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

第 43 章

七八月的崇江市太陽很烈，傍晚，烘烤的氛圍才降了些。

木佳橙陪着程母出來逛街。

晚間的商場比白天熱鬧些，但也不擁擠。

程母正在慢慢置辦各種嬰兒的用品，家裏已經堆了不少東西。前幾天又看中了閨蜜孫子的一款嬰兒車，這幾日都嚷嚷着要出來買回去。

木佳橙知道勸阻無效，只好順從老人家，陪程母出來看看。

一進到那個品牌店，導購便十分有眼力勁地上前迎接遠道而來的顧客。

木佳橙十分不适應這種熱情，偷懶地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随着肚子裏的生命越發長大，她也經常感到疲憊，無法久站，總是沾凳就要坐下。

店裏的工作人員還周全地給她遞上一杯溫水。

程母精神飽滿地在和導購交流。

木佳橙無聊地拿出手機來刷。

程嘉木問她在幹嘛。

她偷偷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暮晨：【很無聊嗎？】

鮮果粒：【你說呢jpg.】

暮晨：【抱抱你】

今天是崇江大學70周年校慶，程嘉木受邀回去參加，剛從餐桌上下來，出來透透氣。

擺脫了大陣仗的隊伍，他終于可以擁有自由支配的時間，悠閑地轉一下校園。

【學校的變化挺大的，當年那些荒地已經全部都建起來了。】

還給木佳橙拍了好多照片。

舉辦活動的地點是在學校的新校區——淮山校區。拍畢業照的時候，木佳橙去過一次，當時裏面到處是工地，塵土飛揚，僅有幾棟教學樓。後來，通過一些公衆平臺，也經常能夠看到淮山校區的現貌，可謂是日新月異。

鮮果粒：【果然畢業之後，母校就會更好了。】

暮晨：【我今天去見了個人】

木佳橙好奇問：【誰啊？】

程嘉木買起了關子，【猜一下】

離校太久，木佳橙實在猜不出來，擰眉：【是老師嗎？】

暮晨：【嗯】

他們又不是一個專業的，怎麽會認識共同的老師，木佳橙不解，【到底是誰？】

程嘉木淺笑，提示她，【音鑒課】

木佳橙恍然醒悟，怎麽連這個都忘了，激動的：【谷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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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冠以“知名校友”榮譽，程嘉木也不負厚望，此行就給學院捐了一筆不小的款項。商學院特地為此舉行了一場隆重的捐贈儀式。商學院和音樂學院的院辦在同一棟樓。從會議室出來，遠遠的，程嘉木就認出了提着公文包從音舞辦公室出來的谷老師。

程嘉木辭別商學院各位領導，跟上了谷老師的步伐，兩個人一路聊到了谷老師宿舍。

見到程嘉木，谷老師自然談起了當年的音鑒課，畢竟那也是老師從教這麽多年來記憶最為深刻的一個學期。

程嘉木很是慚愧，當年他并沒有認真對待過這門課。

程嘉木說，【谷老師還記得你】

木佳橙吃驚，【天吶！真的啊？】

憶起往事，谷老師目光狡黠地掠過程嘉木，“還記得第一節課，我提問了兩個人，你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

“我一看花名冊，‘嘿，這兩個名字’有趣！”

谷老師笑嘻嘻的，如破天機。

“也不知道這緣分後來有沒有延續？”谷老師一臉吃瓜的表情。

程嘉木低笑，“我這次專程是來感謝老師您的。”

“吼？”

“如老師所願。”

谷老師瞳孔震懾，“還真一語成谶了？”

程嘉木微笑點頭。

圈裏的事情，谷老師自然也略懂一二，必然也不會散播出去。由衷得意自己促成的這一樁婚事，開始籌謀起了副業。

回想起往事，木佳橙不由得泛起少女的羞澀。

一些人，冥冥之中就已經産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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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已經結好帳，木佳橙起身跟着離開。售貨員将小票遞給過來，木佳橙接過去。

