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頂峰

第30章 頂峰

自青禾回來後, 天氣便漸漸多雨起來,許是清明将至。

雨水洗滌了城市的污濁,卻也将人的情緒染了幾分潮濕, 有些沉悶雜糅。

秦墨瞥了眼對面侃侃而談的男人,不禁心煩意躁, 低頭看着桌面的文件, 有些不耐起來。

謝淮再三梳理了自己剛剛的發言,确認無誤, 已經完美表達了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 心沉靜了兩秒,才對上那道不太友好的目光。

“關于我司近期規劃發言完畢,秦總還有什麽需要提問的?”

秦墨擡眸, 聲音冷淡:“沒有。”

謝淮怔了怔,感覺這場會議從開始的那一刻起,這位大佬就想結束走人了。

如預料之中, 後面走了幾個過場, 這場會議便直接結束。

他還有重要事情要回周氏集團, 與鐘先成打了聲招呼,便先行離開。

剛上車,便把會議記錄發給周夢岑, 順便提了一句:“那位秦總看起來好像不太滿意, 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彼時,周夢岑正在中華藝術宮出席雪蘭獎學助學基金證書頒發儀式,被一群高中女生圍着準備大合影。

雪蘭獎學助學基金是父親生前以母親的名義設立的, 鼓勵海城偏遠山區優秀女學生、幫助家庭經濟困難的女學生順利完成學業的基金會, 這些年即便周家遭遇大難,周夢岑也沒有忘記父母的初心, 每年由基金會選拔三十名優秀女生,從小學到高中各十名,進行一次性獎勵、資助,基金自創立以來,得到了社會各界人士的大力關注和支持,也有不少慈善組織參與捐款,如今基金的規模不斷擴大,受益的學生和地區也在逐年增加。

合影完畢,一個女生追了上來,對周夢岑表達了感激之情後,詢問能否單獨合個影,她想在照片上留下此刻的夢想。

“岑姐姐,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憑本事進入周氏集團工作,為您!為集團效勞!”

女生從山區走出來,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入海城重點高中,眼神明亮澄澈,充滿了自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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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岑望着她,笑容溫柔大方:“歡迎你的到來,我們一同進步。”

正如她剛才在臺上所言,集團與基金會也将共同努力,讓更多的優秀學生,去創造更盛大的世界。

頒獎儀式結束,她看着謝淮發來的信息,笑容有些凝固。

恍然想起那日秦墨說的那句話。

“我們和解吧。”

不是和好,是和解。

對那團理不清還亂的過往關系,和解清零。

周夢岑當時揚唇擡眸,看着他盈盈一笑:“好啊。”

唯有青禾那縷清風,知道她心底的苦澀。

本該是喜事一樁,可後面這些天,周夢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的。

直到再次遇見、重新認識,她才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淡然處之,他所謂的和解,随着合作的進一步加深,每一次見面,都會讓她覺得痛苦,渴望見面卻又更害怕見面後的淪陷,像是在挑戰她的道德底線,每一次回憶都是肖想。

周夢岑只能用工作将自己麻痹,而這份工作,不能與他有任何交集。

只要看不到他,她依舊是那個心無旁骛、雷厲風行的周氏集團董事長。

她把文旅城所有事情都交給謝淮,獨求一份心平。

而他送給她的那冠花環,也許是天意使然,書顏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說從來沒有見過編織得這麽精致的花環,她戴着就像漫畫裏,從森林中走出來的精靈,在庭院中翩翩起舞。

“媽咪,這是誰送給你的呀?”

“一位叔叔。”

“真好看!”

“你喜歡的話,就送你。”

“可這不是別人送給你的嗎?”

“如果他知道你喜歡,肯定更樂意送給你。”

“真的嗎?”

