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必先得心
欲得其人 必先得心
回到寝室的時候幾個人都還在玩電腦。
王萌看到他們回來就說:“我們都洗刷好了,熱水瓶都滿的。”然後爬上了床。
這小子敢情是在等他們回來。
胖子看他們回來也松了口氣:“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吳邪笑了起來:“他能對我怎麽樣啊,男人和男人難道還能懷孕不成,不過還好小哥救場,不然誰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就說叫你不要去。”老癢悶悶地說道,顯然這家夥心裏還有芥蒂,然後對着張起靈點了點頭說,“謝謝小哥。”
“天真,要真要找個男的,我看小哥挺好,要不你就跟了小哥,我們也放心。”
正在櫃子裏找睡衣褲的吳邪恨不得自己能鑽進櫃子裏永遠別出來,人家張起靈還在這呢,能這麽亂說話麽?
“你……你……瞎說什麽呢。”什麽亂七八糟的。
王萌探出腦袋,看看吳邪再看看張起靈:“可以試試。”
吳邪拿了個新的內褲,運動短褲和T恤交給張起靈,臉紅得跟番茄似地:“小哥….你先去洗涮吧。”
張起靈點點頭,看着吳邪發紅的臉,覺得自己的臉似乎也要燒起來了。
這感覺像什麽呢,像一對新婚夫婦,然後朋友親戚都說“哎呀,趕緊去洞房,早生貴子”的感覺。雖然自己也很想可……竟然會感覺害羞。
門外胖子還在叽歪。
“天真,你真的不回去?花兒爺……花兒爺他知道嗎?”胖子肥胖的身子開始往上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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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劃了劃鼠标,看着新浪首頁的新聞說道:“知道的,昨天打電話的時候就說了。”
寝室裏安靜了下來,只有鼠标點擊的聲音,看到一則娛樂新聞,某大導演的新戲要開拍,細細看着名單竟然有張起靈。本來想問張起靈,可想想又不對,胖子他們還在呢。
“吳邪,吳邪!”是老癢。
“啊?怎麽了?”
“靠,你想什麽呢,你和花兒爺怎麽了?”他們之間的不對勁多多少少是看出來了,一個私下裏打他們電話探聽吳邪的消息,一個不再提起花兒爺。
吳邪不想說什麽,這些事情說來複雜,其實也就那樣,曾經懵懂的時候喜歡過對方,可究竟是哪種喜歡其實并不清楚,也不知道這種喜歡起源于哪裏。相互之間的需要,相互之間的給予,相互之間彼此依偎,有彼此的地方就是彼此的歸依。
正想着,張起靈洗涮好出來,穿着吳邪的運動短褲,腿白而修長,又有力量,其實那條運動短褲是曾經學校長跑時候用的,和平角褲子差不多,更為寬松點而已,不穿內褲還能走光,身上寬松的T恤把張起靈襯得有些單薄。
秀色可餐,吳邪腦子裏閃過這幾個閃亮亮的大字,臉上不禁又紅了起來。
“小哥,你先上去睡吧。”
張起靈放下自己的衣物低頭看了看腦袋快埋進屏幕的吳邪。
“嗯。”
張起靈往上爬了上去,吳邪擡起頭看,不看不要緊一看臉更紅了,自己的運動短褲下擺敞開的褲腿能看到自己拿給張起靈的黑色內褲,隐隐還能看到那凸起的大包。
感覺臉要爆掉了。
迅速拿起自己的衣褲竄進洗手間,現在還不能洗澡,怕弄濕傷口,只能用毛巾擦洗下,還好現在天氣涼快了,要不然非臭掉不可。
出來的時候老癢還沒上床:“老癢,你怎麽還不睡,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啊。”
老癢回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吳邪,拖着人字拖,穿着大T恤,沙灘褲:“早起的蟲子被鳥吃!”
胖子床上又有點動靜:“胖爺的鳥兒沒人吃。”突然又覺得房間外人在,“咳,天真,你真的不回去?”
