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君然

一席話過後,老包看冬青的眼神都變了幾分,他最開始多看冬青幾眼,是因為冬青青蔥水靈的模樣着實紮眼。

沒想到這個丫頭不僅長得标致,還見多識廣,對行情如此了解,伶牙俐齒說得頭頭是道,讓人無法反駁。

老包做了很多年買賣,俗話說無奸不商,心思轉了轉,“這位姑娘是明白人,不知如何稱呼?”

“我叫冬青,我們還趕着買些東西,能不能麻煩您把錢結一下,以後有這樣的貨色還賣給您。”冬青沒有跟老包打馬虎眼,生意該怎麽做還怎麽做,順便提一下以後的買賣。

“唉行,就這麽說定了。”老包很欣賞冬青耿直的作為,接過瑾瑜手裏的錦雞,往腰間錢袋裏拿了夠數的銀子。

先入為主的印象,老包直接把錢遞給了冬青。

冬青卻沒有伸手去接,推了推一旁的瑾瑜,“錢你收着。”

瑾瑜沒有推脫,從老包手裏接過錢掂了掂,他不知道這一小塊銀子夠不夠半兩。

眼神看向冬青,冬青微微點頭示意,她向老包暗示過還有下次買賣,老包這種老生意人不會少錢,而且她一眼看去就能大體知道銀子的重量。

兩人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老包的眼睛,老包對着瑾瑜擠眉弄眼,“老弟好福氣,這小娘子打着燈籠都找不着,就被你給娶了。”

“哈哈,過獎過獎。”瑾瑜心情愉悅,把銀子收好,牽起冬青的手,“娘子,我們走吧。”

冬青臉色微赧,掙脫手掌,低聲道:“大庭廣衆,也不嫌害臊。”

瑾瑜張口還未說話,旁邊就傳來一道清潤的聲音,“好巧,二狗哥你也來趕集。”

冬青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清瘦少年迎面而來,身着月白直綴,腳踩玄色布靴,面白無須,挺拔如竹。

瑾瑜并不識得少年,“不知你是?”

少年上下打量瑾瑜一圈,笑道:“我是陳君然,早些時候聽家父說二狗哥腦疾痊愈,如今一見果真是脫胎換骨,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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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君然,你也知道我曾經萬物不識,不記得你還請不要見怪。”瑾瑜跟陳君然客套一氣,他可以向陳君然讨教院試經驗。

“無妨,我們重新來過便是。”陳君然毫不在意,轉臉看向冬青,“這位就是嫂子吧?聽聞二狗哥娶得嬌妻,可謂喜上加喜。”

說完對冬青笑了笑,“君然見過嫂子。”

冬青沒有動作,瑾瑜忙打圓場,“不要在意,這是我的妻子,冬青,她患有腦疾,跟我從前類似,并非有意不搭理你。”

“嗯?”陳君然面露疑色,“小弟不巧看到方才一幕,嫂子怎麽看都不像患有腦疾之人。”

瑾瑜無可奈何看向冬青,陳君然看到冬青口齒伶俐的跟老包讨價,鐵定糊弄不過去。

冬青被當場抓包,只能長籲一口氣,道:“我不是故意欺騙別人的,很抱歉。”

瑾瑜看着陳君然,認真道:“還煩請不要往外說,老哥欠你這一回。”

“可以。”陳君然應承得幹脆,“作為交換,你們要告訴我事情原委。”

瑾瑜與冬青相視一眼,把前因後果告訴陳君然,不過冬青隐去了她準備逃走那一段,瑾瑜隐去他穿越而來的事實。

陳君然若有所思,“所以,你們并非真正的夫妻?沒有夫妻之實?”

冬青的臉上抑制不住泛起兩朵紅雲,僵硬的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不會随意往外說。”陳君然又看了對面二人一眼,心裏佩服瑾瑜的自制力,每日與冬青同床共眠,竟沒有夫妻之實。

片刻陳君然又道:“這樣一直隐瞞下去,終究不是解決之道,可曾想過坦白?”

冬青沒有說話,她又怎會不知道這并非長久之法。

“這個以後再說。”瑾瑜岔開話題,“我準備買一些筆墨紙硯,你可知道何處有售?銀錢幾何?”

