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牽扯
冬青用四兩銀子,從王氏手裏換回半張賣身契,将兩半賣身契重合,直直看了半晌。
從今往後,她便是自由身。
冬青轉向一旁認真抄書的瑾瑜,“能否請你幫我一個忙?”
瑾瑜擡眼,“嗯?你說就是。”
冬青把賣身契推到瑾瑜跟前,“你在後面寫上,契約所載之人付訖銀錢贖身,故,契約由所載本人持有。”
“還有什麽要寫麽?”瑾瑜按照冬青所述,在賣身契上寫完這段話,他以為冬青把賣身契拿回來是要撕毀的,沒想到又拼了回去。
冬青搖頭,“這就夠了,只需你在這個後面摁上手印。”
有了李二狗的手印,就表示她為自己贖了身,再沒人能歸置她的去處,以防旁人鑽空子作文章。
不過她依然還是奴籍,待湊齊銀錢入了農籍,可以把賣身契徹底銷毀,她就真真正正是個人,而非一個貨物。
解決了賣身契歸屬的事,冬青的心寬了一些,她再不用擔心什麽時候就被轉手賣出去,而下家是好是惡她一無所知。
坐在床邊拿出剩下的銀子算了算,十七兩又三錢銀子,四兩贖身,還剩十三兩又三錢,加上這些天接的幾份活,是十三兩又四錢銀子。
冬青按照自己說的,把長命鎖拿去鎮上的當鋪當了二兩銀,加起來一共十五兩又四錢。
回程的路上花了四錢買布料和絲線,現在手裏剩下十五兩整,還差一兩就夠付她欠缺的稅銀了。
買回來的布料絲線,冬青準備繡荷包做鞋,拿去集市出售,比就坐在家裏攬活客源廣上許多。
這個鎮子只有只有兩個村天災嚴重,清水溝就在其中,其餘數個村子本不如清水溝,兩年下來已經趕超了清水溝,集市上定會有不少人願意購買荷包繡鞋。
過不了多久,她就能存夠繳稅的錢,再存一些給縣太爺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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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桌邊的瑾瑜見冬青看着那一小堆銀子發呆,放下手裏的書走到冬青旁邊,從懷裏掏出一小塊碎銀,約摸六錢左右,是他這些天賣野雞野豬,買了蠟燭還剩下的。
瑾瑜把小半塊銀子放到冬青手裏,“這個給你。”
或是因為現代平民百姓都不用交稅,瑾瑜覺得黎國賦稅徭役都挺重的,好在比較人性化,鬧了災荒的地方,依情況輕重減免賦稅。
“給我作甚?我不要你的。”冬青把銀子推回去,她的銀錢不交公旁人已經有輕微看法,若瑾瑜再把自己的錢給了她,那些看法就該擴大了。
聽了冬青的顧慮,瑾瑜尋思一下覺得有幾分道理。
但他和冬青白日裏都跟着下地幹活,夜裏點上蠟燭,他在冬青的指點下抄書學習,冬青指點他之餘還要做女紅。
他們白日裏做的事不比家裏任何人少,地裏的收入,除了吃飯以外他們根本不染指。
冬青和他的錢,都是在幹活之餘努力賺的外快。
而且食鹽和肉是瑾瑜用外快賺的錢買的,家裏人沒有道理惦記他們的銀錢。
瑾瑜道:“我們的錢不能上交,一文都不行,人都有慣性,一開始我們不耽誤幹活還能給錢,他們也許會覺得過意不去,但時間一久,習慣了就會覺得理所當然,到時不管家裏有什麽事,他們都會習慣依賴于我們。”
瑾瑜說的不無道理,如果潛移默化發展到這個地步,人就會習慣依附于能給他們幫助的人,瑾瑜和冬青又不能硬起心腸棄之不顧,越是伸出援手情況就只能越是惡化。
這種情況随處可見,對誰都沒有好處,很多人家因為沒有防患于未然,強的越強,弱的有靠頭就越弱,時間一長,導致心理不平衡,手足反目。
冬青蹙起黛眉,“可……若是我們一開始就棄之不顧,他們心裏依然會不平,我們有能力賺得銀錢,卻不顧兄弟情義,一文錢都沒有分給他們。”
古人看重宗族,時興大帶小,一家興旺總是要對宗族伸出援手。
她們若一毛不拔,只怕除了大狗不平衡之外,瑾瑜的父母也會覺得瑾瑜不近人情,同樣會導致六親不近的後果。
只要一牽扯利益,總會生出些隔閡。
瑾瑜突然展顏一笑,“誰說伸出援手一定要直接給錢?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冬青心思靈活,一點就透,“刺繡是沒辦法授人以漁的,那需要長年累月的積累,而且嫂子和娘的手因為常年勞作,骨節變形且粗糙,會把緞面繡線刮起來,不适合刺繡這樣的精細活兒。但我會很多口味清新的小點心,我可以教嫂子做,保證新奇又容易入口,銷量會很好的,比荷包鞋子都容易賣。”
瑾瑜看着冬青亮晶晶的眼睛,心裏頓時一片柔軟,輕聲道:“冬青,你還有什麽是不會的?”
