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六

三十六

邬元離開那天，傅心去送他。

城門前，傅心停下腳步，邬元随之頓住，轉頭看向傅心的眼神中顯然夾帶着不舍情緒。

司馬亭和玉蕊坐在馬車前，看着他們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很有眼力見的往前多走出一段路，給他們兩個讓出單獨說話的空間。

邬元瞥了眼走遠了些的馬車，又将視線斂回至身邊的傅心身上。

傅心望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

晨間的光柔和而溫暖，輕盈的落在她身上，似是為她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芒。

邬元眼底顯映着她的面容，眸子輕動了下，而後伸出手将傅心的手牽起來，轉而握住在自己手中。他手指指腹輕輕摩挲着她手背，表情不舍: “傅心，我要走了。”

傅心點頭，聲音溫和: “嗯，一路平安。”

邬元摩挲她手背的手指頓住，忽将她的手握緊了些: “這次去悠然谷，我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習武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學會的。”

“嗯。”傅心再次點頭: “我知道的，你在悠然谷照顧好自己。”

邬元蹙了蹙眉，話語間生起些急迫之意: “傅心，我的意思是，我這一去可能需要很久，也許是一年兩年的。畢竟，祖父說了，我不學好之前不能回來，他也給那位雲前輩寫了信，不許我中途折返回來。”

傅心神情依舊鎮定，臉上似還帶起些笑。

她道: “我知道的，這些事，祖父都與我說過了。習武并非短時間內能大成，讓你留在悠然谷，也是為了防止你被外界的事物幹擾，影響到你習武時的心境。”

“你也知道，雲前輩的乘風劍法可不是那麽好學的，不認真努力些，怎麽能學得會”

邬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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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撇了撇嘴。這些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原本要說的意思，不是這個……

他看了眼傅心，似是還有什麽話要說，可又忽然扭捏了起來，話到嘴邊沒能說出口。

他緊握着傅心的手沒有松開，手上稍稍使上些力氣，像是想要借此表明些什麽。

傅心将他臉上的反應都在看中，自然不難察覺出他情緒的變化，也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嘴角帶起一抹笑意，眼眸中閃爍着帶有笑意的亮光。她擡起另只手撫上他臉頰，柔聲道: “邬元，照顧好你自己。”

邬元看着她，眼神微微閃爍着。

繼而傅心又道: “你不在的時候，我會想你的。”

邬元愣了下，眼中随即浮現出亮光，心情頓時大好，喜悅之意自面上顯現而出。

他抓着傅心的手晃了晃: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在這裏，也好好好的。”

“傅心，等我學好武功，我一定立刻回來見你。”

傅心笑着點頭: “好。”

她眼神溫柔，嗓音亦是如此: “邬元，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邬元鄭重着點頭: “我一定會回來的。”

傅心望着他，輕輕笑了下。

邬元心中不舍就這樣和傅心分開，但現在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所以只能選擇暫時離開。

他唇角輕抿，依依不舍的松開傅心的手，慢慢走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他三步一回頭的，臉上，眼中盡是不舍得。

傅心站在原地，面帶溫和笑容望着邬元走向馬車，然後看着他上了馬車，和司馬亭與玉蕊一起離去。

馬車漸行漸遠去，她在城門前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直至馬車消失在自己視線中，她才慢慢收回視線，轉身進了城門。

回到霄雲劍派後，傅心照常去練劍。

楚谙華站在院門開外，隔着好一段距離看着于院中提劍而動的傅心。他緊皺着眉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着，卻又在想到什麽時，緩緩松開。

他腦袋低垂下，神情有些失落的轉身。

身前有人攔住去路。一擡頭，是面帶微笑看着自己的文媚兒。

楚谙華愣了下，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 “你怎麽在這兒”

文媚兒笑着聳了聳肩: “我怎麽不能在這兒倒是你，你怎麽又在這裏看師妹練劍”

她環抱起雙臂，繞過楚谙華往後看去，看見正在院中練劍的傅心，眉頭輕挑一下後，轉身走到楚谙華身邊: “我說師兄，你要是有什麽話想要和師妹說，你就直接過去呗，在這兒愣看着能看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你和師妹都認識那麽多年了，難道還擔心你說的幾句話會讓她生氣”

楚谙華抿了下唇。

文媚兒笑吟吟的探頭看過來，又道: “還是說，你不敢”

楚谙華: “……”

見他不說話的樣子，文媚兒忍不住笑了下: “不會真被我給說中了吧”

楚谙華皺了皺眉: “你別在這裏八卦些有的沒的。要是閑的沒事做，就去練功，別整日到處亂晃。”

“我每天都有好好練功啊，”文媚兒道: “我這不過是剛吃完早飯，出來走走消消食而已。”

楚谙華不想與她争辯什麽，大步往前走去。

文媚兒輕哼了一聲，小跑了幾步跟過去，還是走在楚谙華身邊。

楚谙華見狀，不由再加快腳步。文媚兒也不示弱，立即跟上。

兩個人疾走一段路後，楚谙華見沒有甩開文媚兒，神情頓時無奈，停下腳步後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看着她。

文媚兒依舊笑吟吟的看着他。

楚谙華嘆了口氣: “你想做什麽”

文媚兒問: “那個邬元離開了，估計短時間內回不來，你是不是要準備準備，趁此機會拿下師妹啊”

“……”楚谙華垂下的雙手不自覺又再握緊了些: “你是何意”

文媚兒擺了下手: “師兄，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你喜歡師妹。”

楚谙華: “……”

大家都知道!

