樣。

可沒有人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她從來不說。

“對書顏來說,有你的陪伴便是最好,加裙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每日更新最新完結文”他上前握住周夢岑微微顫抖的手,“阿姐,你應該想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周夢岑怔怔看着周槐南,愣神許久。

她想要的是什麽?

除了周氏集團和父母的心願,除了書顏健康快樂成長,她想要的,還有什麽?

——

這一夜,再次多夢失眠。

周夢岑還記起了不少往事。

早上六點起來,天色沉沉,從電梯走出來,碰見符姨正在客廳擦拭着桌椅。

“符姨,怎麽起來忙活這些了?”她驚訝地走過去,關心問道。

符姨笑着轉身:“這不是小夢要帶男朋友回來了嗎?我總得把家裏收拾收拾。”

周夢岑眸色一頓,猶如晴天霹靂:“……您說什麽?”

“夫人你這兩天不也是興奮得睡不着覺,畢竟是小夢第一次帶男孩子回家,馬虎不得。”

像是沒有看見她站在那裏,符姨說完,又笑眯眯地去給花瓶換上新鮮的花。

周夢岑猛然想起,和秦墨分手前沒多久,母親說要見見他。

恰好那時候正是兩人最濃情蜜意的暧昧階段,便跟秦墨說了這件事情,秦墨知道她母親身體不好,便答應約個時間見見。

但不久的後來,她從盛灏口中得知家裏公司出了事,這份見家長計劃便被擱淺,後來秦墨再問起時,她也只說家裏最近忙,父母已回海城,下次再聚。

當然,後來再也沒有下次。

雖然已經接受了符姨患了阿爾茨海默症,但周夢岑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記憶會停留在這個階段。

難道是因為見到了秦墨的原因?

可當初她并沒有跟母親提過秦墨的名字,所以符姨應該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周夢岑扶着符姨往沙發,狀似不經意問道:“符姨還記得,那個男孩子叫什麽嗎?”

“當然記得,”符姨卻笑意盈盈,擠着眉眼對她說,“秦晉之好的秦,惜墨如金的墨,您當時特意給我解釋聽了,還說是個好名字。”

周夢岑再次震驚在原地。

疑惑又好奇。

母親到底是從哪裏打聽到他的名字的?還藏了那麽久沒讓她發現!

直到坐上去公司的車,周夢岑還在想找個問題,當初兩人戀愛可以說極其隐秘,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母親又是如何知曉秦墨的名字?

“夢岑姐,名爵大堂陳經理的電話。”

副駕駛,蘇琪把手機遞過來,輕聲說。

周夢岑回過神,接過手機,“陳經理?”

“周總,是這樣的,您今早讓我們找的那枚胸針,通過監控發現,是昨日那位秦先生撿走了,您看這邊是我們直接聯系秦先生,還是……”

畢竟那秦墨是老板親自請來的客人,貿然去詢問有些唐突,思考再三,這位陳經理還是打算過問她的意思。

周夢岑沒忍住掀了掀眼皮,皺着眉看向窗外。

怎麽就落到他手裏了?

“不用。”半晌,她将手機遞回給蘇琪,思考着該如何跟秦墨開口。

若是別的什麽東西,她就當丢了,可那枚山茶花對她意義非凡,無論如何都要拿回來的。

糾結了兩天,秦墨那邊也沒有主動發來消息,也不知是不曉得那胸針是她的,還是故意晾着她。

可明明是他不經過別人同意,擅自拿走別人的東西。

周夢岑有些郁悶,但念及那胸針對自己的重要性,不得不主動破冰。

“聯系融夢資本那邊的鄭特助,約個時間,把辦公室衣帽間那件西裝外套送過去,順便把胸針取回來。”

她打了秘書專線給蘇琪,吩咐得波瀾不驚,實則心裏亂得要命。

很快,蘇琪給了回複。

“鄭特助說,秦先生前天飛紐約了,要年後才回來……”

周夢岑:“……知道了。”

算了算日子,離過完春節,還有近十天。

而她要惦記這件事情,近十天。

——

紐約,曼哈頓86街。

一家古董珠寶維修店,清瘦的華人老師傅正拿着放大鏡,仔細察看捧在手裏的貝雕胸針,連連贊嘆:“是個精細寶貝。”

甄寶祥甄師傅在曼哈頓做珠寶修複師二十年,工作室門面雖然不大,但“甄寶祥”三字在奢侈品珠寶圈也是赫赫有名的,他與許多世界頂級珠寶店都有合作,只因他有一家傳獨門修複技藝,縱使是那些高傲的設計師見了他,都要顯出三分敬意。

他這一生見過的奇珍異寶,更是數不勝數,像這樣大的一朵完整貝雕,先不說周圍那一圈镂空鑲鑽的價值,就這足足108枚的重瓣花型,雕刻得栩栩如生,必定是出自大師之手,這足以在他這裏排上名號了。

“可惜了,別針腳壞得徹底,枝葉鍍的黑金也有輕微的褪色痕跡,看來它的主人平常很喜歡佩戴它。”

胸針不比戒指項鏈,只有時常佩戴摩擦,才會導致褪色。

秦墨也戴着一副黑色眼鏡,一身休閑沖鋒衣裝,坐在工作臺前,手裏捯饬着臺面的雜物:“鍍的什麽金屬?我想毫無痕跡還原。”

這些天,他從往日媒體的只言片語中得知,這枚胸針對周夢岑的意義非凡,他能想象那三年,她佩戴它時的心情該有多難過,她會不會在無數個深夜撫摸着每一片山茶花瓣,黯然傷神?