“我?我對農活不在行,這些天下來,總覺力不從心,指頭還有些疼,泥土讓我的手粗了些許,我擔心我的手也變形,以後可能不能再拿繡花針了。”冬青看着自己的手,一本正經的回答。
瑾瑜結實有力的手臂将冬青攬入懷裏,摸摸冬青柔順的發,“傻瓜,我說過你不用跟着下地,我有的是力氣,我養你,你只需在家做我的先生就好。”
瑾瑜的聲音震蕩胸腔,透過不厚的衣裳印在冬青身上,冬青覺得那震蕩仿佛震得她渾身酥麻,忙掙了掙,卻沒能掙脫。
“你,你先放開我再來說話!到底誰是傻瓜?娘和嫂子同樣是女子,她們做得我為何做不得?我也要吃飯,怎能優待自己?”
瑾瑜執起冬青的手,摸了摸,“嗯……确實是粗糙了不少,你的手有更大的價值,做農活變了形,不是明智之舉,你明日就與嫂子說點心的事,若是成功,嫂子與你都不用下地,賺的錢卻比下地多上許多。”
“嗯。”冬青點點頭,收回自己的手,尋思着改天去集市采購材料,她出成本和手藝,翠枝跟着學。
生意做起來之後,日常開銷就從收入裏出,開銷剩下的再與翠枝平分,這樣大房也有了除莊稼之外的收入,還會對她心懷感激。
說起額外收入,瑾瑜的陷阱已經好些天都沒有困住野物。
奇怪的是他每次去看,時不時一些陷阱都是被觸發了的,上面卻沒有拴住東西。
瑾瑜想着該換個地方布置陷阱,否則再這樣下去,他要連自己的筆墨紙張都買不起,又何談幫助冬青湊錢入籍。
冬青刺繡的手藝這些天在清水溝傳開了,倒不是因為翠枝時常穿着那雙鞋,翠枝要下地幹活,那雙鞋早就洗幹淨了放在櫃子裏。
這事能傳開,全靠村長家的三個兒媳,仨都是愛炫耀的主兒,鞋子完工就迫不及待的穿在腳上,四處走動。
因此,又有幾單活兒找上冬青,晚上瑾瑜念書的時候,冬青就把花色給繡了出來。
隔壁大伯家的幾個女眷有些坐不住,剛知道那鞋是冬青繡的沒幾天,趙氏領着三個兒媳,到李老漢家串門來了。
唠着唠着,趙氏就把話題扯到了冬青身上,對着王氏道:“桂花啊,你們家這次可算是撿着寶了,本以為便宜沒好貨,沒想到你們三兩銀子,能買回來冬青這麽個稀罕人兒。”
王氏有些自得,“那可不是,咱們家冬青長得出挑,人又能耐,關鍵是還幹淨。”
說着王氏湊到趙氏耳邊,悄聲道:“冬青初夜可是見了紅的,跟那些被人買來買去作弄過的破鞋不一樣。”
趙氏驚訝一瞬,暗自啐了一口,不就是運氣好點,恰好買了個幹淨的回來。
面上卻跟着王氏笑得開懷,“那是,冬青的本事咱清水溝的人可都見着了,啧啧啧,那是一絕!只不過這外人都穿上了冬青繡的鞋,咱們自家人倒還沒有親自欣賞一下,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那倒不是,冬青最開始做的鞋,給了翠枝,冬青跟翠枝感情好着呢,不像別人家,妯娌吵得不可開交。”
王氏越說越覺得自家兩個兒媳争氣,整個人都眉飛色舞,“而且啊,冬青來我們家之前是湘王妃身邊的大丫鬟,有積蓄的,把我們買她回來的三兩銀子的添上了,還多一兩呢!”
“還有這等好事!?”
王氏這話一出,羨煞了趙氏和三個兒媳,她們也許窮盡一生,也見不着湘王妃那等人物。
何況李老漢家娶個媳婦兒,竟然不用出聘禮,媳婦兒反而倒貼一兩。
不用應付親家就罷了,這媳婦兒本事還不小,是個會下金蛋的雞。
幾人免不了回頭,細細打量坐在一旁的冬青,暫時都忘記了她們來李老漢家的初衷,是為了讓冬青給她們幾人做繡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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