吳邪愣了下,又點了點頭。胖子八卦的本性從來沒有改過,剛才的問題沒有回答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反正我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小花遲早是會成家,自己又何必成為別人的一個煩惱呢。
“花兒爺找我們問過,說……說秀秀是不是找你說過什麽?可你小子嘴巴緊的什麽事都爛心裏,你好歹和哥幾個說說你心裏的想法,我們也好幫幫你。”
“沒什麽,你們不要多心,我只不過是想自己闖闖,老躲在他背後做什麽。”
“你小子真是要急死胖爺了,闖可以啊,花兒爺也沒有擋着你啊,護着你有什麽不好,在北京我們的地盤,你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吳邪也就看了看他們,不吱聲,有些東西多說無益,有些事情說出來未必對誰都好,既然決定離開就必須舍棄很多,直到彼此可以坦然面對彼此的友情,而非暧昧不清的關系。
爬上梯子,張起靈睡在內側面朝外已經閉上了眼睛,背部貼着牆壁給他讓了個比較空的位置,爬過去躺下。
看到旁邊床的胖子還坐在那裏死死地盯着他,看來是真生氣了,他們為自己老遠的跑杭州來讀書,自己還什麽都不願意說。
“我不是不想說,你也知道和你們說了就對和小花說了一樣,我怕他和秀秀出問題,他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發起飙來太狠了。”
“更何況,我确實想要自己的生活,老九門的那些生意我不想插手,待在那兒,三叔肯定會讓我接手吳家。你也看到了生活在老九門的人,有哪幾家人是太平的,我志向不大,從小到大我渴望的是什麽你們都知道。你覺得我要留在北京,還有自己的生活嗎?”
暫且不去說小花會怎麽樣,起碼自己再待下去第一個傷害到的就是秀秀那丫頭,誰能接受的了自己的未來老公把一個朋友看的比她還重要,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也确實喜歡着小花,不然按她的性子怎麽可能會嫁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其次,要是因為自己導致了小花和秀秀不能結婚,那麽小花的處境就會很危險,這些小花其實很清楚,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未來該怎麽走,可他實在太看重他吳邪,受不了他受一點委屈,自己就成了個禍害和軟肋。
再然後,就是自己,總不能躲在他們背後一輩子,他也不是那麽窩囊的人,該做什麽他心裏清楚的很。
說着就覺得自己其實挺無助的,胖子他們肯定不能理解,所以那些東西只有自己咬碎牙往肚子裏吞。不禁紅了眼眶。
胖子不吱聲低着腦袋,老癢關了電腦也坐在那沒有動靜。
吳邪嘆了口氣:“睡吧,等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們。”
傷春悲秋不是吳邪的性格,他骨子裏有溫柔也有俠骨,考慮的事情也比較全面,張起靈睜開眼睛看向吳邪,他也正側過身來,對上張起靈的眼睛。
把薄被替張起靈蓋上:“小哥,睡吧。不好意思。”
說是叫他過來睡,結果弄的這麽不開心。
老癢熄了燈,都很安靜。
因為剛才的情緒吳邪一下子睡不着,眼睛有些泛酸,又漲又熱,張起靈就睡在邊上,要是真的哭了,那就太丢人了,可心裏的某種委屈怎麽也擋不住。
把手臂放在眼睛上,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耳邊是外面稀稀拉拉的幾聲蟬鳴,再冷一點,應該會全部都會死去了吧。
有只溫熱的手,把擋在眼睛上的手臂拿開,拇指輕輕的在他眼睛上撫摸着,吳邪知道自己丢人了,二十歲的男人竟然掉了眼淚,還被別人知道。
那只手穿過他的另一條受傷的手臂撫上他的背,把他往他的方向拉去,張起靈的手臂穿過吳邪的頸窩讓吳邪的腦袋靠在手臂上。
一個安靜的擁抱,讓人安定的氣息,吳邪把臉埋在張起靈的頸窩裏,感受着這個安靜而又溫暖的懷抱,溫暖讓眼淚掉得更兇,想把一切的委屈都宣洩出來。
懷裏的人哭得很兇,可就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肩窩裏溫熱的液體一直不停地滲出來,讓他的心也跟着流淚了。
要強,又溫柔,想有人能明白,卻什麽也不肯說,這個倔強的人。抱得更緊了些,讓他淪陷的不能自已。
