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抄書
翠枝無奈的嘆口氣,“冬青她不傻,一開始就是裝的。”
“裝的?!那意思二狗不傻了,他媳婦兒冬青也不傻?”大狗腦子有點懵,怎麽着就能兩個都不傻了呢?
翠枝點頭,“就是這麽個意思,咱家從今往後都沒有傻子了,冬青和二狗看上去比咱們家所有人都精明。”
“嘿!這下二狗賺了,冬青細皮嫩肉的……”
大狗話音沒落,就挨了翠枝一巴掌,“怎麽說話的?你可是冬青的大伯子,沒羞沒躁!”
大狗自覺失言,“不是,我就是那麽個意思,那還得感謝冬青,她裝傻我們才能花三兩銀子就把她買回來。”
“也許吧……先吃飯再說。”翠枝轉身回屋,有些憂心。
最開始是因為二狗是傻子但幹活不虛,翠枝覺得一舉兩得,自己得利還能解決二狗後半生的生計問題,才勸說李老漢夫婦買個傻丫頭回來給二狗做媳婦。
後來二狗莫名其妙就好了,翠枝心裏欣喜的同時心裏還有些內疚,怕二狗發現她原本的打算,但依然勸說一家人留下冬青。
男子始終粗枝大葉,兩兄弟之所以會不和,大部分都是因為兩家的妻子不和。
而冬青心智純良,只要她好好待冬青,就不存在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算計而不和。
可最終,冬青的傻只是裝出來的,實際上心靈通透。
有老一輩趙氏和王氏的前車之鑒,翠枝擔心冬青會不會太過勢利,如果冬青處處算計打壓大房,她不可能當個包子任人欺壓,冬青和她鬧起來,大狗二狗就不能好了,而且她能不能算計得過冬青還是兩說。
李老漢顯然沒想這麽多,之前想着如果二狗好了瞧不上傻媳婦,打算把冬青轉手賣出去,娶個機靈的回來。
這下冬青既然是裝傻,還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兒?
冬青沒有坐下吃飯,“你們先吃吧,我把這個豬肺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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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清水把那堆殘渣清洗了一遍,放在火上煮着,一會兒剁碎了拌上飯給三狼吃。
翠枝在跟李老漢和大狗說事情始末,大狗眼睛一亮,“嚯,弟媳婦你還真是湘王府的丫鬟吶?”
冬青燒火的手一頓,“以前是,今後都不再是了。”
自二姑娘把她發賣那一刻開始,她冬青就和湘王府再無瓜葛,和二姑娘……再無情義。
大狗不了解其中緣由,“那是當然,你今後是咱們李家的媳婦。”
瑾瑜起身把飯碗遞在冬青手裏,“我吃完了,你來吃吧,我燒火。”
“嗯。”冬青沒有推阻,接過飯碗坐下吃飯。
“你們覺得怎麽樣?”翠枝把話題繞回來,“冬青她要為自己贖身,說湘廊破廟裏她藏了銀子,二狗和爹去拿。”
李老漢皺了皺眉頭,“冬青,你也不能确定銀子還在不在,若是我們去了,銀子沒了,豈不是白跑一趟,耽誤功夫。”
“那是十多兩銀子,值得為此耽誤功夫,在被發賣前兩日我才去看過,銀子都還在,距現今沒過去多久。”
冬青看了李老漢一眼,神色動了動,再看瑾瑜便安下心來。
瑾瑜在一邊道:“要是你們嫌費事,那便我一人前去,明日是大年三十,後天一早我就出發,去到縣上搭車,應該不用幾日就能回來。”
聽說瑾瑜要獨自出這麽遠的門,王氏心裏一急,看着李老漢,“他爹。”
李老漢擺手道:“罷了罷了,二狗你腦子剛剛才好,我和你娘都放心不下,還是我與你一同去吧。”
這事就這麽定了下來,瑾瑜與冬青一起把雜碎剁了喂給三狼,王氏突然把瑾瑜叫出門外。
王氏的舉動讓瑾瑜摸不着頭腦,“娘,有什麽事不能當着冬青的面說?”
“是這樣的。”王氏左右看了看,才踮腳湊到瑾瑜耳邊,奈何瑾瑜太過高大,王氏踮一下竟沒能成功。
瑾瑜只得彎下腰配合王氏,王氏的耳語讓瑾瑜略微赧然,“娘,這事您別操心,沒見紅是因為我與冬青未行夫妻之禮,不是因為冬青不潔,我辦,今夜就辦。”
王氏對瑾瑜床上沒見紅而耿耿于懷,之前想着冬青是傻的,也就一直沒問,沒有心智代表不是自願,本質上還是幹淨的。
但如今冬青坦白一切,這就讓王氏難以忽視這件事,忍不住來找瑾瑜問問,到底是什麽原因,要是沒行房就趕緊行了再說。
瑾瑜是個現代人,他看中的,是冬青人性的閃光點,善良,聰慧,堅韌,遭受不平等待遇依然三觀端正。
“那就好。”王氏得到瑾瑜的保證,才滿意的轉身回屋。
瑾瑜回到竈屋,冬青正在洗三狼的飯碗,“娘找你說了什麽?”
