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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23章除夕

今天是除夕，程家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飯。

程父是家族長兄，下邊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程姑姑的丈夫是獨生子，父母早逝，所以一家三口每年都是回娘家過除夕。幾家人聚在一起，家裏尤為熱鬧。

阿姨這幾天都放假回家，家中裏裏裏外外都是程家人在操持。

樓下是嘈雜的人聲，木佳橙昨兒睡得晚，但一大早被吵醒之後便沒有了睡意。

程嘉木也被吵醒了，不爽地翻了個身，拉過被子蓋頭，又睡過去。

木佳橙輕輕掀起被角，程嘉木不知何時翻向她這一側，頭埋在被窩裏，頭發遮住眼睛，憑借投射的光線看到一個慵懶的睡顏，像只可愛的寵物熊。

好想伸手去摸一摸。

說時遲，做時快，意識支配着行動，木佳橙已經把手伸到了程嘉木毛茸茸的發上。停在發梢上徘徊幾秒，還是輕輕撫摸了兩下，就兩下，很快就縮回了手，逃似的掀被下床。

身後，被窩裏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

樓下是鬧哄哄、忙碌的人群。

“菲菲，快來媽媽這。”說話的是程嘉木堂哥程嘉琅的妻子錢雨虹，堂哥比程嘉楠小，同輩中排行老二，所以木佳橙喊她二嫂，菲菲是他們的女兒，剛會走路。

錢雨虹一手拿着尿布，一手拎着奶瓶在呼叫女兒。

菲菲搖搖晃晃地向媽媽走去。

見到木佳橙，每個人都親切地打了招呼，還寒暄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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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處，程嘉楠和姑丈配合着貼對聯。程嘉楠站在梯子上，姑丈在下面一手扶住梯子一手遞東西。

兩個人因為一副對聯起了争執。這副對聯兩邊尾字都是平聲，這讓上下聯一時難以區分。

“我覺得這邊是上聯。”帶着副眼鏡，穿着灰色幹部夾克，一股幹部氣質，姑丈淡定從容道。

“是嗎？可我怎麽看覺得另一邊也合理呢？”程嘉楠也不急不徐地表達他的看法。

木佳橙一獻身，立馬被支使了過去。

“請教一下我們的老師。”姑丈招着手示意，“佳橙，你來看看，哪邊是上聯？”

老師是塊“萬能磚”，哪裏需要往哪裏搬。

“呃，啊，呃，”木佳橙緊張地左右搖擺，也蒙圈了，對仗這東西本就有些複雜，她是學歷史的，不是漢語言的，只有壓平聲韻這一個記憶點。

她強顏歡笑着。

“哦，我知道了。”各自靜思一番，姑丈恍然大悟，頭頭是道地分析，“這個‘水’對‘山’；‘百歲’對‘萬疆’”又征求兩個人的看法，問道，“是吧？”

另外兩個人消化片刻，也了然點頭

木佳橙心虛地擦一把冷汗，趁不注意，一縷煙似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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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藝，也是同輩裏最小的兄弟，正和他父親在院子裏拔雞毛。

“這是我特地拖熟人買來的土雞，味道那叫一個正宗，今晚我們搞白斬雞。”伯父得意地介紹。他對飲食頗有研究，因此每年的年夜飯都由他來掌勺。

木佳橙和他們閑聊了幾句。

廚房此刻是幾個女人的天地，主要是聚在一塊方便聊天。

見到木佳橙的第一眼，她們的反應一致：木佳橙瘦了。

木佳橙更加不可置信，還是她以前太胖了？

可是這麽多年來她的體重也沒有出現過異常的波動。

算了，當局者迷吧。

因為實在插不進話，木佳橙自覺地回到客廳裏陪着侄子侄女看電視，兩個小孩沒一刻是安靜的，鬧騰地跑來跑去。

雖然平時這裏冷冷清清的，可是過年的時候，也能夠年味十足。家裏裏裏外外都是充滿了煙火氣，和吉祥的氛圍。

“佳橙啊，你去雜物間把裏面的水果拿出來洗一下，放滿果盆。”程母叫道。

“好。”