“嗯。”

周書顏興高采烈地戴着拍了許多照,然後又親自把它挂在自己房間的窗臺上,貼着床邊,說是這樣睡覺能聞到花香,做個好夢。

周夢岑溫柔望着她。

也許在夢裏,小書顏會遇見一個男人,親手給她編織一個又一個漂亮的花環,哪怕他們互不相識,但夢境裏,他們會很開心、很幸福……

只是沒過幾天,小姑娘就開始憂傷了。

“媽咪,它的花朵要枯萎了……”

再過幾天,小姑娘眼裏含着不舍的淚水。

“葉子也要掉了,媽咪,我好傷心啊,如果這是永生花環就好了。”

看着女兒悲傷的眼淚,周夢岑再一次确定一個人生哲理。

人生所有煩惱,皆源自得到又失去。

不想看着花一點一點凋落,就不要種花。

要想避免結束,不如直接避免一切開始。

只是不知秦墨是否能明白她的用意。

——

秦墨或許不能明白。

因為此刻,他正面色沉沉從華信集團大樓出來,周身凜冽,仿佛外面黑雲壓城的天。

鄭斐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一聲,卻摸不透老板為何這幾日性情又大變。

明明從青禾回來那日,他很開心。

“以後文旅城的會議,讓範溪舟來開!”

忽然,他老板轉身,聲音沉啞,好像帶着幾分薄怒。

鄭斐莫名覺得有些委屈,當初是他不顧一切要來海城投資文旅城,範總幾次勸阻都無果,如今他是不想開會了,但以範總那“睚眦必報”的性格,會心甘情願接這個攤子?

但老板發話,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承下,連個緣由都不敢問。

“好。”

“光華實驗那邊……”

“秦總!”

身後,鐘先成的秘書追了上來,笑着喊住兩人。

“孫秘書,什麽事?”秦墨轉身問道。

孫秘書一臉恭敬:“鐘董在一品閣訂了包間,邀請秦總過去,一起用個餐。”

秦墨半眯着眸,似有意外,但也只颔首答應。

巧合的是,鐘先成今日訂的,正是那日秦墨約周夢岑吃飯的包間。

鐘先成見到秦墨過來,笑呵呵起身相迎:“秦總,今天咱只吃飯,不談公事。”

秦墨握着他的手,溫文爾雅一笑:“既然如此,那鐘老也別喊我秦總秦總了,太過生分,您喊我秦生即可。”

“行,你跟犬子正好同歲,那我且就稱呼你秦生!”鐘先成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年輕男人,像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他今天請秦墨過來,确實醉翁之意不在酒。

飯菜很快上桌,兩人一邊用餐,一邊拉起了家常。

“我記得秦生你是青城人,沒錯吧?”

“正是。”

“青城是個好地方啊,那裏盛産美玉,做珠寶行生意的不少。”

秦墨笑問:“鐘老去過?”

“年輕時候跟我夫人去過兩次,”鐘先成哈哈笑着,給他倒了杯酒,又順口問了句:“秦生父母是做什麽的?”

“普通手工藝人,做珠寶維修的。”

“珠寶維修挺好的,挺好的,”鐘先成連連點頭:“得空可以把二老接來海城住住。”

秦墨想起家裏倔強的父母,目光不由得有些無奈:“他們不喜歡大城市的熱鬧,覺得在老家要自在一些。”

鐘先成颔首:“老人家都比較念舊,我也是,就算被調往北市,還是會懷念海城的空氣。”

秦墨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秦生呢?打算在海城長住嗎?”

聞言,秦墨眉尾輕挑,看着鐘先成淡笑:“鐘老這是……”

鐘先成哈哈笑道:“你既然看出來了,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鐘老有話請說。”

“是這樣的,你我雖然相識較短,但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華和人品,我也跟鄭特助特意打探過了,你一直單身,沒有交往對象……”

秦墨手背抵着下巴,輕笑出聲:“鐘老是想給我介紹對象?”