張起靈醒來的時候寝室裏已經沒有人了,他看過課程表,今天晚上所有的選修課和正課全部停了,因為即使上肯定也會有絕大部分的學生請假。
昨天吳邪就那樣哭着哭着睡着了,像只受傷的野貓,在外面流浪了太久找到一個栖身之所那般,很乖,乖得讓人心疼。
他一向睡的不深,吳邪起床的時候幫他蓋了蓋被子,集體出了門以後又回來過一次,站在梯子上看過他一會,下面的桌子上應該有早餐。
調整了個睡姿,枕頭和被子上有吳邪和自己的氣息,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條狗,或者任何一種有領土意識的動物,喜歡在自己地盤上留下自己的氣味,上次送過來的衣服也是,細細想來卻是發現,其實是自己想沾染上吳邪的氣息,四年前叫朋友調配出這個味道,聞着就感覺是吳邪的味道,一直用到現在。
究竟是自己想被私有還是想私有吳邪?沒有去細想過,也許都有。明天就要一起生活一個禮拜了,應該需要有所突破了,不能再慢吞吞的,不想吳邪心裏還想着那個人,他有些受不了那樣了。
洗涮完,拿着兩個包子一個豆漿出了門,八點多,太陽已經挺大,已經不像九月初那麽炎熱,空氣清涼帶了點桂花香味,宿舍區很安靜,安靜的有些讓人心裏空蕩蕩的,綠化帶的樹葉上還有些早晨的露水,地上有些潮濕,是早上後勤人員打掃過了,從來沒有這麽細細看過這個地方。
吳邪發短信問過張起靈是否起床了,是否吃了早飯,不得不說吳邪其實是個挺會照顧人的一個孩子,如果娶妻生子應該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可惜已經太遲了,他已經定下他了。
下午回到寝室,胖子他們簡單地收拾了些東西,出門的時候看了看吳邪,沒有吱聲。
“走吧,回來給我帶好吃的。”吳邪笑着揮了揮手。
老癢和胖子看上去心情不好,也許他們意識到四個人的友情即将面臨解體的危機,也許他們是怪他的吧,怪他的決絕,怪他的冷血。
或許他們是明白的,再怎麽樣,吳邪不管去了哪裏和誰一起了,最後的最後,他們還是會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只是時間問題,當一切都順理成章塵埃落定後,還會聚在一起,直到盡頭。
吳邪也有想過,當一切都成為定局,也許是可以再在一起耍酒瘋的,可不是現在。
最後出門的是王萌,他家還是比較近的,餘姚,上了動車頂多一個半小時就能到,出門的時候那家夥扯了扯吳邪的袖子:“老大,別害怕,那天那個光頭講的都只是故事,世界上沒有鬼這東西的,嗯?別怕別怕,我先走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聽完吳邪愣了會,然後就笑了出來,感情這家夥自己一直在害怕那天的故事,真是人如其名,夠萌的。
話雖這麽說,當走廊幽暗的燈光亮起,長長地走廊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每個房間裏似乎都沒有了人,強烈的透視效果确實很容易想起某些恐怖鏡頭。
吳邪開着電腦聽着歌,一邊收拾些東西,其實他也沒多少東西可以整理的,只不過是過去住一個禮拜而已。
張起靈剛短信的時候說還在工作,跑下去吃了點東西,天就暗了下來,這個時間段天暗下來很快,也許就眨了下眼睛,就已經暗了幾分,天邊雲層裏倒還透出幾分紅色。這樣的宿舍區就像是蒙上了層灰,吳邪找了個臺階坐下,看着稀稀落落的幾個人,突然間的空曠,好像世界就只剩下那麽幾個人了。
上樓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站在安靜的寝室門口看着不知道該說白慘慘還是陰森森的走廊,突然想到一個詞,逢魔時刻,不禁打了個寒顫,都怪王萌這小子。
翻了翻新聞,張起靈那片子貌似是剛好十一結束就要開拍,難怪最近那麽忙,應該是在聯系那邊吧,其實自己對那些一點興趣也沒有,到底是沒興趣還是厭惡說不上來,只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去接觸那些。
雖然是配角,但應該還是會很顯眼吧,他在哪裏都很顯眼。
十點半,寝室還是熄了燈,當時住校的時候大家都在猜測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熄燈時間究竟是人控制的還是有個系統控制着的,不過那些也都沒什麽意義,電腦還有些電,屏幕透出亮白的光也只夠照到床下桌子這一偶,除了電腦偶爾風扇的噴氣聲,一切都像似封進了密封袋子裏,安靜的讓人窒息,這就是所謂的萬籁俱靜?