怔然間,甄師傅已回他:“铑金,就是那個比黃金還要貴上十幾倍的黑金。”

秦墨接過胸針仔細一看,那幾片枝葉顏色深沉偏黑,立體感很強,十分漂亮,倒是很符合她清冷高貴的氣質。

“別針腳重新焊接不成問題,就是鍍金過程,甄叔您得教教我。”他撩起襯衫衣袖至手肘,便準備開工。

甄叔與秦墨老家在青城,一個以珠寶行業聞名的城市,甄、秦兩家也都是幹的珠寶維修的手藝,只是生意做得不大,後來甄師傅一人來紐約闖蕩,秦墨也沒有遵循父親意願繼承家族手藝,而是學了金融專業,進入投資行業。

這些年在紐約,秦墨發達後時常會照拂甄師傅的生意,利用獨門手藝的特點,助他成為珠寶圈的活招牌,一來二往,兩人也成了忘年之交,他閑時無事會過來練練手,那些刻在骨子裏的手藝,可以讓他沉浸心态。

修複的工程比較漫長,鍍铑也是個技術活,先要用膜厚儀測出原本電鍍鍍層厚度,确定顏色和光度一致,再計算出鍍金時間,一步都不能出錯,否則難以達到一模一樣的要求。

甄叔雖說要他拿其他物件練練手,但秦墨天生也是吃這碗飯的人,當天就已經掌握了精髓,可以直接上手了。

“我以為你今年會在國內過年,怎麽又回紐約了?”甄叔看他如此認真,狀似無意間了一句。

“他們都說了,眼不見心不煩,我回去豈不是給他們添堵?”

秦墨把從胸針上拆下來的枝葉湊到眼前,仔細勘察了一番,而後又放回鍍液中,沉浸片刻。

甄叔的目光饒有興致落在桌上那朵白色山茶花上:“把這姑娘帶回家,不就什麽都解決了?”

秦墨愣了兩秒,随即一笑:“甄叔說笑了。”

“這話騙騙你母親就得了,”甄叔哼了一聲,笑:“我還不曉得你,都已經回國了,還跑回來,又不是為了工作,我看你就躲在我這兒給姑娘修東西吧!說吧,是不是要好事将近了?”

秦墨笑笑不說話。

或許,能再見,也算美事一樁。

等修複工作完成,枝葉重新被嵌了上去,秦墨盯着那枚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的胸針,驀然想起那日臺上,她璀璨耀眼如日月光芒。

“你小子手藝是當真不錯,不過如今也只能拿來哄小姑娘了。”

甄叔左腿天生不便,步子緩慢從卧室出來,懷裏抱着秦墨存放在這裏的一箱子手工寶貝,笑着打趣。

秦墨只僵了極短的一瞬,随即唇角勾了勾,哪來的小姑娘。

她也不是什麽冷豔玫瑰!

她是獨到而優雅的山茶花,生來高貴,從不拘于一方天地,哪怕是在懸崖邊上,也能肆意生長。

不過說起小姑娘,他至今還記得那日無意聽到的那句甜糯的“媽咪”,雖然令他痛苦失落到不敢繼續聽下去,可難過嫉妒過後,又有一瞬間的釋然。

釋然她有一個這樣的可愛的女兒陪在身邊,終歸不是孤身一人。

只是不知是個怎樣可愛的小姑娘,應該不似她那般冰冷刺人,但五官肯定會遺傳她幾分,會是個讨人喜愛的孩子。

“現在小姑娘,都喜歡什麽?”秦墨把玩着自己這些年親手做的小物件,喉間微堵,“我是說,五六歲的小姑娘。”

甄師傅一臉不可置信,白他一眼:“五六歲?”

秦墨苦笑一聲,低頭挑挑揀揀。

戒指、耳釘?小姑娘這個年紀戴不合适。

項鏈和手镯倒是合适,只是他沒見過那小姑娘的面,不知道什麽材質适合她。

“你沒有做過皇冠吧?”甄叔忽然開口,“現在小姑娘都喜歡公主皇冠,我隔壁鄰居,一個白人小姑娘,每天上學都戴着一頂皇冠出門,可神氣可精貴了。”

“皇冠?”秦墨放下手裏的項鏈,語速勻緩得仿佛要做的不過是一個小配件,“這對我來說,是個挑戰。”

“你不就專挑有挑戰的事情做?當年你要是接手你父母的事業,如今珠寶圈哪裏還有我甄寶祥的位置。”

秦墨:“甄叔這話,可別在我爸面前說。”

不然,又得催他回去繼承他們那五十平家業了。

甄叔笑呵呵:“知道了知道了,你如今混得不賴,還怕他們威脅你不成?”

秦墨一臉無奈搖了搖頭,腦中開始構思小姑娘的皇冠,目光瞥到甄叔正小心翼翼要收起來的铑金,忽然有什麽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

“甄叔手裏還有多少铑金?”

铑金世間稀有,價格更是比黃金貴上十倍,最高峰也達到近三千每克,前些年最低價的時候,秦墨旁敲側擊讓他買一些囤着,這兩年铑金價格翻倍,也算是賺了不少,最近價格雖然下跌,但相比入手時的價格,依舊翻倍不少,是以甄叔也沒有全抛。

“還有三塊,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忽然想起,市面上好像沒有純铑金的戒指……”

“那自然,即便有也都是私人定制的,光是一枚戒指,就得價值千萬……”

“甄叔覺得,這顆藍鑽,與铑金是否相配?”

秦墨忽然從手機裏調出一張照片,問甄師傅。

“這不是……你前年在佳士得拍賣會上,花費千萬美金拍下的那顆南非藍鑽?”

“嗯。”

甄叔驚詫:“你不會是要開始,打造你的夢之藍吧?”

夢之藍?

秦墨怔然,驀然想起七年前,他把設計圖給甄叔看過,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然還記得這個名字。

曾經,他以愛為名設計的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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