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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手術室門上的紅燈一直呈現明亮狀态，它還亮着一秒，意味着外面的人心就還要再多懸一秒。

過道上寂靜把氣氛渲染得更加壓抑，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帶了一種莫名的沉重。

黎央披着并不合身的外衣，腦勺抵着牆壁瓷磚，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周圍的寂靜，走在前面的傅宜趕到，連周圍有誰都來不及看，直接對段缙道: “這是怎麽回事”

段缙垂着頭，如實交待了剛才的情況: “盛總去片場監工，拍攝時出了點意外，被倒下的道具砸傷了。”

“片場監工什麽樣的片場需要他親自……”嘴巴比大腦動得快，話都快要說完，才猜到了一些可能的結果。

迅速在四周環顧一圈，看到黎央也在，傅宜肯定了剛才的想法，冷笑一聲，跨步走到她的面前， “我就說他沒事跑什麽片場，原來是因為你。黎央，你到底要讓廷予怎樣才滿足”

黎央坐在原處不動，目光平直地望着上方，沒有任何反應。

本就存在心裏的那點不滿成了發作的助燃劑，傅宜皺着眉頭: “你這是什麽态度”

旁邊的段缙正想上來勸，心裏還琢磨着萬一傅宜知道盛廷予是為了救黎央受傷那該怎麽辦，一道穩重的聲音先行而至: “夠了，在醫院你都按捺不住嗎”

盛老夫人同幾個小輩緩慢走來，黎央木然的雙眸終于有了一絲光芒。

起身迎到盛老夫人跟前，她抿了抿唇，低頭道歉: “奶奶，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廷予也不會受傷的。”

敢來醫院的時候着急，黎央身上依舊是那套破爛的戲服，更狼狽的是，頸側和肩上沾染了不少血跡。

想必是知道她沒有心情去換洗，盛老夫人嘆了口氣， “廷予是為了救你嗎”

黎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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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沒事就不枉費廷予這樣做，我們還是等一會看醫生怎麽說吧。”

明知這話是在安慰她，黎央卻沒任何辦法應和。

不管她有事沒事，現在盛廷予的安危未定，她怎能安心接受“不枉費”三個字

如果真要用盛廷予來換自己的安全，黎央寧願自己處在危險之中。

她到現在都不敢回想，方才盛廷予緊閉着雙眼一直昏迷不醒的模樣。

或許那個時候不太符合事宜，她只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接受生命中失去這個男人。

手術室外的紅燈終于熄滅。

木質的大門拉開一扇，身穿綠色手術服的醫生從裏面走出，剛拿下臉上的口罩，傅宜立即湊上去問道: “醫生，請問我兒子情況怎麽樣”

醫生推了推眼鏡， “木樁倒下時，盛總避開了要害，所幸沒有砸到小腦，顱內雖然有淤血，但慢慢調養很快可以散開。只是這段時間，盛總的眼睛視物可能會有困難。”

靜谧的走廊上，醫生的話語一字一句落到人的心底。

放在腿上的手忽然捏緊，褲子上的褶皺宛如此時她淩亂的心情，黎央嗓子嘶啞，聲音裏依然帶着因懼怕産生的顫抖: “醫生，真，真的只是這段時間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醫生揚了揚唇角，大概是在用笑容去安撫， “您不用擔心，視物困難只是暫時的，只要好好修養，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說罷，盛廷予正好被護士們從手術室裏推出來。

他還處在昏迷中，頭上纏了一圈繃帶，面色如紙，認識他這些年來，黎央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病弱的模樣。

起身快步走到病床前，黎央的目光緊縮在盛廷予身上，完美沒有察覺到傅宜走來擠到她面前，把她撞了個趔趄。

幸好段缙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讓黎央穩住身體。

原以為盛老夫人在場，傅宜再不喜歡她也得收斂一些，誰知現在已經到了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做的份上。

黎央阖了阖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對段缙道: “段特助，這邊就拜托你照看了，如果盛廷予有什麽情況麻煩你通知我一下，我先回劇組了。”

沒料到黎央打算這麽快走，段缙略有些驚訝: “您就走了嗎”

“嗯，我先回去把接下來的戲拍完，晚點再來。”

其實那段戲讓蕭睿和劇組商量一下放到明天也不是問題，但黎央覺得現在不是在醫院的最好時機。

傅宜不會是在醫院一直守着的人，避開這個時候，換來接下來幾天能好好照顧盛廷予，何樂而不為。

去給盛老夫人告辭，黎央給蕭睿那邊報平安後迅速回了片場。

出現這樣的事故，劇組在安全問題上更為小心翼翼。

下面依次拍攝，各方面都确保萬無一失了才開始。

黎央心裏裝着事，大夥還以為會影響她的發揮，可出乎意料的，這段劇情她就像是被安素素上身，角色的任何一點感情和神态都拿捏得極其到位。

褚闕安直接評價她是活的安素素。

可惜這個安素素并沒有“活”得太久。

拍攝結束，意味着《山河》的所有劇情都到此為止，當晚的殺青宴黎央沒有參加，留下饒可夏組織應援團感謝劇組便和蕭睿離開了。

正如黎央所料，再次回到醫院時傅宜已經回去了，病房裏是段缙和仝嫂在照看。

自從和盛廷予離了婚，黎央就再沒見過仝嫂。

今日偶然碰見，仝嫂看着她激動得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手裏端着剛從保溫盒裏打出來的粥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黎央走進屋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盛廷予，依舊是閉着雙眸靜靜地躺着。