吳邪關了電腦,躺上床,把頭埋進被子裏,又想起那個鬼故事,安靜過了頭就聽到外面有些細微的聲音,而且越來越響越來越接近,世界上哪裏來那些東西,騙騙小女生的東西竟然讓他有些心虛。
也許是大型的貨車在馬路上開過的聲音,也有可能是過堂風,更有可能是沒有回去的同學,廁所裏也會有水流聲……所以還是趕緊睡吧。
吳邪探出腦袋,外面走廊的亮光透了進來,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可以看到眼皮下微微的白光,果然還沒有習慣一個人。
“哔哔”手機震動麻了一邊的腦袋。
“啊!”吳邪吓了一跳,趕緊拿出枕頭底下的手機,是張起靈的消息。
“睡了?”
不知道是被吓得還是什麽,心跳得快蹦出胸口了,吳邪拍了拍胸口,撓了撓頭,還是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是張起靈透着些疲憊卻溫柔的聲音,似乎微微輕笑了一聲:“還沒睡?”
吳邪感覺可以看到張起靈的表情,嘴角微微的往上勾着,半磕着眼睛,眼神溫柔,聽着想着,發現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有問題。
趕緊清了清嗓子:“小哥,你回家啦?”
“沒有,在車裏,剛從市區回來。”
“哦……”突然間不知道要說什麽,有些緊張,為什麽緊張?自己也說不上來。
張起靈那邊也沉默了會:“吳邪,你是不是在害怕?”
“害……害怕?老子才沒有,又……又不是沒有一個人睡過。”說實話他還真沒一個人待過。以前在北京,要是小花有事情不能回來都會叫老癢和胖子他們作陪。
又好像聽到張起靈那邊輕輕的笑了下:“喂,是真的!”臉可不是這麽丢的。
“呵呵,嗯,我知道。”張起靈頓了頓,“那我先挂了。”
“嗯……”
挂了電話吳邪又把腦袋埋進被子裏,能聞到張起靈身上的味道,其實他車子來載他一下也方便的吧,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吳邪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了滾,又狠狠的“嗯”了聲,開始蒙頭挺屍。
越是要忽視越是明顯,外面有些聲響,有腳步聲……好像不對,是女鬼腦袋走路的“咚咚”聲。
這聲音太真實了,背後感覺都冒了冷汗,吳邪心裏在吶喊,原來老子和王萌那家夥是半斤八兩的貨!
“咚咚、咚咚”……好像真的太真實了。
“吳邪,是我。”張起靈的聲音。
爬下床開了門:“小哥,你怎麽來了?”
“嗯。”
吳邪一愣,這嗯什麽嗯啊,重要的是這是怎麽上來的?
黑漆漆的房間,走廊的燈照進來在房間裏拉出一個長長的門框,還有兩個交疊的影子。
把張起靈迎進門:“小哥,你怎麽進來的?”
