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無夢
冬青覺得面頰發熱,明明這李二狗只是在說一種名為冬青的植物而已,為何那沙啞的聲音緩緩流出如此羞人?
瑾瑜見冬青還不說話,不禁嘆了口氣,“既然你不想與我說話,那便不說,好好睡覺,不要再往外挪了,別害怕,我不會對你怎樣。”
冬青咬了咬唇,輕聲道:“他們說……說你是……可你看上去聽上去都……挺好的。”
“說我是什麽?傻子嗎?”瑾瑜悶笑一聲,“你不也裝作傻子?又是為了什麽?”
冬青一時語塞,轉頭面向瑾瑜,“我……我不能說,李二狗你能不能答應我,別告訴其他人?我也會為你守口如瓶,絕不告訴任何人你不是傻子的,我發誓。”
瑾瑜聽着冬青認真的語氣,答應道:“好,我不說,但是我并非裝傻,我不是李二狗,原來的李二狗不知道去了何處,我是李瑾瑜。”瑾瑜如實相告。
冬青有些迷糊,“你在說什麽?李家一家人都說你是李二狗,難不成你與李二狗長得十分相似?李大狗錯認了人把你給背回來?那真正的李二狗呢?他會不會已經凍死在山裏了?”
“不是。”瑾瑜有些頭昏,慢慢道:“确切來說,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只是一縷孤魂,陰差陽錯附身到李二狗肉身上,真正的李二狗,可能摔下去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或者沉睡在身體某處,倒白白便宜了我。”
“冬青,你能給我說說這是什麽時間嗎?外面都是什麽樣的?”
“你……已經死了嗎?”冬青難以消化如此靈異的消息,吞了吞口水。
卻還是回答瑾瑜,“現在是大黎華元十二年,外面……還算太平,沒有戰亂,有高官,有貴族,有商販,有農夫,有奴仆,還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丐。”
瑾瑜默默聽着,待冬青說完才道:“我确實已經死了,從出生就重症心髒衰竭,以為人定勝天,茍延殘喘硬挨到二十六歲,最終還是死在了急救室的病床上,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
“或許冬青你聽不懂我說的很多東西,但像我這種附體不同時空的現象,在我們家那邊,叫做穿越,我不是鬼,而是借李二狗的身體活過來的人,你不要害怕。”
趕上穿越大軍,可瑾瑜很茫然。
過去二十六年,父母總是小心翼翼,弟弟很小就很懂事,一家人這樣護他到二十六歲。
直到最後,他都是家裏的負擔,從出生到死亡,沒能讓父母舒心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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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死了也好,希望爸媽和瑾榆只傷心一陣,讓他随着時間淡去。
從此他不再是父母的負累,不再讓家人日日見着自己而愁雲慘淡。
冬青沉默半晌,最終問道:“你還會回去嗎?”
“大概回不去了。”穿越這件事發生的幾率就已經微乎其微,再能穿過來穿回去豈不是神乎其神?而且回去能去哪?回到那具殘破的身軀上繼續害人害己嗎?
“那就替李二狗好好活着,別突然離開,讓這邊李家二老也白發人送黑發人。”冬青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李瑾瑜與李二狗合二為一,便不是病秧子或者傻子,而是一個身體強健心智健全的男兒郎,至少一方父母不再憂愁。
“這件事不是我說了能算,只要真正的李二狗不回來,我可能就要在這裏安家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占了李二狗的身體,自然會為他給父母盡孝跟前。”
瑾瑜伸手給冬青掖了掖被子,“天晚了,快些睡吧,我們改日再說,我給你說說我家那邊是什麽樣的。”
冬青僵硬了一瞬,瑾瑜收回手她便背過身子,拉被子捂了半張臉,悶聲悶氣,“嗯,你也早些睡。”
夜色靜谧,白雪熒光,呼吸微涼,最後只剩下被褥摩擦之聲。
半夜白雪過後,天空厚厚的雲層撤了個幹淨,露出蔚藍的顏色,晨光如期而至,随之而來還有一縷金色的陽光。
翠枝大清早就把大狗叫醒,讓他拿上昨日季老頭寫的方子,往鎮上跑一趟,給二狗把藥給抓回來,也好早日康複。
大狗在外兩個月好不容易回家,看着自家媳婦兒坐在床邊穿衣裳,那曲線分明的側影勾得心癢癢,伸出大掌攬上翠枝的腰,一個用勁兒壓在了身下。
一臉餍足的大狗神清氣爽,拿上媳婦兒烙的苞米餅,迎着陽光大步朝鎮上去。