不過比起之前，臉色總算是要好看許多。

她對仝嫂笑了笑，然後問比較了解情況的兩人: “廷予一直昏迷的嗎”

段缙說: “之前醒來過一次。”

“醫生來看過沒”

“說是沒有大礙。”

昏迷不是什麽大問題，只要沒有其他情況就好。

“黎小姐，”心裏才松一口氣，段缙的這聲呼喊又讓她緊繃神經， “還有一件事我要給您說。”

黎央緊緊攥着衣角，生怕後面是個大轉折， “什麽事”

段缙看了看病房裏的仝嫂和蕭睿，往門的方向稍作示意，先擡腿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病房，段缙道: “剛才盛總醒來時太太還沒有離開，兩人發生了一些口角，如果一會兒盛總醒來對您态度不好好，還請您多擔待。”

黎央花了一秒鐘想象了這段話描繪的情景。

盛廷予都這情況了，傅宜還和他發生口角

不行，帶入自己已經開始生氣了。

興許是對一個人的不滿已經積壓到一種程度，即便對方是長輩，黎央也控制不住責怪的語氣: “阿姨怎麽還和廷予吵架呢”

“這個……”段缙猶豫了一下， “盛總醒來後下意識叫您的名字，太太聽了不太高興就刺了幾句，說的話盛總不愛聽，導致一些不愉快。

“盛總畢竟是受了傷，難免會對一些話比較上心，所以不管一會他什麽态度，還請您不要介意。”

都這個時候了，她怎麽可能還會介意盛廷予些什麽。

回到病房裏，黎央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仝嫂端來一碗粥，現在本該是餓了，可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揮了揮手表示自己不想吃。

仝嫂只能作罷。

盛廷予一直沒有醒來，病房裏的氛圍似乎也因他的昏迷顯得十分壓抑。

蕭睿，段缙和仝嫂三人先後離開屋內，黎央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也沒察覺到周圍的動靜，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盛廷予。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似乎看到放在被褥上的手指動了動，整個人都像是清醒過來，起身湊到床邊就喊: “廷予!”

回應她的依然是冗長的寂靜。

往後跌回椅子上，黎央重重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如此，之前那件事她就不應該因為傅宜而遷怒盛廷予，盛廷予多半也不會為了來見她特意選擇殺青這天來劇組吧

一旦思維陷入怪圈，就很難主動從裏面走出來。

胡思亂想着意外的起因，巨大的自責在心裏膨脹，尤其是在看到他緊閉雙眼的模樣，情緒更加控制不住。

吸了吸鼻子，黎央趴在床邊，喃喃自語道: “廷予，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想我了”

“嗯……”一半的音節還卡在嗓間，黎央猛地坐起身，對上了那雙深邃的桃花眼。

“……”各種情緒像是堵在了咽喉中，她此時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倒是眼淚嘩嘩地流下。

盛廷予擡手撫上她的臉，指腹輕輕揩去面頰上的淚水，男人蒼白的面容上嘴角微揚，聲音沙啞: “哭什麽”

今天一直堵在心口的情緒終于有了地方可發洩，她拍開盛廷予的手，胡亂地去擦眼淚，話也變得語無倫次: “還問我哭什麽盛廷予你是笨蛋嗎那麽大的木樁砸下來你還過來幹什麽，到底要不要命了”

盛廷予只是笑， “這條命不就是為了保護我想保護的人嗎”

“你……”沒想到他在這個節骨眼還這樣說，黎央又氣又惱，幹脆轉過身背對他去擦眼淚。

給她時間平複心情，盛廷予慢慢撐着身子在床上過去。

見一會兒過去她還沒有轉過來的打算，男人故作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黎央立即扭頭: “哪裏疼嗎”

結果看到他氣定神閑地靠在床頭，一點也不像是哪裏疼痛的模樣。

而某人演技不過關就算了，戲瘾還停不下來， “哪兒都疼。”

知道他是故意這樣說，但這客觀存在的事實是沒法無視的。

他受傷不疼嗎怎麽可能。

像跌進了內疚的漩渦無法從脫身，黎央沉默着怔忡幾秒，然後幫他調了一下床的高度。

把枕頭放在盛廷予背後讓他靠着舒服一下，黎央換上一副商量的口氣: “廷予，以後如果遇到這樣的事，你考慮一下自己好嗎”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考慮自己”

黎央覺得他這句話就是在無理取鬧， “你要是真的考慮自己了會是這樣嗎”

“會，也只會是這樣。”似乎是在篤定一個十分有把握的答案，他的口氣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過在下一秒，眼中的笑意沖淡了這種嚴肅，他說: “因為當時我在想，如果你出事了那我該怎麽辦。”

心裏的波瀾被他這句話推到頂峰，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又被輕而易舉勾出來，黎央忽然屈下。身，抱住了盛廷予， “那你出事了，我又該怎麽辦”

委屈的哭腔就響在耳側，盛廷予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見她這委屈可憐的模樣。

擡起手揉了揉黎央的腦袋順勢抱進懷中，盛廷予輕輕勾起唇角，眼眸微垂， “為了你的話，我是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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