張起靈看了看吳邪,太黑,看不清楚,找了把凳子坐下,沿着電腦桌邊緣摸了摸:“爬進來的。”
倒水的動作停了停,爬上來那得有點本事,把水端給張起靈,也拿了個凳子坐在張起靈面前:“有點燙,你學過功夫?”
吹了吹杯子,熱氣就冒了出來,烘在臉上,有些燙,擡頭看着吳邪倒印着路燈點點亮光的眸子:“你……還好吧。”
吳邪摸了摸鼻子,眼睛看了看門不知道張起靈問的是昨天晚上的事還是一個人住寝室的事:“呵呵,還好,還好。啊對了。小哥你餓不餓,我還有兩桶泡面。”
不管是哪樣都挺丢人的。
張起靈見吳邪撇開話題,也就不追着問,點了點頭。晚飯吃過了,不過現在十一點多确實有些餓,這種吃與不吃之間即使是泡面可面對的人是吳邪,還是他親手泡的應該會是挺好吃的。
有一個紅燒牛肉的和老鴨筍幹的,問張起靈要哪個,他要了紅燒牛肉的,其實泡面他什麽味都無所謂,吃進去都是一個味。
幸虧是煮了水,又從胖子抽屜裏找到一包真空的雞爪就着門窗上面灑下來的燈光兩個人稀裏嘩啦地吃了起來,吳邪看了看張起靈,吃泡面的動作都斯文,應該從小就被教育的很好,沒聽過他爆粗話,甚至沒有大聲喊過話,雖然是面癱可也沒生氣過,可總怎麽感覺這人遠離了人群的感覺,張家應該對這個未來繼承人照顧有加才是。
“怎麽?”張起靈咽下一口泡面,見吳邪一直盯着他問道,“髒了?”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沒有。”去探聽別人的過往總是不對的吧,而且如果有傷痕,這樣問了更不禮貌。
“我小時候,大概是上小學的時候。”吳邪突然說道。
張起靈“嗯”了一聲,繼續吃着。
那時候天氣很舒服,也忘記了是春天還是剛入秋,老癢和小花的爸媽要去鄉下看他的爺爺奶奶,結果老癢把胖子、小花、吳邪都叫上了,反正是開車去的人多人少也不差那麽幾個小不點,老人看到小孩還挺開心。吃過午飯,那邊的親戚鄰居什麽的湊熱鬧弄了一桌麻将搓了起來,男孩子好奇心重又好動,合計了下打算一起去冒險。
那時候的鄉下農田還是很多的,還有很多果樹,吳邪沒有見過那麽遼闊的視野,有綠的也有黃的,一片片的高粱地,風吹來還帶着股植物特有的氣息,陽光也很好,不熱。
走了很久,其實小時候的很久也沒走出多少路,只是那會覺得走了很多了,大家說分頭去找好東西,看誰找的東西最值錢,有點尋寶活動似地,都很開心。後來來到一片農地,旁邊是石子路,再邊上就是一個水泥的小房子,可能以前是用來看莊家或者果子的。
吳邪走了進去,看了看,走出來又看了看,沒有人,房子走幾步旁邊是條河,坐了下來看着水裏反射着太陽的光有點刺眼,可很安靜,還能聞到河水帶着泥土的味道,那時候覺得要是這樣一輩子也好,不回去,就這樣自生自滅,永遠不要被找到最好了。
張起靈停了停手上的動作,要是那時候能遇到吳邪多好,至少不會讓他那麽孤單。
“那你打算吃什麽?”
吳邪想了想:“那時候覺得可以吃一輩子紅薯,反正旁邊都是農田,應該不至于餓死,一天兩個紅薯足夠了。”
張起靈拿叉子撈了撈面擡頭對上吳邪的眼睛:“要是我那會認識你,就每天給你送飯去。”又吃了口泡面,“你認識紅薯長什麽樣?”