他表現得有那麽明顯嗎!

楚谙華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神色無奈時，又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他松開握成拳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同時出聲: “師妹她不喜歡我，我喜歡她又有何用我不會越矩，她就只是我的師妹。”

文媚兒跟上去，好奇追問: “真的”

“自然是真的。”雖然楚谙華心中不想如此，可是他也很清楚的看見了，傅心喜歡的人是邬元，而邬元也喜歡她。他們兩情相悅，自己又如何能去充當他們在一起的那個絆腳石

他也不願意那樣去做。

若他真在邬元離開後不顧一切在中間橫插一腳，傅心一定會讨厭自己的。而維持現狀，自己起碼還是她的師兄。

文媚兒看着楚谙華臉上認真的表情，眉頭挑了挑，然後露出笑容: “師兄你還真是看得開啊。”

楚谙華轉頭: “不然呢”

他又道: “你該去練功了，別總是閑逛。”

文媚兒撇了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練功。”

楚谙華“嗯”一聲後，大步離去。

文媚兒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擡起手來，摸了摸下巴。稍許後，有另外一個女子出現在文媚兒身邊，帶着些許小心翼翼的嗓音詢問: “師姐，師兄是怎麽說的他現在還喜歡小師妹嗎”

那是霄雲劍派另外一個弟子，名叫楊雙兒。

文媚兒轉頭看向身邊面容嬌俏，有些腼腆膽小的姑娘，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放心，師姐都幫你問好了，師兄他現在不會喜歡小師妹了。”

楊雙兒笑着，臉頰上有些微緋紅: “真的”

“真的。”文媚兒很肯定的點頭，随後又補充道: “你啊，膽子大點，這樣跟他上前搭話都不好意思，他怎麽能注意到你”

楊雙兒抿了抿唇: “我……我努努力。”

文媚兒笑着: “別擔心，師姐會幫你的。”

楊雙兒露出笑容，模樣乖巧的點了下頭: “謝謝師姐!”

邬元去往悠然谷後，傅心在家裏的習慣完全恢複到之前。晨光熹微時分起床，洗漱更衣後晨練，而後吃早飯。

再之後，大部分的時候她都在練劍的院子裏，一待就是連續的好幾個時辰，直到天黑。

傅舒寒望着努力練功的傅心，很是滿意，看向她的眼神中也都是欣慰。

半個月後，天川城舉辦的一場江湖各劍派交流會中，傅心一舉打敗多位執劍者，名聲大噪。

尹雲秋當時也在臺下，看着比之前更為厲害，應對他人更為熟練自在的傅心，眼中欣賞和歡喜之意更甚。

真是每隔一段時間見她，她就會給自己帶來驚喜。按這樣的速度，不出三年，她就是這一輩中的最強者了。

傅舒寒很是滿意，拉着傅厲和楚谙華喝酒，滿心都是喜悅。

傅心照常在自己練劍的院中待着，練劍，以及休息時擦拭自己的佩劍。

單調，乏味，卻能讓時間看起來變快一些。

邬元離開一個月後，傅心收到了他的信，信封上寫着“傅心親啓”四個字。

他的字跡帶着些筆鋒，筆畫間大體連貫。對傅心來說，他的字很好認。

傅心将手裏的劍放下，坐在院中石桌邊拆開邬元寫來的那封信，将裏面的兩張信紙從其中抽出，其中一張寫着字的是他寫的信:

傅心，實在抱歉這麽晚才給你寫信報平安。原本我們是順利往悠然谷所在過去的，豈料遇到地圖上沒有标注的岔路時，司馬兄拐錯了彎，走錯了路，我們多繞了四十多裏路!!

好不容易朝晖道正确的路，折返回最初的岔路口，費了不少勁找尋入口，才抵達地圖上标注的悠然谷，也見到了那位雲乘風前輩。

雲前輩脾氣好生奇怪，生氣時拿劍砍樹，高興時也砍樹，喝多了還是拿着劍砍樹，我們剛來這兒沒多久，他就把我們住的地方周邊的樹都給砍光了，周圍光禿禿的一片。

不過好在，雲前輩還是答應了收我為徒，我明日就要跟着他學武功了。

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學會雲前輩教我的武功，早日回去尋你的。

等我。

落款是:邬元。

這封信所寫的日期是五日前。

這個時候，邬元已經跟雲乘風開始習武了。

傅心拿過另外一張信紙，上面沒有字，卻有着一副邬元畫的簡易畫像。

站着的邬元，拿着酒壇喝酒的雲乘風，還有靠在一起休息的司馬亭和玉蕊。周邊地上是被砍下來的樹，身後是一個小房子。

畫像簡約，小人兒都只有幾筆，但特征明顯，一眼可以分辨誰是誰。

傅心看着那畫像，眼神柔和起來，嘴角不自覺上揚，帶着笑意顯露于面龐之上。

看起來，除去最初走錯路外，邬元他們在悠然谷過得還算不錯。希望，他跟着雲前輩習武一事也能夠順利。

至于自己……

傅心将兩張信紙小心着放回信封中，另只手重新拿起劍舉起來些，而後從泛着寒光的劍身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而她自己，也有她自己要做的事。

希望，他們兩個要做的事都能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