瑾瑜随意笑了笑,“沒事,就是讓我看着你,別讓你跑了。”
“我不會跑的。”冬青收好三狼的碗,洗漱過後跟瑾瑜一起回卧房。
瑾瑜從竈屋順了一塊碗的碎片,站在床邊尋思割哪裏,他說過不會勉強冬青,但又要一勞永逸擺平王氏的疑慮,所以打算跟電視裏學一學。
鋪床的冬青起身,奇怪道:“你拿削皮的瓷片做什麽?”
瑾瑜沒有回答,撩起褲腿,往小腿上劃了一個不大的口子。
冬青驚呼一聲,“你做什麽!”
“噓,不要聲張,方才,娘找我其實是為了這事。”瑾瑜用手指從傷口上沾染血液,胡亂往床單上抹了一氣,床單中央就布滿零星的紅。
冬青先是愣了一瞬,随後面色通紅,手忙腳亂的找布條,小聲道:“我……我給你包紮傷口。”
“不用了。”瑾瑜看着傷口不滲血就放下褲腿,傷口本就不大,他專門找了不顯眼的地方割,不可能下死手把自己割到需要包紮。
冬青不自覺拽着衣角,“謝,謝謝你。”
瑾瑜爽朗一笑,“不礙事,不疼,我們抓緊時間抄書才是正事。”
瑾瑜把陳君然借給他的書拿出來,一一擺在桌上,“詩經孟子各三本,論語大學與中庸各一本,中庸和大學不厚,只要按照書上的字體大小來抄,這五沓紙應該夠用。”
冬青點點頭,“應該是夠了的,若是不夠,待你取回銀錢,咱再去買上幾沓就是。”
瑾瑜鋪好紙張,把茶碗翻過來,用檐口壓住紙的上端,“冬青,我不會寫毛筆字,一些字我也不大認得,還要請你指教。”
“嗯,我給你磨墨。”冬青走到桌邊,才想起瑾瑜并沒有買硯臺,無處可磨。
“來用這個。”瑾瑜往冬青手裏塞了一塊細長滑溜的鵝卵石,“我今天特地在河邊撿的,應該能用。”
冬青看着手裏的鵝卵石,不禁莞爾,噗嗤笑出了聲,“你可真是機靈,如此又用何物盛墨?”
“以碗盛墨。”瑾瑜又取一個茶碗,将墨塊放進去。
“甚好。”冬青笑意難止,往碗裏加了水,用鵝卵石慢慢磨起了墨。
瑾瑜打開論語,執起毛筆,蘸了墨水下筆書寫。
這應該只算是臨摹,因為瑾瑜對繁體字不熟,而且不會毛筆字,好在他曾經學畫,讓臨摹相對容易。
冬青看着瑾瑜寫了整整一頁,不禁道:“你悟性很好,只不過動作太過僵硬,有許多壞毛病,如此下去你的手臂難以持久。”
“我還以為你要任我自生自滅了,不如你來寫幾個讓我觀摩,我也好直觀的學習。”
“嗯。”冬青接過筆,纖纖玉指捏着筆杆,筆杆的黑與肌膚的白形成強烈對比。
輕挽袖口力運筆尖,點頓提懸起回落逆,整個動作輕盈且優雅,一行行清逸靈秀的字體躍然紙上。
當年二姑娘的功課,大都由冬青抄寫,倒是讓冬青長了些本事。
瑾瑜嘆為觀止,冬青這一手毛筆字,實在賞心悅目。
冬青寫了兩列便停下,“可看仔細了?你初學就寫這小楷,為防止力道不穩,可枕腕書寫,沒有筆鋒也無妨,但切記放松肌理,以五指執筆,手心空虛,心随意動,待你熟悉了,便可行雲流水。”
“看仔細了。”瑾瑜又拿回毛筆,經冬青調整,執于毫毛上一寸處,将手腕枕在桌上,放松小臂肌肉與五指關節,再來書寫果然輕松許多。
瑾瑜一邊炒一邊記住這個字的寫法,不認識的字便詢問冬青,解其所表,複理解整句含義。
冬青安靜坐在一旁,拿出今日所買的布料和針線,找來一件破爛的舊衣裳,照着翠枝給她那雙鞋的大小剪鞋樣。
時不時剪去燭芯,看瑾瑜姿勢不對就糾正一下,直到瑾瑜習慣正确的姿勢書寫為止。
夜深了,只剩下燈芯噼啪之聲,兩人靜靜相對,各司其事。
此情此景,當稱歲月靜好。
瑾瑜再看到生澀詞語時,轉頭一看,冬青已經趴在桌邊入眠。瑾瑜擡頭一觀天色,确實到了該睡覺的時辰,何況今日走了這麽許久山路。
瑾瑜彎腰輕輕将冬青抱起,冬青此時困倦得緊,臉埋在瑾瑜胸膛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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