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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天空短暫放晴，顏色依舊是陰沉沉的。

木佳橙艱難撐開眼，眼睑濕黏濕黏的，睫毛還因濕潤變得厚重而塌下。

淚水洗刷過的雙眼清澈明亮，呆呆地盯着眼前随風搖擺的窗簾。

“我沒有過那樣的想法，從開始到現在。”程嘉木平靜地說道。

他說。

他沒想過要離婚。

柔軟的心髒被輕輕地擊打一下。

本已平複下來的心情又變得慌亂。

木佳橙不争氣地暗嘲，她總是這麽不争氣。

木佳橙自說自話起來：“以前，我只想着湊合着、勉強着過下去也無所謂，客客氣氣點也沒事。只要那個人是你就好。可是，你突然的示好，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轉，一下子攪亂了我的心緒，給了我錯覺，以至于不切實際地規劃起未來。”

木佳橙為自己無知的想法感到可笑。

“所以，”她抽了抽鼻子，聲音澀澀的，“如果你本身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随便對我好了。老是這樣陰晴不定的，搞得人也很茫然。”

兩人難得的心平氣和的聊天，在木佳橙的一番傾吐中戛然中斷。

她應該相信嗎？

木佳橙心裏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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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番五次的波折，搞得她也怕了。

而且，本就是一段不情不願的感情，這樣糾纏着有什麽用。

不如就此放手。

“所以，你是已經下定決心，”程嘉木忽又出聲，停頓一秒，“離婚嗎？”

“是。”聲音異常的堅定。脫口而出時，淚水還是止不住往外湧。

畢竟是默默追逐了那麽久的一束光，消失時怎麽會不難受呢？

“呵。”程嘉木嘲諷地嗤了聲，語氣沒由來的憤怒，“我是玩具？”

木佳橙怪異，接着又聽到：

“開始由不得我選擇，結束我為什麽還要繼續任人擺布。”

“我不同意。”程嘉木冷冷道。

“可你……”不是不喜歡我？長久來的冷漠不是為了達到今天這個目的？

木佳橙最終還是沒有脫口而出。

聊天在這樣不愉快的氛圍中徹底終止。

——

“叔叔，叔叔。”

“媽媽，叔叔在哪裏？”

孩童稚氣的聲音漸漸靠近。

站在窗邊的程嘉木倉惶摁滅手中的煙，丢掉，又打開窗散去周遭的刺鼻味道。

他轉過身來，眉開眼笑地敞開胸懷迎接小侄女。

小朋友開開心心地倒進叔叔的懷裏。

程嘉木輕松地把侄女抱起，輕喚，“菲菲。”

二嫂追上菲菲的腳步，笑着說，“這孩子一大早就嚷嚷着要找叔叔玩，剛才還撲騰撲騰跑去你們房間了。”

“是嗎？”程嘉木笑着捏了捏菲菲的肉臉，“吃早餐了嗎？”

菲菲自覺地搖搖頭。

“叔叔帶你去吃早餐。”

木佳橙洗漱好，拿起水壺出去打水。

剛拉開門，便碰上抱着侄女的程嘉木。

四目毫無防備地對上，兩人都有些別扭。

雙雙倉促別開眼。

然後沉默着背道而行。

——

木佳橙待在房間裏，明明很餓，卻又不想出去。

經昨晚那段不愉快的夜聊，兩個人的關系又僵化了一寸。

想到兩人如今尴尬又不得不待在一個屋檐下逢場作戲的處境，便渾身的別扭和不自在。

她拎起手機和李潔梅聊天。

李潔梅一大早已經發消息過來安慰她：【佳橙，好點了嗎？】

鮮果粒：【就老樣子】

木佳橙有感而發，“潔梅，我覺得婚姻真的是一個照妖鏡，什麽美好愛情，在婚姻之下都會潰得一敗塗地。”

想了想，又删掉了。

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子的，也有兩情相悅，恩愛到老的。

樓下。

餐桌上只坐着程嘉木和菲菲。

“叔叔，我們去院子裏玩吧。”

吃完早餐，菲菲又蹦蹦跳跳着要去玩耍。

程嘉木若有所思地撫摸小侄女的腦袋。

“不是吧，你們夫妻兩玩宮心計呢？套路這麽深。”聽完木佳橙的一通分析，李潔梅滋滋感嘆。

“潔梅，所以你是覺得我應該離婚呢？還是繼續僵持着？”木佳橙語氣凝重地說。

李潔梅一眼看穿，“橙子，其實你內心是非常不想的吧。”

“好不容易嫁給了自己的男神，就這樣放手了，确實很不甘心。”

“但是，我現在已經看開了。”木佳橙心虛地在床上滾了幾下。

“看開那就離啊。”李潔梅無畏道。

“李潔梅，你……”木佳橙慌亂到語凝。

“嬸嬸，吃早餐了。”

突然響起的童聲把木佳橙吓了一跳，她急急忙忙從床上跳起。

房門被打開，菲菲小身板吃力地捧着早餐搖搖晃晃走進來。

木佳橙怕她摔倒，趕緊接了過去。

完成任務，小侄女拍了拍手，并吩咐她，“嬸嬸，要記得吃哦。”