吳邪吹了吹泡面,捧起來喝了口湯,咽了下去,張起靈感覺自己可以看到吳邪喉結滑動的樣子。
“不認識長什麽樣,不過每種挖挖看應該就知道了。”
“那也可能挖到芋艿。”
吳邪突然就笑了出來:“哈哈,芋艿也可以,反正可以吃。”
後來想了想芋艿和紅薯應該是不會搞錯的,芋艿上面有荷葉似地東西他還是知道的:“不餓死就好了。”
“後來呢?”
“呵呵,後來天黑了就完全沒鬥志了,傍晚的時候還有些人在農作,也有一兩個釣魚的,所以就不怕,天黑了就自己跑回去了。”
回想起來還挺傻回去路上沒有人,總感覺背後有人跟着又不敢回頭,玩了命地往回跑。
“路上就碰到老癢和老癢爸媽,我以為會被罵一頓,結果他們見我回來就松了口氣還對我笑,問我有沒有受傷什麽的,對我也很好。”
吳邪頓了頓,低頭撈碗底的面條,說:“其實還不如罵我一頓。”
要是換成是老癢這樣,他爸媽肯定是又打又罵,然後問他有沒有受傷,別人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別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即使再親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吧。
張起靈點了點頭:“這種事情,我也玩過,不過天再黑都沒有人來找過我。”
吳邪愣了愣,看向張起靈,對方倒是沒什麽反應繼續撈着湯裏的面,要是自己的孩子不見了,怎麽可能不去找:“為什麽。”
“就是這樣的教育。”抽了紙巾擦了擦嘴巴,吃完泡面一嘴都是那個味道,估計第二天都還有這味道,“後來自己都覺得傻,就回去了。”
點點頭,陷入了安靜,吳邪看不到張起靈什麽表情,也許是沒表情,所以一直都認為每個燈下都有一個故事,張起靈的故事也許也并不是那麽快樂的。
“呵,小哥,以後我們交換小時候的事情說來聽怎麽樣?”說出來就有些後悔,這不就是公然在揭別人傷疤嗎?
“不說也沒關系其實。”
“沒關系,就這麽說定了。”說完起身進了洗手間。
“哎?小哥你晚上不回去了?”
洗手間裏聽到水龍頭開了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響亮,過了會水停了:“下去可能有點難度。”
也是,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可張起靈幹嗎來寝室……還是說他真認為他吳邪會害怕?
嘴裏是泡面的味道,有些不舒服,嚼了個口香糖爬上梯子,坐在自己床上想了想,又爬到後面的王萌床上,張起靈也剛好走了出來:“小哥,你睡我的床。”
張起靈也沒什麽反應,就爬了上來,各自躺下。
閉了會眼睛,王萌床靠門這邊,外面的燈照得吳邪睡不着,拿着枕頭就換了個方向睡。
“小哥?”
“嗯。”
“你……你十一過後要去拍戲了?”
“嗯,估計要一個月吧。”
吳邪蓋了蓋被子看着頂上的風扇,天已經不熱了所以它也就沒必要轉,其實這個風扇存在的意義并不大,冷了用不着,熱了用了也白用。
“哦。”這樣的話就要一個月見不到張起靈了,心裏還真有點舍不得。
聽到張起靈那頭也有些聲響,轉頭看了看,張起靈也拿着枕頭換了個位置,現在這樣他倆就是腦袋對着腦袋,中間只不過多了個鐵欄杆。
“明天要不要做飯?”張起靈問,可能又覺得不對,吳邪畢竟還受着傷,“我們一起做。”
吳邪倒是無所謂,不礙着什麽,手臂受傷又不是手掌受傷:“你會做飯?”
“不會。”
吳邪只覺得自己嘴角有些抽,不會還叫一起做飯?
“我也想學學,你教我就好了。”
“好吧。”自己的廚藝也就半斤八兩,這不是魯班門前耍大刀,鳳姐前面裝蟾蜍嗎?
