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同床
“大狗你且聽我說完,買冬青還真是用在了刀刃上,二狗沒個心智,幹活卻是一把好手,咱帶着他讓他吃飽穿暖,相當于不要工錢的長工,這樣一來二狗不至于沒人管餓死,也好讓爹娘放心,一舉數得的好事怎麽能往外推?”
翠枝仔細說服大狗好好領着二狗一起過,二狗是個苦命人,作為嫂子自是不可能不管他死活。
大狗點點頭,“這話倒是在理,可還是沒說到點子上,領着二狗一起過确實不算是負擔,冬青這傻丫頭看上去不像二狗那麽能幹活吃苦,花錢買她回來有何用?”
翠枝偏頭看了看呆坐在爐竈邊的冬青,笑道:“現在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二狗,咱給他買個傻媳婦兒,總比以後有人看明白了二狗的好,娶個精明的媳婦兒回來來得強。二狗有了精明的媳婦兒,屋子裏有人打算着過日子,萬一二狗媳婦不好處,日後爹娘過世就要分家,本來咱們家就沒多少東西,一分為二還剩下個什麽?對誰都沒好處。”
大狗恍然大悟,“如今二狗和二狗媳婦都傻,分了東西土地給他們也無用,沒有個主心骨他們也不會種莊稼,地荒廢了沒有糧食他們就會餓死,所以以後所有財産都是我們倆在打算,就跟全都是我的一樣,我們只要好生給二狗和二狗媳婦兒吃飽穿暖就成。”
翠枝欣慰的笑了笑,“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作為哥嫂,真心待二狗夫妻,供養着傻弟弟和傻弟媳,家裏人人得利,爹娘安心度晚年,外頭人看起來體面,說起來名頭也好聽。等以後二狗和冬青有了孩子,他們老了就有孩子供養,用不着咱們孩子給他們養老。”
“說起來倒是容易,可是如今二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成,要是二狗去了,冬青這傻丫頭就沒個着落,我當時應該牽着二狗一起走的,也不會出現在這些事。”
大狗冷靜下來十分自責,就算從小到大已經不耐二狗雙目無光,呆怵怵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不耐父母千叮萬囑讓他照顧好弟弟,仿佛二狗就是他的責任,可二狗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要是摔出個什麽不測,心裏總歸有個坎。
“大狗你別瞎說,二狗會好的。”話雖如此,瞅着剛才二狗蒼白如紙的臉和季老頭凝重的神色,翠枝心裏也沒底,“不管怎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二狗已經夠苦命了,希望老天有眼,稍微眷顧一次也好。”
大狗點點頭,張張口又閉上,不知說些什麽合适。
“二狗醒了!”
聽得屋裏動靜,大狗和翠枝心中一喜,趕緊跨進裏屋。
見二狗睜開眼,王氏摟着二狗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二狗呆愣的雙目掃過眼前喜極而泣的蒼老婦人,神情茫然。
王氏一時悲從中來,“二狗啊……你打出娘胎就沒了心智,這麽多年也不見好轉,以後娘走了你該怎麽活啊!”
季老頭長籲一口氣,擡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既然能醒過來就無事了,我寫個藥方,你們去鎮上抓幾副藥,按時服藥,不要操勞,仔細調養着,過些日子就會痊愈。”
季老頭不免慶幸,頭摔成這個樣子,他估摸着這李家二狗大約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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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二狗傻歸傻,還挺争氣,幾針下去就醒了過來。
冬青提着的心暗自放了放,如此就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她無法泰然處之,何況這一家人都不是惡人。
眼神掃過剛剛轉醒的李二狗,冬青仿佛看到李二狗皺着眉一臉疑惑,而非他家人口中李二狗該有的癡傻。
或許是她的錯覺罷了,李二狗是從王桂花娘胎裏出來的,與李家所有人朝夕相處二十餘年,他們怎會把一個正常的大活人錯認為傻子?
季老頭給二狗包紮傷口,王氏忙着招呼翠枝,“翠枝,把肉湯盛一碗給二狗喝,一會兒我們送他去屋裏好好躺着,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翠枝應着,盛湯讓王氏一勺一勺喂給二狗,二狗大約是餓了,一口一口吞咽着,不一會兒一碗湯就見了底。
“差不多了。”見二狗吃得進東西,王氏又用肉湯泡了飯,足足吃光一大碗肉湯泡飯後王桂花停下手,生怕二狗又摔傻了些,不知飽餓吃撐了。
把二狗扶去屋裏躺着,李家一衆人沉默不言吃晚飯,大夥兒好像都沒什麽胃口,倒是翠枝耐心的給冬青喂了飯,用熱毛巾給她擦了臉手洗過腳。
翠枝看了看冬青又看了看王氏,湊到王氏耳邊悄聲道:“娘,天晚了,我哄冬青去睡覺,娘覺得冬青暫時跟我睡還是讓她跟二狗睡一屋?”
