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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嘉木，你看一下微博。”

程嘉木一大早是被手機吵醒的，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睡得也沉了些。迷迷糊糊爬起來接了吳強的電話，一上來就聽到這樣一句話。

程嘉木轉過臉，發現身旁已經空唠唠的，不由得嘀咕一句，“人呢？”

“什麽人？”

“哦，不是。微博現在是什麽情況？”程嘉木捏了捏眉眼，纾解困意。

“你去看就知道了。我們現在可以更改下一步的策略了。”

說到這，吳強還是有些痛心地告訴程嘉木，“我們談了很久的那家化妝品的代言人，人家礙于你最近的口碑已經明确拒絕和我們合作了。”

“這算什麽事？”程嘉木跌跌撞撞下床，往陽臺走去。

一輪紅日正從東面緩緩升空，天邊一片赤紅色。

木佳橙正安靜地坐在陽臺角落，定定地目視遠方。

“是是，對你少爺來說不是什麽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沉重的經濟負擔。”

程嘉木笑而不語。他站到一側，伸出長臂從左往右環住木佳橙的臉，手停在右臉頰處，捏了捏臉上的肉。

孕中期，被照顧得太好，木佳橙的身材也豐腴了不少，臉上肉嘟嘟的。

木佳橙受驚地仰起頭，男人正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露出潔白的牙齒，口型仿佛在說，“早。”

木佳橙輕輕扯動嘴角回應。

“少爺！你自己算算今年到現在你一共工作了多少天，我拿什麽來賺錢？”吳強繼續控訴。

程嘉木調笑一聲：“您倒是直白啊。”

挂了電話，程嘉木把手機扔兜裏，安靜地陪着木佳橙看日出。

“以前我就喜歡這樣子。”木佳橙平靜地講述着，“搬一把椅子，安靜坐着，眺望遠方，幻想着什麽時候可以到那遙遠的天邊去。”

在木家，木佳橙最滿意的就是自己房間的陽臺，後面是一片空曠的平地，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方。

很小的時候，每次接受完木母的打罵後，木佳橙搬着小凳子，抱着洋娃娃坐在陽臺上發呆∶自己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家裏人開心呢？

在學校裏，老師有告訴過他們，小朋友不聽話就會惹爸爸媽媽生氣，所以我們要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所以為了不讓母親生氣，她努力扮演着一個乖孩子，不鬧脾氣，不做小哭包，餓了會自己吃飯，衣服會自己收拾，房間也總是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學習上更不用說，她從來不需要督促，自己一定會認真按時做完全部的作業，成績也是班裏的佼佼者。

她努力去做到最好，卻怎麽都得不到家裏人的誇贊，父親不會留給她一個眼神，母親只會不滿地責備她。

她好像怎麽做都是錯的。

等到年齡漸長，她懂得更多了，也洞悉了事情全部的真相。家裏依舊是無休無止的争吵，鬧哄哄的，讓人覺得心煩。

陽臺成為她一片偏靜的小天地。

關上房間的門，坐在陽臺上，那些擾人的聲音也被隔絕掉。

她撐着臉，遙望外邊廣闊的天地，心想：自己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這個家，去到那邊的世界呢？

她期盼着快點長大，長成獨立的大人，大人就可以有錢，可以沒有限制地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高中最後的幾個月的時光，她多數時間都是在那個陽臺上度過的。在安靜的角落，每次學到疲憊的時候就往夢想的方向望一望，鬥志也在一點一點恢複。

“等改天我陪你去。”程嘉木抓着木佳橙一只手，細致地摩擦指腹，“等孩子長大了我們還可以帶着孩子去。”

“我已經實現了。”

——

“答應你了我就不會反悔，財産分割你和我的律師談。”

放下手機，方卉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這麽多年的糾纏，終于還是放下了。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這張保養良好的臉上，面部皮膚緊致光滑，但歲月還是給她留下了一些痕跡，眼角的魚尾紋無處躲藏，眼底的血絲也透露着倦态。

程嘉木如約而至，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最角落裏的那位端莊優雅的婦人。

“來啦。”

下午的咖啡廳人很少，程嘉木在對面落座，伸手摘掉了口罩。

“媽。”程嘉木恭敬稱呼。

方卉平靜的眼起了波瀾，欣喜地回應。

兩個甚少有交集的人突然間面對面坐在一起，雙方都有些不自在。

程嘉木不停地舉起咖啡抿幾口，掩飾尴尬。

“最近工作忙嗎？”

“還行。”

“佳橙，”方卉吞吞吐吐地問，“她怎麽樣了？”

“挺好的。”

“那就好。”

“孕婦情緒波動可能會比較大。如果佳橙突然發脾氣或者情緒不對勁，你們多擔待擔待，也盡量包容安慰她。”

