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承諾

承諾

不管顧太太曾經多不待見隋雲珠，卻不得不承認，相比原來老成持重的顧守正，婚後的他終于有了人間煙火氣。

每日臉上都是暖色。

顧家下人偷傳，少爺實在喜歡少奶奶得緊，不只一人看到，少爺白天悄悄摟着少奶奶親嘴，少奶奶嬌羞躲避，少爺不依不饒。

顧家長輩內心狂喜，如此這般下去，那重孫指日可待。

看在子嗣的份上，顧太太指示廚房，各種滋補品每天不重樣的往雲珠房裏送。

新婚三個月，雲珠恢複原先那副玲珑白潤的模樣。

待與放假回來的胡樂韻見面，被打趣，“多虧顧少爺的滋養，你現在很有大少奶奶的派頭了。”

一語雙關，羞地雲珠面若紅霞，擡手向樂韻打去，“不許胡說……”

樂韻抓住雲珠的手，兩個好友笑作一團。

笑鬧一會兒，樂韻正色，“雲珠，你有沒有想過再念書？”

輕扶發髻的雲珠擡眸，眼裏閃過一瞬的光芒，又很快湮滅。

“恐怕是不行。”

早在新婚第二日敬茶，顧太太就明示，顧家三代單傳，顧家對她沒有別的要求，只要她養好身子，為顧家傳宗接代，生下兒子。

顧守正私底下寬慰她，不必把顧太太的話放在心上。

可受了顧家恩惠的雲珠哪裏真敢不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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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顧守正成婚以來，父親母親都被送去省城教會醫院看過，琉珠也進了小學，雲輝去了顧氏族學，跟着同齡的顧氏子弟一起習字。

樁樁件件，都是托了顧家的福，村裏人無不羨慕隋家憑着女兒翻了身。

……

“你和顧少爺說說，我看他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樂韻輕推雲珠幾下，将她從思緒中扯了回來。

“我試試吧。”

雲珠随口敷衍過去，她沒法和未出閣的樂韻細說自己的煩惱。

**

婚後半年，雲珠有了身孕。

原本要去上海的顧守正推遲行程，在家陪伴雲珠。

雲珠反應很大，吃什麽吐什麽，急得顧太太換了好幾個廚子，最後是楊氏救的急，做了一碗酸菜疙瘩湯，才算是止住了吐。

楊氏和廚子詳細說了做法，又讓大福一會兒跟着去隋家多拿些酸菜。

顧守正和雲珠把楊氏送到大門口，楊氏盯着女兒疲憊發暗的面色，想說讓她回家住幾天，幾欲張口，最終作罷。

到底已嫁作他人婦。

顧太太對雲珠不錯，究其根本，是看重肚子裏的孩子，她開了口，只會讓雲珠為難。

好不容易熬過頭三個月，孕吐反應輕省不少，可晨起漱口還是會幹嘔，顧守正心疼雲珠，問過大夫後，預備帶着雲珠去省城逛逛。

顧老太爺和顧太太不放心，說什麽都不答應，最後是顧守正打包票，一定看護好雲珠，絕對會全須全尾的把人帶回來。

顧太太站在正門臺階，遙望着遠去的車尾，轉過臉狠狠瞪了身旁的顧老爺一眼。

“讓你和稀泥，那可是你顧家的香火，老太爺那裏，你去應付！”

顧老爺扶着夫人的手臂，輕言細語安慰，“太太息怒，這段時間你也辛苦，剛好歇歇，好久沒和太太一起飲茶，上次阿正帶回來的水仙，花香濃郁……”

顧太太被顧老爺牽着，心下不痛快，面上卻緩和下來。

“讓廚房做些蓮蓉餅還有奶皮卷，配茶吃……”

“叉飽、蝦盒也來些。”

**

到省城後，顧守正先帶雲珠去了長壽路的綢緞行。

這家綢緞行久負盛名，以前只做貢品，現在只接達官貴人的單子，顧守正得朋友引薦，安排了手藝最好的繡工。

本是和喜服一起訂下，着急趕喜服，剩餘幾件平時穿的說好延後。

慢工出細活，歷時半年，剩餘四套顏色面料不同的對襟裙褂幾近完工，待雲珠試穿後，最後修正即可。

四套衣服折騰一上午，試穿完出來，顧守正帶着雲珠去了西餐廳。

餐廳在沙面的法租界。

雲珠是第一次吃西餐，比起對食物的好奇，更多還是感嘆于西式風格的不同，幼女學堂的杜先生曾去英吉利留學，也游歷過歐洲諸國。

給學生們上英文課時，講過不少游學見聞，其中也介紹過西餐和禮儀。

雲珠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許是這一天，新鮮的東西太多，轉移了注意力，雲珠既不覺得餓，也沒太明顯的不适，牛排上桌時，看着帶血水的肉，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很排斥。

拒絕顧守正幫忙，她仔細觀察顧守正手上的動作，依葫蘆畫瓢，拿起切肉的餐刀，小心切下第一塊肉，送進嘴。

味道并不如預期中可口，可體驗是前所未有的。

杜先生口中，書本上，海的另一邊，那些完全不同的國家，完全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語言，完全不同的生活習慣……

此刻，近在眼前。

雲珠好幾次偷看旁邊一桌的女士，金色卷發湖藍色眼睛，衣服款式也完全不同。

顧守正唇角揚起輕微的弧線。

那個眼神明亮的女孩又回來了。

比原來更可愛，也比原來更有魅力。

更重要的是，這個美好的女子，現在是他的妻，他孩子的娘。

顧守正和雲珠在城中待了好幾日，中間還去了趟東山的教會醫院，在醫院問診檢查了半日，出來時，兩人都很高興。

一切很良好，無論是她，還是肚裏的小寶貝。

轎車徐徐從一處緩坡往下，道旁是一個很大的庭院，四周圍着西式建築，走出一段，來到大門，原來是一所女子中學。

恰巧放學時間，不斷有女學生從校門裏出來。

一條街上，都是散學的女孩們。

雲珠挺直了脊背，被車窗外的靓麗風景深深吸引，那每一張朝氣蓬勃的臉，自信卻不張揚的氣度，貴氣又溫柔的品貌。

汽車已經駛出很遠，雲珠回過頭，目光依依不舍。

回到住所，雲珠腦子裏還是剛才的場景，校門，校舍，女學生，那藏在記憶深處的高光時刻再次閃現。

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

雲珠坐在窗臺邊，神色黯然，扶着窗沿的手暗暗發力。

顧守正走到她身後，輕輕擁住她的肩頭。

“待孩子出生，我和老爺太太交涉，你想念書就去念，先上中學，中學念完還想升學，就去考，只要你願意，我都支持。”

雲珠猛地回過頭，緊緊地盯着顧守正，眼角潮濕。

“可以嗎？”

“可以。”

溫柔而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