王氏看着冬青,躊躇了一會兒,亦悄聲耳語,“讓她跟二狗睡一屋吧,雖然二狗現在不動彈,但是先讓冬青适應一下也好,再說大狗出去兩個多月沒見着你,再讓冬青占了他的位置,大狗該不樂意了。”
翠枝臉紅了一下,“娘瞎說什麽呢……”
王氏好笑的拍了拍翠枝手背,“娘是過來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們都成親快三年了,讓大狗努力些,好讓娘和你爹早點抱上個大孫子。”
翠枝紅着臉點點頭,“嗯,都聽娘的,那翠枝領冬青去睡覺。”
冬青随着翠枝拉她進了二狗的屋,翠枝特地點了燈,仔細給她說着話,“冬青,以後你就在這裏睡覺好嗎?二狗跟冬青是一樣的,是好人,長得也好看,你要乖乖領着他一起玩知道嗎?”
“睡覺。”冬青呆愣愣吐出兩個字。
翠枝不知道冬青有沒有聽懂她的全部意思,只知道冬青想睡覺,并沒有在意跟誰睡或是睡哪兒。
這樣也好,無憂無慮的,翠枝讓冬青躺好,給她蓋上被子,為兩人掖了掖被角,吹滅燭火悄悄退了出去。
冬青輕輕往外移了移,直挺挺躺在床邊上,大睜雙目看着黑漆漆的屋頂,就算離得遠了些,還是能感覺得到身側李二狗持續蔓延的體溫。
第一次躺在一個男人身邊,腦中不自覺想起二姑娘出嫁前夕,夫人身邊的嬷嬷偷偷摸摸交給她和二姑娘的小冊子。
小冊子上描繪了男女床笫之事,盡詳盡細,活色生香,看得人臉燒面熱。
夫人讓她好生伺候二姑娘和湘王,而她從未進過二姑娘和湘王的婚房。
冬青倒不是擔心李二狗對她怎樣,且不說李二狗現在摔了頭昏昏沉沉的,完全沒精力想那些龌龊事,哪怕李二狗好好的,他也傻得徹底,壓根不懂男女之事。
在她的計劃裏,過一段積雪化了,她摸清楚路線,就要離開這兒,至于李家,只能愧對于他們。
二姑娘對她打賞大方,除去這些年接濟城南乞丐的,她還剩下些積蓄,日後有機會送來給李家,償還買她回來的銀錢,償還他們一家對她這個傻子的善意,償還翠枝給她喂飯洗腳的一份情。
可她離開了這裏,又能去何處?二姑娘已經不要她了。
“你冷嗎?”
旁邊冷不丁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吓得冬青一個激靈,快要流出來的眼淚硬生生吓了回去。
本就移到了床邊上,這一吓把冬青吓得不由自主就往外瑟縮了一下,手底下一空,差點掉下床去。
一只強有力的臂彎攬住了冬青的腰,把她往裏帶了帶,“嘶……別掉下去了,我沒帶刺,不紮人。”
雖然冬青嬌小體重不大,還是牽扯得瑾瑜腦仁疼。
摔到頭不是說說而已,剛有意識時眼冒金星,耳鳴不斷,別人說話的聲音都很缥缈。
依稀聽見有人說二狗出娘胎就是個傻子,還剛剛娶了個水靈靈的媳婦兒。
睜開眼眼前盡是重影,看不真切,反正他餓得慌,嘴邊有東西就吃個飽,任由別人扶他躺着。
躺這麽個時間,已經好了許多,瑾瑜正躺着捋接收到的信息,不出意外的話他可能已經變成別人口中的二狗了。
果不其然,一會兒就有個姑娘帶着另一個姑娘來跟他睡……可他是個傻子就算了,給他娶的媳婦兒好像也是傻子,兩口子傻做一家。
冬青此時腦子一團亂麻,心口嘭嘭亂跳,不是說李二狗是個很少說話的傻子嗎?此情此景又如何解釋?
“你……你放開我!”冬青開始掙紮。
瑾瑜怕她又掉下去了,只得欺身壓着冬青扭動的軀體,摁住她的雙手,低聲道:“不要動,你會掉下去,你答應我別亂動我就放開你,我們好好說話。”
黑夜裏勉強看得清李二狗俊郎的輪廓,一雙眼仿佛煜煜發光,冬青垂下眸子不敢直視,輕輕點了點頭。
瑾瑜松口氣放開冬青,倒在一邊直抽氣,也不知道這腦袋什麽時候才不疼。
過了一會兒,瑾瑜明顯感覺旁邊的冬青十分僵硬一動不動,便轉頭看着冬青的側臉。
窗外白雪反光讓他只能看到一個剪影,嘴唇飽滿,小巧挺立的鼻子,睫毛長得不可思議,他甚至能看到長長的睫毛不安煽動着。
“我知道你沒睡,我們說說話吧。”瑾瑜等了一會兒不見冬青回答,自顧自說道:“我聽剛剛那個姑娘叫你冬青是嗎?冬青是一種會開花的常綠喬木,哪怕是嚴冬也綠得耀眼,種子和樹皮都可入藥,葉能清熱解毒,具觀賞性還渾身是寶,可謂是好看又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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