“小溪，你看着點菲菲，不要讓她摔倒了。”程母又吩咐程嘉楠的大女兒，走回廚房。

雜物間在樓梯旁，木佳橙走到樓梯口與正從樓上下來的程嘉木碰了個正着，四目相對，很快又各自別開眼，錯開身。

這是程嘉木五年來第一次回家過年，平日裏也沒時間回來，見到程嘉木，親戚們又驚又喜。

表妹正在大廳裏扶着菲菲走路，擡頭看到程嘉木，像個小迷妹一樣地興奮又羞怯，細聲細氣地喊：“表哥。”

程嘉木報以随和的微笑。

一群人圍着大桌子包餃子，有說有笑，伯父背着手悠哉逛過來瞧瞧，“這裏好熱鬧，我也過來聽聽。”

姑姑說：“說你壞話呢，你要一起來嗎？”

伯父轉了個身，自覺道，“我還是回歸我的本位吧。”拿起圍裙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

幾個人又将話題聊到了程嘉木上。

伯母坐在木佳橙旁邊，悄悄問她：“你們就沒考慮過要個孩子啊？”

木佳橙手中捏着餃子，聲音遮遮掩掩的：“暫時還沒有想法。”

她擡頭看了眼坐在客廳裏與人聊天的程嘉木，又垂下眼。

“趁着年輕把孩子要了……”伯母在她耳邊悄聲說。

木佳橙臉上維持着勉強的笑意，籌謀着悶頭幹完手裏的話就離開這地。

“孩子應該是什麽？甜蜜的結晶。順其自然的事情，催不得的。讓他們按自己的想法來。”說話的是程姑姑。

木佳橙感激又認同地望向程姑姑。

只是，

甜蜜的結晶？

這個詞，木佳橙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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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的時候，冒着熱氣的年夜飯陸陸續續上桌。

大人們先固定住小孩，木佳橙環視了一圈座位，害怕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她搶先坐在了孩子們身邊。

待衆人都差不多坐定，都是一對對的坐在一起，她身旁坐着的是堂嫂，氣氛一下子凝固住了。

堂哥走了過來，看着僅剩的兩個空位上徘徊，臉上有些為難。程嘉木最後一個走過來，很随意地瞥了一眼木佳橙，直接走上其中一個空位。

堂嫂湊近她耳朵說：“這個位置給堂哥吧，他待會好給小孩喂飯。”

木佳橙窘迫起身，坐到了程嘉木旁邊。

她真想扇自己兩巴掌，矯情個什麽鬼，把狀況搞得那麽尴尬。

逢場作戲不會嗎？

餐桌上都是熱鬧的氛圍，說着家長裏短，總有很多聊不完的話題。木佳橙非常享受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只是在一旁坐着聆聽也感到無比的溫馨和幸福。她安靜地吃着飯，聽着幾個長輩唠家常，偶爾也和衆人一起開懷大笑。

姑姑是個非常健談的人，時不時又響起她豪放的笑聲。

話題一轉，又轉向了桌上兩個單身人的婚姻大事身上，二伯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二兒子和女兒均未婚。

“佳橙，你們那裏有沒有單身的老師，可以介紹給嘉傑和嘉瑤啊。”伯父不知是當真還是開玩笑說。

程嘉瑤率先拒絕，“太遠了。”

學校每年都輸入不少年輕的老師，但是不可能和每個人都熟悉，認識的幾個沒結婚的老師也都是對象的，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做這種牽線搭橋的事情，關乎一輩子的大事，風險太大了。

木佳橙只是敷衍回複，“還是看他們喜歡吧。”