賬單上的數字令她瞠目結舌，心在滴血，但木已成舟，心裏默念：這玩意一定是開過光，孩子睡了保證聰明。

“佳橙，我還發現一款很不錯的防輻射外套，我帶你去看看。”程母心情大好。

木佳橙受寵若驚，忙不疊拒絕，“媽，不用了，我已經買了好幾款了，而且平時也極力減少玩電子設備的頻率。”

程母執拗，“我們去看看，不合适就不要了。”

好吧，木佳橙欲哭無淚。

三樓都是母嬰産品售賣區，程母挽着木佳橙一路走一路逛。

“佳橙。”程母忽喊她。

“嗯？”

“你以後還要在桐城工作嗎？”

木佳橙已經猜到了幾分，忐忑問：“是怎麽……”

“我們想着，你要不回來崇江吧。那邊山高路遠的，也沒個照應。而且，将來有了孩子，這孩子要放在哪裏呢？”

果不其然，但對于這個問題，木佳橙并沒有想過，她對現在的這份工作很滿意，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還是帶編的，說什麽，木佳橙還是不舍得放棄。而且，按照目前這形式，這樣一份穩定的工作是多少人渴求的，如果放棄了，木佳橙不敢保證自己将來還能夠找到一份與之相當的工作。

現在有了孩子千裏奔波确實是一件非常麻煩的問題，如果要照顧起來，還是回到崇江更方便。

她剛想回複程母說，再考慮考慮，卻被突如闖入的聲音打斷：

“程伯母。”

是一道嬌俏媚人的女聲。

木佳橙一仰頭，三個打扮優雅時尚的女人朝她們迎面走來。

只一眼，木佳橙便驚恐地咬緊牙關，口罩遮蔽下，呼吸急促，牙關緊咬，摟着程母的胳膊不受控制地發抖。

即使那張臉腐爛，即使化成灰燼，木佳橙也能夠清晰地認出她是誰。

“佳橙，怎麽了？”

“沒事。”木佳橙強力保持着冷靜，搖搖頭。

最中間的那個女人步伐飛快地走到程母面前。

呼吸間全部被刺鼻的香水味覆蓋，木佳橙身體一頓難受。

程母茫然地看着面前搭讪的女人，想打招呼卻不知道該何稱呼。

“是我啊，琳琳，小時候經常到您家裏玩呢？”齊琳非常積極地和程母套近乎。

程母記憶被喚起，“哦，琳琳啊，什麽時候回來的，聽你媽媽說，你大學就出國了，這些年一直在國外。”

然後程母又像個稱職的長輩噓寒問暖的。

齊琳說，因為疫情，今年一直都待在國內。

似是終于發現了旁邊一直沉默的人，齊琳問，“伯母，這位是？”

“這是佳橙。”程母很自然地介紹。

齊琳僵住，忽而眼神閃過一絲挑釁，被木佳橙敏感地捕捉到。

木佳橙也不示弱，毫不逃避地對上齊琳不善的目光，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雙發狠的眼緊盯着自己，令齊琳心中一顫。

面對程母，齊琳還是表現出乖巧溫柔的模樣，細聲細語問：“佳橙這是結婚啦？”

程母握着木佳橙的手，維持着一貫的平靜回答：“是的。”

“佳橙這是嫁給？”溫聲細語裏流露出看笑話的惡趣。

身經百戰的程母此時也變得為難，想到程嘉木尴尬的身份，在這個大庭廣衆的地方回應，還是心有餘濾。

“程家。”

“……程家。”齊琳嚣張的火焰降了下去，艱難扯出一抹笑：“佳橙這是和嘉楠哥？”

程母不怒反笑，用長輩般慈祥的語氣糾正：“你這孩子常年在國外，也不怪你，不是嘉楠。”

“哪是？”答案已經擺在眼前，齊琳保持了良久的優雅姿态崩塌。

“琳琳，快要開始了。”一個同伴上前來小聲提醒齊琳。

齊琳也見機行事，找到借口離開，“程伯母，我和朋友還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你們逛街了。”

“慢走。”最後程母還不忘發出客套的邀請：“下次來家裏玩啊。”