她看了眼門口的方向，并沒有人。

她疑惑蹙眉，繼而蹲下身子誘哄菲菲：“誰讓你送進來的呀？”

小朋友守口如瓶，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說。”

單純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木佳橙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帶她出去。

菲菲站門口四處尋找都不見人，小聲嘀咕：“叔叔呢？”

木佳橙臉色片刻沉下去。

——

路過書房，透過縫隙，可以清晰看到程父和程嘉楠在讨論工作。

程嘉木冰山的臉活動了下，又疾步離開。

“這孩子……什麽時候能夠讓人省心一些。”

身後，程父收回望向門邊的視線，惆悵道。

“前段時間他的負面新聞解決沒有？”

“解決了。”程嘉楠說。

“或許您應該和嘉木好好談一談。”望着父親滿面愁容，程嘉楠建議。

程父不言，只長長嘆了口氣。

程嘉楠看着父親憔悴的神色，臨了不忘囑咐：“父親，您注意休息。”

“再忙也不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啊。”

書房只剩程父一人，程母端着飯進書房裏，一進門便忍不住斥責。

疫情發生得突然，很多事情都亂了節奏。程父這段時間為此忙得焦頭爛額，眼睑的黑眼圈和臉上的疲憊異常顯著。

程父平靜地擡起頭，略收嚴肅的神色望向程母，把水杯遞過去，聲音滄桑：“給我倒點水。”

彎腰拉開身旁的抽屜，顫抖着手拿藥。

程母接好水放在桌面上，看到程父手中的藥瓶：“又嚴重了？”

程父悶悶将藥吃下，喝了幾口水後，才簡短地回了聲：“嗯。”

程母看着程父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程父憔悴疲憊的臉，下了命令：“把飯吃了就去休息一下，你已經幾天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公司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程父固執地說。

“命重要還是事業重要？”程母紅着眼圈說，“你想到時候抱着這堆文件一起去……”

程母不忍再說下去。

“你要是再冥頑不化，我就把你的情況都跟孩子們說。”沒了法，程母威脅說。

程父只好妥協。

——

外頭又飄起雨絲。

二樓客廳的陽臺上，程嘉木定定站着眺望遠處。

沉默的臉上寫滿不悅。

憶起昨晚那些決絕的話，他忽的又懊惱起來。

在那種情形之下，他胸中也生起一股怒火。

被禁锢積壓許久的火。

也許是被擺布太久，怨氣劇增，以至于冒出了那樣傷人的糊塗話。

可是。

他從來不喜歡分離。

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便不會輕易放棄。

看起來有點無腦的固執。

所以，從兩人的關系蓋棺定論那天始，他也沒有想過以離婚收場。

剛開始那會兒，他覺得，反正兩個人就是為了利益結合，大概也不會産生什麽感情，但也不會走至分崩離析，勉強湊合過下去也就罷了。

一開始他報着無所謂的态度在經營這段婚姻，包括容許她在外面怎麽胡鬧。

可直到那次看到她和異性走在一起，一股無名的怒火油然而生。他才意識到男人的自尊心還是很難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後來，經過幾次的相處，他籌謀着是應該好好去經營這段感情了。

那次，從室友那得知一些往事的真相後，全部的巧合很難不讓人引發一些卑鄙的聯想。

以至于又恢複了冰山的模樣。

“我已經看開了。”

“那就離婚啊。”

尖銳刺耳的聲音在耳旁回旋。

沒想到會演變到如今這地步。

想着想着，莫名煩躁起來。

手下意識摸向口袋，從煙盒裏抽出一根。

肩膀突的被人從後拍了一下，點煙的手一抖。

“哥。”程嘉木放下煙，喊了來人。

“又一個人在抽悶煙。”程嘉楠笑他。

程嘉木深吸一口，緩緩吐出，心情也緊跟着得到了纾解。

嘴角抽動一下，以示回應。

程嘉楠似是看出了他的愁緒，重重地捏了捏他的肩，以示安慰，“當初确實對不住你。”

程嘉木諷刺一笑，說，“我們不都一樣嗎？”

“我可沒。”程嘉楠趕忙撇清，繼而得意地揚起嘴角，“反正知道逃不過這一劫，所以我早早就給自己物色好了。”

“……”

一時間，程嘉木臉色由吃驚轉向陰沉，冷硬地說：“嫂子知道嗎？”

程嘉楠揚起一抹意味的笑，沒有直面這個問題。

“其實父親早就已經決定放手讓你自由去追求自己的東西了，也打算不再繼續插手你的感情。”

“只是……”語氣凝重起來，“沒想到一切發生得那麽突然。”

“什麽意思？”程嘉木驚愕問。

“當時，我們公司在……”

“嘉楠，來書房一趟。”

恰逢其時被打斷，兩雙眼睛均震驚望過去。

程父背着手站在身後，肅穆的臉，不威自怒。停留兩秒，又轉過身去，往書房走去。

程嘉楠擡手捏了捏程嘉木的肩，只留下一句：

“你應該和爸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