瞅着翠枝忙進忙出,面上氣色明顯紅潤不少,王氏與李老漢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來年收成好的話大狗就不用出門攬活兒了,只要小兩口恩愛,以後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
突然想起二狗小兩口不知道怎麽樣了,王氏對門口的翠枝喊了一聲,“對了翠枝,你去看看二狗和冬青醒了沒有,醒了的話讓他們起來走走,曬曬日頭去去黴運。”
“我知道了娘。”翠枝擦擦手,輕手輕腳推開二狗的房門,只見兩人睡得十分香甜,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冬青頭枕在二狗胸膛,二狗下意識環住溫暖柔軟的冬青,男的俊郎女的柔美,畫面萬分和諧。
翠枝心裏偷笑了一下,看來二狗和冬青很合得來,如此她就不用擔心了。
翠枝又輕輕退了出來,咯吱一聲關上木門,反正日頭在天上,過會兒吃了飯一樣可以曬。
瑾瑜一向淺眠,或者是睡足了,木門關上的聲音讓瑾瑜恢複清明,他很久沒有這樣質量的睡眠,此次可能托摔到頭的福。
懷中溫香軟玉,瑾瑜低頭就看到冬青乖巧的睡顏,膚色細膩瑩白,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三千青絲如綢緞鋪滿他的臂彎,呼吸聲幾不可聞。
瑾瑜嘴角忍不住往上揚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中蔓延,抱着冬青一動不動,怕動一下就驚醒了懷裏的小女子。
可惜天不從人願,冬青纖長的睫毛撲閃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入眼一片暗青色,渾厚的男性氣息充斥鼻腔,剛醒的冬青有些茫然,視線上移只見瑾瑜滿是笑意望着自己。
“醒了嗎?睡得可好?”
冬青一瞬如同熟透的番茄,原來入眼的暗青是瑾瑜的胸膛,此時一低頭鼻尖便杵在瑾瑜的胸口。
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夜裏熟睡之時無意識往熱源靠攏,以導致如今的尴尬處境。
慌忙退出瑾瑜的懷抱,冬青轉過身四處找昨日翠枝幫她脫下的外衣,“睡得挺好的,你呢?”
她确實睡得十分安穩,一夜無夢,可她好像枕着李瑾瑜的手臂醒來,這讓別人如何睡得好?
瑾瑜懷裏一空,“我也睡得挺好。”
看着冬青慌亂的背影,瑾瑜不禁好笑,掀開被子邁開長腿跨下床,拿起翠枝昨天放在床頭冬青的衣裳,擡手為冬青披上,“別看出了太陽,化雪的天很冷,多穿一些。”
“嗯。”冬青低着頭,默默系着腰帶,突然想起她和李瑾瑜在李家人眼裏都是傻子,怎麽可能自己把衣裳穿戴整齊?
剛一擡頭,瑾瑜看到冬青臉上的青紫有些心疼,便笑道:“別怕,我總不能一直演個傻子,準備借此機會告訴他們我摔一跤把腦子摔好了,日後也方便行事。至于冬青,你不願告訴我你為何要扮演傻子也無妨,以後你只需跟在我身後就好。”
瑾瑜說着已經穿戴整齊,随後朝冬青走過去,冬青後退了小半步,瑾瑜的身高給她不小的壓力。
突然瑾瑜蹲下身子,半跪在冬青跟前,伸手打散冬青系了一半的腰帶,重新仔細給她系上。
冬青還要繼續扮演傻子,衣裳只能是瑾瑜給她穿,冬青自己系的腰帶和旁人系的打結方向不一樣,細心之人定會發現端倪。
冬青如遭雷擊愣了片刻,趕緊去拉半跪于她身前的瑾瑜,“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堂堂八尺男兒,怎能如此随便對我一個女子下跪?快起來,我受不起。”
瑾瑜按住冬青拉他的手,“冬青,無論外面是何規矩,但既然你是我李瑾瑜的妻子,你我便不存在高低貴賤之分,哪怕膝下真有黃金,我也願意盡數送你。”
冬青愣愣看着瑾瑜真誠的眉眼,任由瑾瑜為她整理衣裝,梳理長發。
奈何瑾瑜不會挽發,只是給冬青綁了個馬尾,長長的頭發紮在腦後,不加粉飾,難掩冬青清美容顏。
冬青低着頭,“我曾經是個婢女,主子把我發賣給了人牙子,我害怕被賣進妓院,一路裝瘋賣傻,最終被李家買來給李二狗生子,所以……我們并非夫妻,我不過是個銀錢換來的貨物罷了,名不正言不順。”
額前碎發在冬青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神情。
瑾瑜沉默片刻,輕輕牽起冬青柔若無骨的手,拉着她往外走,“無事,會名正言順的,相信我。”
冬青擡眼看着瑾瑜高大的背影,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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