鐘先成點頭:“秦生,我這對象可不一般,她是我一個侄女,與你年紀相當,且事業有成,跟你一樣堪稱人中龍鳳。”

這些天思來想去,能配上周夢岑的男人,放眼整個海城是找不到的,但如果對象是這位秦先生,兩人倒是旗鼓相當,十分般配。

原本秦墨還想直截了當拒絕的,但他聽到“事業有成,人中龍鳳”幾個字,不禁聯想起這段時日,鐘先成與周夢岑那如同長輩和晚輩的親厚關系,不由多了兩分疑惑。

海城能擔當這八個字的女人,除了周夢岑,再無別人。

“感謝鐘老厚愛,既然您如此誠心介紹,認識認識也無妨。”

“行,那我跟她說說,抽個時間,與你好好談談。”

鐘先成十分滿意地與他碰了碰杯,像是了卻一樁大事。

秦墨卻覺得詭異。

周夢岑會答應相親?

——

從一品閣出來,鄭特助直接将車子開回頤和公館。

轎車在筆直的城市道路馳騁而過,秦墨手肘撐在車窗邊緣,握拳抵在下巴,難得悠閑望着車外風景。

鄭斐不禁看了眼後視鏡,不知鐘老先生這一頓飯發生了什麽好事,竟讓他老板的心情突然大好。

沒過多久,範溪舟的電話正好打進來。

範溪舟是秦墨大學同學,也是融夢資本的合夥人,他沒回國之前,國內的投資項目一直都是以範溪舟的名義運轉。

當初範溪舟讓秦墨在北市和海城之間選擇一個地方成立公司,秦墨讓範溪舟自己決定就好,結果範溪舟定了北市,他又反其道而行,要定在海城。

範溪舟問他原因,他波瀾不驚說:“我覺得,海城更具有挑戰性。”

這話把範溪舟氣得,要不是後來秦墨投資的那幾個項目賺得盆滿缽滿,他就差要鬧回家繼承家業了。

去年,範溪舟聽從秦墨的意見,收購了一家歸來酒店,并且大力改造投資,加入新科技服務技術,拿下與昇航集團的合作,最近酒店業績也是成指數翻倍增長。

秦墨以為他是來彙報工作的,然而接通電話後,那邊傳來範溪舟不太淡定的聲音。

“有個八卦,你要不要聽?”

秦墨看了一眼手機備注,确定是範溪舟無疑,“你很閑?”

“有關那位小盛總的,你沒興趣?”

秦墨:“……說。”

也怪不得範溪舟會特意打電話給他,收購歸來酒店的時候,他特意交代調查一下盛家,尤其是那位盛家二公子的事情。

範溪舟雖然不解,但也認真執行他的每一個指令,仿佛那盛家二公子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直到今天,歸來酒店的負責人給他電話,說收到盛家二公子盛灏投來的簡歷。

範溪舟:就這?

秦墨沉默了兩秒,顯然也沒料到:“具體情況。”

範溪舟便娓娓道來:“我特意打聽了不少同行,聽說這位盛二少前段時間離開盛世集團了,也辭了盛世集團旗下公司的所有職位,包括聖地集團,同時給其他酒店都投了簡歷,不過盛家老爺子放出話來,誰敢聘他,就是擺明着跟盛家作對……”

“有人收他?”

“當然沒有,”範溪舟笑了,“我是真看不懂這位公子哥的操作了,當個閑職副總裁不好?非要去對家酒店當大堂經理?該不會是要做卧底吧?”