“我領你們去。”陳君然率先走在前面,“可否詢問二狗哥買紙筆作甚?鎮子上的筆墨粗制濫造,紙質粗劣,堪不了大用。”

“是這樣,我準備參加科舉,自然要先采購筆墨紙硯。”瑾瑜開門見山。

“哦?”陳君然覺得驚奇,也理解窮苦人家的苦衷,“若是如此,二狗哥光買筆墨紙硯只怕不夠,我這次回家帶了四書與詩經,可以借與你謄抄。”

“如此甚好!”瑾瑜順水推舟接下這個人情。

在現代雖然看過四書五經,但并未深究,如今他若是花錢去買書,還得存許久才買得起。

賣文人用具的鋪子是一個很小的門店,名為墨染閣。

雖然附近幾個村子都到這裏趕集,但大半是窮苦人家,不至于遍地讀書人,筆墨紙硯銷量不大。

瑾瑜問了價格,計較着兜裏那塊碎銀能買些什麽。

裝訂成本的光滑潔白紙質需要五十文一本,竟比食鹽還貴了十餘文,粗糙的紙張三十文錢一沓,硯臺一百二十文一方,墨三十文一塊,毛筆分硬毫,兼毫,軟毫,都是以竹做筆杆,動物毫毛做筆尖,六十文一杆。

瑾瑜摸了摸兩種紙質,劣質草紙顏色泛黃,表面粗糙,好在韌性尚可,不至于暈染沾水就破。

“麻煩給我拿五沓草紙,一支硬毫筆,兩塊墨。”因囊中羞澀,瑾瑜沒有選優質紙張和硯臺,目前暫時克服一下困難,待日後再說。

陳君然算是老主顧,他帶着瑾瑜來買東西,店家收錢的時候還給瑾瑜便宜十文錢,本該二百七十文,只收了二百六十文。

瑾瑜對此自然喜聞樂見,如今他窮得叮當響,能省一文算一文。

“二狗哥,嫂子,小弟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你回去後直接來我家拿書。”陳君然帶瑾瑜買了東西,和瑾瑜和冬青告別。

“多謝。”瑾瑜打心底感謝陳君然,作為清水溝唯一的秀才,不驕不躁,心腸熱忱。

目送陳君然離開,瑾瑜掂一下重了不少的錢袋,他一小塊碎銀拿去付錢,店家用小秤稱了稱,找給他一大串銅板。

冬青問道:“你還剩二百四十個銅板,接下來要不要買些肉回去?”

“冬青。”瑾瑜沒有回答,而是一本正經叫了冬青一聲。

冬青不明所以,“嗯?”

瑾瑜拉起冬青的手,把剛剛買的毛筆交到冬青手裏,“我兌現承諾買了紙筆,從今而後你就是我的先生。”

冬青看了看手裏那杆劣質毛筆,“你自放心,我說過教你識文斷字,便不會食言。”

瑾瑜直直看着冬青的雙眼,“我的意思是,留下來,我知道你一直在尋找離開的機會,但你說過在這世上已無親無故,我們同為無根草,何不一起紮根相互依存?”

冬青垂下眸子,捏着毛筆的手緊了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容易認真,被二姑娘發賣過一次,不知道自己能否經得住再一次背叛。

畢竟人心隔肚皮,冬青與瑾瑜相處不過數日,雖瑾瑜不招人厭煩,待人溫和有禮,可二姑娘又何嘗不是?

十年的主仆情分,二姑娘明知被發賣的仆人會是什麽下場,依然毫無預兆将她發賣給了人牙子。

“留下來。”瑾瑜知道冬青的顧慮,“我會撕毀你的賣身契,設法解決你戶籍的問題,不勉強你與我成就夫妻之實,你名義上是我李瑾瑜的妻子,我們就是一家人。”

冬青神色動了動,“撕毀賣身契……”

她六歲入奴籍,從來都不是自由身。

瑾瑜點頭,“對,撕毀賣身契,找一戶清白人家入籍,以後你就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再沒人能夠限制你的自由,不用逃跑,只需一道路引,黎國之境皆可去得。”

冬青緊咬貝齒,過了片刻才道:“我要親手撕毀賣身契,賣身契一毀,我便留下來。”

就算她能順利逃走,改名換姓,賣身契也如同懸在頸上的一把刀。

如今能撕毀賣身契,擺脫奴籍,光明正大行于世間,有何不可?

沒有了賣身契,她便不再低人一等,不再是李家的所有物。

“成交。”瑾瑜莫名松口氣,才發現自他提議冬青留下,便渾身緊繃。

他是異時空的一縷孤魂,得知自己穿越成窮苦農夫的事實,并非像表面那般淡然從容,他的心底充滿對未知世界的懼怕。

只因為醒來時身側躺着的少女,淡化了心裏的恐懼,從而不至于空虛孤獨。

瑾瑜不想冬青離他而去。

“那……我們去買一些肉,回家吧。”冬青緊緊握着瑾瑜遞給她的筆,轉身往賣肉的地方走。

瑾瑜喜上心頭緊随其後,“好。”

只剩下兩百四十文錢,買些肉确實回去比較實用,不沾油水沒力氣幹活。

在深山農家,有力氣才能吃飽飯,換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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