“一定一定。”齊琳強撐着保持最後一絲體面，轉身離開。

“嘉木和木佳橙什麽時候結的婚？”齊琳露出魔鬼般猙獰發問。

“這個，很久了吧。”一個同伴回憶。

木佳橙和程嘉木結婚在崇江商圈裏不算什麽秘密，這樣的商業聯姻在這個圈子裏也稀疏平常。只要沒有危及自己的利益，也不會有人不識擡舉去爆料人家這些私事。

“為什麽？”眼睛像要嗜血的惡魔，青面獠牙，猙獰的面孔。

為什麽程嘉木結婚了？結婚的對象還是木佳橙。

她怎麽會輸給木佳橙這個女人？

齊琳身體像裝了一噸的炸藥，随時會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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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木受邀參加崇江大學70周年校慶的消息早已經傳遍整大校區。

校慶這天，大批人馬湧進淮山校區，校內一時間人山人海。

晚會現場一派歡騰，氣氛熱鬧。

程嘉木出場時，觀看直播的人數達到了峰值。

程母陪着木佳橙坐在客廳裏。

平板裏傳出程嘉木的歌聲，站在舞臺中央熠熠發光的男人，享受着成千上萬掌聲和豔羨目光。

木佳橙看着有些出神。

大三那年，學校承辦了一場崇江市的慶典活動。那時程嘉木在校內已經頗有名氣，作為學生代表參加了晚會的演出。

晚會舞臺搭在學校的田徑場，演出前一晚上，所有的節目進行最後一次彩排。那晚，木佳橙下晚課，路過田徑場，一眼望見了燈光閃爍的舞臺上正在進行詩朗誦的程嘉木。舞臺周圍早已經圍着一群聞訊而來的學生。

有的人天生屬于星星，受人仰慕。

齊琳喜歡程嘉木這件事，木佳橙是偶然得知，那也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當時，木佳橙拉開廁所的門看到齊琳和她的死黨們在洗手池邊，她又畏懼地躲回去。齊琳在對着鏡子補妝，有人揶揄她，“打扮這麽漂亮是要去約會嗎？”

齊琳羞答答地答，“等下放學去嘉木哥家。”

“程嘉木？”女生聲音有些亢奮地确認。

“嗯。”

過去多年，即使做過無數的心理建設。可再次見到齊琳的那一刻，木佳橙身體還是止不住顫抖，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叫嚣，恨不得像條獵狗一樣撲上去咬她的肉，剜她的心……只想窮盡所有最歹毒的手段實施到她的身上。

這些是木佳橙無數次在腦海裏演示的場景，每每蹦出這些邪惡想法的時候，她都會吓出一身冷汗。

她已然變成了一個靈魂被仇恨吞噬的魔鬼，滿腦子只有報複。

曾好多次，木佳橙在心平氣和時勸自己放下。

但當不止一次午夜時分從恐懼的畫面中驚醒，木佳橙知道，對那群人的恨是絕對沒法放下了。

——

作為崇江大學的另一位知名校友，池琦，也受邀參加了校慶。兩大校友齊聚，更讓這場晚會備受關注。

後臺也零零散散聚了好多人，目的無非是來找人合影和簽名。

池琦剛從舞臺上下來，坐在化妝間裏休息。

“池琦學姐，您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幾個志願者激動地跑過來，腼腆詢問。

“學姐。”

連續叫了好多聲都遭到無視，幾位志願者都有些尴尬，面面相觑。

如果此刻有狗仔是暗處拍攝，池琦這反應必定被劃為“耍大牌”了。

直到現場的響起了主持人宏亮的報幕聲，池琦才回過神來。望見周圍的幾個人，也很快明白了她們的意圖。和顏悅色的，唇邊挂起淺淺的笑意，跟各位道歉，又耐性十足地配合她們的要求。

輪到其中一位時，那人手忙腳亂地把本子翻頁，速度之快，池琦還是瞄到了正中央的那個簽名。

尾部的五角星是那份簽名的标志之處。

設計這個簽名的時候，她也是參與者。

這個五角星是無心插柳的一筆。簽了好多張選擇出最滿意的樣式後，程嘉木在紙上不停地練習，寫着寫着就卡住了，收不回筆，他随手亂畫幾筆，仔細分辨，發現這竟然像一顆小小的五角星。