秦墨扶額略微思索,又問他之前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我打聽到的消息,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這盛二公子确實跟那位周總有過婚約,當年的訂婚宴也是轟動全城,不過兩人并沒有結婚,外界有傳言他們有一個女兒,但小姑娘一直待在周家,從未去過盛家,大概因為是女孩子吧,盛家對這個孫女并不上心……不過周總把孩子保護得很好,也從未出面說過任何關于這位小公主的信息,所以網上關于小公主的姓名、年齡、樣貌甚至連個背影都沒有,只知道她是在倫敦出生的……”

秦墨沉眸聽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理不清,像是有什麽頭緒被堵着,感覺只要過了那個點,就一切明明白白了,偏偏那個點無處可尋。

這其中彎彎繞繞,可比分析股票漲勢頭疼得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讓我調查盛家,不會是因為那位周總吧?我記得你們大學有過幾場辯論賽對決……”

秦墨跟周夢岑在一起的時候,範溪舟已經被家人安排去澳洲接管公司了,兩人雖然友情深厚,但秦墨從來沒有跟他提過周夢岑,更別說兩人戀愛又分手一事。

“以後再說吧。”他捏着眉心,不想多言,打算挂斷電話。

“那這位盛二公子的簡歷……”

“收下吧。”

“什麽?”

“看看有什麽空閑的職位,打發給這位盛二公子。”

範溪舟:“……”

就很好奇,這盛家究竟做了什麽,讓秦墨如此不待見?

該不是什麽奪妻之恨吧?

而挂了電話,正好到達頤和公館前一個紅綠燈路口,鄭斐緩緩停下車的同時,忽然瞧見前面一輛黑色轎車,熟悉的尾號,五個9。

“老板,是周總的車。”

鄭斐加快速度,輕而易舉追了上去,與那輛賓利慕尚并排停下,随即降下車窗,揮了揮手。

秦墨擡眸看去,便見那輛車的副駕駛窗也降下,露出一張笑臉,對着鄭斐打招呼。

“蘇秘書,巧啊!剛下班?”

“鄭特助,你好,我們剛從藝術宮回來……”

等紅燈的十五秒鐘內,兩人隔空笑着交談,而後座那扇黑色車窗,卻始終未降下。

秦墨緊緊盯了片刻,像是捕捉那道隐藏在窗後的身影,直至綠燈亮起。

“再見。”

“再見。”

鄭斐和蘇琪道別後,兩輛車同時駛入一個方向——頤和公館。

“周總估計是睡着了吧……”鄭斐看了眼後視鏡,試圖緩解尴尬。

秦墨冷嗤一聲,她就不是會在車上睡着的人。

默了兩秒,他随即掏出手機,劃開微信頁面,看着頂部唯一置頂聯系人的頭像,幾乎是咬着牙敲了幾個字過去。

秦墨:最近很忙?

若說兩人行程繁忙,工作上碰不上面倒也情有可原,但頤和公館僅僅18棟別墅的小區,他別有用心守株待兔好些天,竟也未能見她一面!

秦墨不知道哪裏又出了問題,明明青禾回來那天,他以為兩人可以冰釋前嫌了。

信息發出後十分鐘,周夢岑才發來消息,而秦墨剛回35號公館,正坐在書房黑色皮椅上,把玩着手機。

周夢岑:是有點。

周夢岑:蘇琪跟我說剛遇見你的車了,抱歉,我可能睡着了。

秦墨:嗯。

周夢岑:有事?

秦墨直接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那是一本相冊,看着還不薄,封面是她跟符姨站在薔薇花下的照片,色調很溫暖,她笑靥如花,叫人一眼就忽視掉頭頂盛開的薔薇花。

周夢岑:你打印了?

秦墨:符姨不是說想要照片?

周夢岑坐在庭院,看了一眼坐在身旁正笑眯眯為她泡茶的符姨,扶着額有些為難。

她剛剛在車上,故意沒有露面,就是想與他避開見面。

可此刻,秦墨又似在“套路”她,他明知道這些照片是符姨想要的,也貼心地打印成冊,那麽厚一沓,他偏偏只發了她三張!

猶豫再三,周夢岑在對話框裏敲下:什麽時候方便,我過去拿。

手指微頓,最終還是點了發送。

這些照片,無論是他親自送過來,還是讓別人去拿都不合适。

還真只能她自己過去一趟。

秦墨: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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