“如果她胃口突然很挑，你們也盡量滿足她，不要嫌她麻煩。”

“孕婦的妊娠反應會比較明顯，她孕吐比較嚴重的話，你們也要”

“平時也多抽空陪陪她，談談話，散散心什麽的。佳橙她，”方卉哽咽了一下，“她很孤獨。從小到大，她沒有感受到半點家庭的溫暖，我也沒盡過一個母親的責任，對她非打即罵，連她在學校受了委屈，都沒有察覺，只是一味責備辱罵她。”

方卉盡可能地在解釋很多。

方卉從身下拿出一個紙袋推到程嘉木那邊，“我想讓你，幫我把這些轉交給佳橙。”

“盒子裏面的是嫁妝，是她出生的時候我們就準備好的。你們結婚的時候太倉促，就一直找不到機會給她。”

“我覺得佳橙也不願意見到我，你就幫我轉交給她吧。”

說到這，方卉內疚地低下頭。

她拎包站起來，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顧佳橙。”便離開位置走了出去，手裏還不停地擦拭眼角的淚。

程嘉木靠在沙發上，一手握着杯柄，一下又一下地摩擦，若有所思地目視着面前的袋子。

兜裏的手機響起，木佳橙給他打來電話。

“你去哪啦？還不趕緊回來吃飯。”

程嘉木心情莫名的舒暢，笑了一聲，“這就回去了。”

---

“一直是個懦弱的人，所以只敢在深夜悄悄打下這些文字。

喜歡一個人并沒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我很早就偷偷喜歡程嘉木，并把這份感情存放了很多年。

我從小就生活在一個混亂的家庭裏，所以對于感情的事情更是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被貼上了“報複”“嫉妒”的字眼。我的腦子不受控制地每天都在回旋在那些話，寫作業的時候，吃飯的時候，走路的時候……更可怕的是睡覺的時候，那樣我一定會失眠。我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分心去理會那些話，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可是沒辦法不去想。

為了減少自己的話題，我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盡可能的沉默，把自己藏起來。然後，他們也開始用放大鏡去審視我，從我身上去找更多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要接受他們無端的議論，那時候我甚至想過休學，可是我的父母他們只忙着自己的事情，任我自生自滅。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了，決定反抗一次，我有錯嗎？

不過，這次效果還挺好的，說我閑話的聲音漸漸小了。

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瘋子。

為什麽只允許他們在诋毀我，不允許我反抗。

沒有人知道我那段時間是活得多煎熬，我以為自己要抑郁了，同學都遠離我，我也不敢主動去交朋友，怕他們被我連累，後來也習慣了獨來獨往。

原以為我應該是放下了，直到最近做夢，我還會夢到自己拿着刀對着他們，看到當年的肇事者還會咬牙切齒。

我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怕。

但是他們的話比刀子更可怕。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當年那群人。

我就是這樣一個狹隘的人。”

程嘉木靠在床邊，反複閱讀着木佳橙微博的那段話，眼底迸發出複雜的情緒，臉色凝重。

木佳橙洗完澡出來，收拾好掀被從另一邊躺上去。

程嘉木放下平板，眸色極深地看向身旁的女人。

下一面，長臂一揮，将人攬入懷中。

木佳橙自然地摟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身上。玩心大起地捏了捏他緊實的腰肢，羨慕地問他，“你這個怎麽做到的？”

“多鍛煉就行了。”

“都練的哪些項目？”木佳橙誠心想請教他，“等生完孩子我也要堅持着去健身房。之前我也辦了小區附近的一家健身房的卡，但是後來工作太忙了就一直沒去。”

“等生完孩子我陪你練。”

“不行啊，我們工作的地點都不一樣。”

“那我就抽出時間來陪你。”

“真的啊？那你到時候可得好好指導我。”

程嘉木神色幽晦，沉聲說，“嗯嗯。”

擦了一會兒，頭發已經偏幹，程嘉木放下毛巾。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麽東西？”木佳橙松開他，好奇地坐起身。

程嘉木拉開床頭櫃，從裏邊拿出了一個盒子，“這是媽讓我給你的。”

木佳橙疑惑，程母要給自己東西為什麽要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接過東西才知道自己理解錯了。

“你今天就是去見她。”

“嗯。”

“她和你說了什麽？”木佳橙拿起裏邊的東西端詳，突然感覺腰上的力道一停。

程嘉木将目光落在那團圓圓的小球上，莊重道：“我希望他是個男孩。”

木佳橙訓他，“你怎麽能有這種思想，男孩女孩都一樣，好嗎？”

程嘉木堅持己見，嘴角噙着笑唱反調∶

“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