這顆小星星放在整個簽名上也不違和，于是拍板把這個元素加了進去。

回想起這些往事，心裏還是會泛起點點酸澀。

再次見到程嘉木，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雖然兩人都身處娛樂圈，但每一場有她參加的活動，程嘉木必定是不會出現的。

剛才在走廊裏，湊巧撞見了程嘉木。

池琦愣在原地好半響，直到一道黑影從頭頂覆蓋下來，清淡的聲音略過耳邊，“好久不見。”

池琦身形微晃，定了定神，微笑着啓唇回應，“好久不見。”

程嘉木沒多停留地與之擦身而過。

池琦轉身，眼前只有一道朝前走去的身影。

他們确确實實結束了。

在一起這麽多年，她體會過這個男人獨有的深情和溫柔，她貪戀那些美好，卻也清楚地明白兩個人的距離。

無論兩個人的感情如何堅固，多麽執着，不被祝福的愛情就像一件裂了口的衣服，就算四周都是連在一起，可它們之間就是有着這個瑕疵，那些反對的聲音就像疙瘩環繞在他們周圍。

就算最後跨越重重阻隔走到了一起，往後的艱難他們也不敢保證還能如此堅定地站在一起。

她和程嘉木兩個都是一樣倔強固執的人，也很難白頭攜手。

她自小就是個高傲的人，追求極致的完美。她也決不允許自己的大好的青春和人生一大半的精力都消耗在看不到結果的愛情上。

她要成功，做一個站在舞臺中央閃閃發光的人。

所以，當程家的人找到她，願意給她的未來鋪路，條件是放棄這段感情時，她權衡利弊之下決心放手了。

舞臺上主持人報幕聲喊着“池琦”的名字。

池琦捏緊手中的麥克風，潇灑往前走去。

——

木佳橙又做了那個恐怖的夢。夢裏，她誠惶誠恐走在路上，防備地盯着每一個路過低語的人，像個流浪的棄兒。

畫面一轉，她被圍在了一群人中間，圍觀者對她指指點點，七嘴八舌說着話。木佳橙想要辯駁，卻怎麽也發不出聲，彷徨無助地站在人群間，睜着汪汪淚眼死死搖頭。擡首望見，遠處的教學樓上，有人正雙手抱壁目視着這一切，俨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木佳橙死死盯着那處，周身迸射出瘆人的恨意。

下一刻，她憤怒地舉起手中的刀，對準這群圍觀的人，發了瘋似地沖出去。

“不是我，不是我……”

床頭的燈忽的被點亮，身子處在暖意的懷中，依舊止不住顫抖。

“沒事了。”

溫暖的掌心向體內傳輸力量，木佳橙恐懼的身體得到緩和。

“喝點水。”程嘉木出去打了杯溫水回來。

屋內的吊頂亮起，木佳橙狼狽的模樣一覽無餘。程嘉木伸手将她挂在臉上的頭發挂至而後，用手打理幾下她淩亂的長發。

“又做噩夢了？”

木佳橙臉上的淚痕猶存。

“沒什麽。”木佳橙吸了下鼻子，抹去臉上的狼狽，“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一會兒。”

木佳橙淡淡地“哦”了聲，似無事發生的躺回床上。

程嘉木扯過薄被為她蓋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柔聲問，“又夢到那群人了？”

木佳橙驚愕轉身，沉聲問，“你怎麽知道那群人？”

“我……”程嘉木一笑，“你之前也做過這樣的夢。”

“是……是嗎？”木佳橙稍稍放松警惕，“我夢裏還說了什麽？”

程嘉木安靜了一頓，似在認真回憶，最後愧疚說，“忘記了。”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個變态，你會害怕嗎？”久久，木佳橙突然問。

“我相信你還是會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不會傷害我的。”

“所以你……”

“我不會害怕的。”程嘉木堅定地對她說。

木佳橙驚訝地望向程嘉木，只見程嘉木噙着笑，眼波柔軟有力，

“我永遠站在你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