“三嫂，你當初為什麽要跑到那麽遠的城市去工作啊？”程嘉瑤忽然當衆詢問。

木佳橙握着筷子的手一怔，怎麽今天淨是些送命題。

她支支吾吾回答：“當初找工作的時候，這個學校去隔壁師大招聘，當時沒有去考察太多，只想有個去處，就糊裏糊塗地簽了合同。”

“啊，三嫂，你為什麽要選擇當老師，不回家裏工作呢？”程嘉瑤追問。

顯然，這個說法并不能讓人信服。

“因為，”被一群人關注着，木佳橙忐忑極了，“專業。”

“咦？你當初為什麽會選這個專業。”程嘉瑤接連冒出疑問。

木佳橙緊張得捧着碗筷的手在發抖。

“來來，我們來一起舉杯慶祝一個。”程父拿出作為一家之長的號召力，邀請衆人碰杯慶賀。

木佳橙如蒙大赦，稍稍恢複了平靜。

幾個長輩依次說着祝福語，說完集體碰了杯。

“诶诶，先不要散開，我拍個照。”姑姑拿起手機拍了一張全家人舉杯慶祝的照片。

“你當年什麽時候簽的工作？”一道低沉男音從側邊傳來。

木佳橙額角一抽，稍稍擡頭。程嘉木也正看着她，定定地在等她回答。

“大概3月份的時候。”木佳橙回憶片刻，不确定地給出答案。

“校招？”

木佳橙低着頭，雙眼緊閉，破釜沉舟地将謊言進行到底，點點頭。

桐城的學校并沒有到隔壁師大招聘的先例。

木佳橙當年是在網上找了各地的招聘，不遠千裏跑來桐城師範參加的招聘。

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程嘉木意會地點頭，沒再發問。

飯後，一群人坐在在客廳裏聊天，木佳橙躲進廚房和程母洗碗。

客廳裏，表妹湊在姑姑的耳邊說了些什麽，姑姑對她說：“你想要什麽就自己去。”

表妹扭扭捏捏地不敢邁開步子。

姑姑只撂下一句：“我反正不會幫你的。”

等到程嘉木站起身，擡腿走開，表妹才追了上來，怯生生的：“表哥，我想和你合張影。”

程嘉木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拿過表妹的手機，和她自拍了一張。

“表哥，你可以再給我簽個名嗎？我有很多同學也很喜歡你。”

“可以啊。”程嘉木表現出一貫友好謙和的态度，給表妹簽了名，“今年高考嗎？”

“是的。”

“高考順利。”

“謝謝。”

“我們得走了。”

姑丈站起，短短一句話打破了這熱鬧的氛圍，姑姑也跟着起身。

新冠疫情爆發在全國範圍內蔓延，公務員的姑姑和姑丈被召回了崗位。

這是木佳橙第一次真正重視起了這件事。

頃刻之間，武漢牽動了全國人民的心。

除夕之夜，這個阖家團圓的日子，來自全國各地的醫護工作人，匆匆卸下碗筷，和家人簡單告別，背起行囊，逆向而行，奔赴千萬裏之外的武漢，進行一場與惡魔、與時間的戰鬥。

還有各行各業，不留姓名，為武漢捐錢捐物，無私助力武漢抗擊新冠疫情。

危難之中的中國，一個個渺小又偉岸的身軀挺身而出，英勇向前。

木佳橙刷着刷着視頻，淚流不止，嘴裏沾滿了酸澀的味道。

微博上許多武漢以及周邊地區請求物資支援的求助帖，她到淘寶上下了單，但很多已經沒了庫存。

點開了捐款渠道，為武漢獻上自己的綿薄之力。

程家宅子位于郊區，周圍不禁煙火。“啾”的一聲，一簇星火從木佳橙眼前經過，幾秒之後在天空中綻放出一朵絢爛的煙花，光芒四射，短暫的亮起了一小片的天際。

除夕之夜，崇江市裏萬家燈火通明，喜氣洋洋，互道祝福。

此刻，千裏之外的一座城市卻陷入了黑暗。

這個冬天注定比以往都要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