張起靈似乎側了側身輕輕地說了句晚安。
感覺就像在耳邊喃喃的說着,很有……很有……說不出來的感覺,很奇怪卻怎麽也聽不厭。
“小哥。”
“嗯。”
“你去拍戲了,我會想你的。”
張起靈愣了愣,雖然這比不上他說喜歡或者愛之類告白似的話語,不過也夠了,可能是自己渴望的太久,好像是旱天,好幾個月沒有下雨或者好幾年沒有下雨,找了很多道士做法事都沒有用,每天大大太陽雷打不動的天天升起,可某天,覺得一切都無計可施的時候突然就雷雨交加了。雖然不是傾盆而下幾天幾夜的那種,是陣雨,不過确實也夠了,該滋潤的地方還是滋潤到了,吳邪的這句話張起靈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可回味的時候心裏還是每每會被抽到然後狠狠地跳動着。
輕輕地說了聲:“嗯。”
休息天不管男生還是女生或多或少都會有睡懶覺的習慣,叫了幾聲,只聽到那邊依依嗚嗚的哼了幾聲就是沒有起床的動靜。
張起靈跨過床尾欄杆坐在吳邪邊上,彎下腰拍了拍他的臉:“吳邪,起床了。”
他動作像趕蚊子似地在臉上扇了扇,轉了個身繼續睡下,還死死地抱着被子,衣服睡的有些卷了起來看到腰椎的弧度,沙灘褲褲腰有些松随着腰椎的曲線可以看到隐隐的縫隙。
“咳。”張起靈輕輕的咳了聲,把視線轉到吳邪側臉,頭發睡得往上翹着,亂糟糟,這邊的臉上還印着枕席一條條的印子,嘴巴微張着,這個樣子絕對說不上性感或者養眼,可張起靈還是覺得這樣的吳邪最好,摸了摸那臉上一條條的印子,就讓他多睡會吧。
洗洗涮涮拿了鑰匙出了門,回來的時候多了兩份早飯,走到窗邊看着對面寝室,是女生寝室,窗戶上晾着各種顏色的衣褲,對于休息天來說這個時間還有些早,進進出出的人不多,也有可能是十一長假的關系,宿舍裏可能本就沒什麽人。
吃完早餐後又等了會,再不起來早餐就涼了,于是又爬了上去,臉上的印子已經消下去大半,印子還是在只是淺了很多,半坐在床上,半個身子探了過去,把身體重心放在撐着的手上,從上俯視着吳邪。
“吳邪,起來吃早飯。”其實已經十點了。
這回有點反應了,睜了睜眼睛,眨巴了兩下,又閉上了。
張起靈覺得好笑,這樣的吳邪很是可愛,又有些不忍心去弄醒他,只好又下來,随便抽了本書看了起來。
真正吳邪醒的時候張起靈已經在下面坐了一個小時,看上去不是在看書,更像是發呆。
“小哥……你,你等了多久了。”吳邪頂着雞窩頭趴在床上伸出個腦袋看向在下面坐着的張起靈。
他也擡起了頭,劉海就貼在腦門上往旁邊滑去,白淨的臉龐看不到毛孔不像尋常男孩子那樣,光潔的像女孩子,眼睛很黑也很深邃可以把人吸進去,這人能迷死多少姑娘,難怪秦海婷只見過一次就喜歡上了。
看着看着不由得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張起靈的臉:“你這臉,可真叫人嫉妒。”
張起靈見吳邪眯着眼笑了起來,也跟着勾起嘴角,很淺卻好像能化了北極似地,眼睛也眯了起來,吳邪腦子裏閃過“妖孽”二字。
也中午了,外面陽光正好,灑了點進來,看着挺暖像似能照到人心裏。
吳邪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和張起靈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很安靜,時間也像是靜止的,可以看的出張起靈對他的寬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個孩子,可以對着他撒嬌。
手摸到張起靈的劉海,頭發也很黑發質有些硬,反射着光,是個倔強的人。
把劉海往兩邊撥了撥:“嗨,胡漢三你起得真早。”然後就笑了起來,中分的張起靈看起來很怪。
手被張起靈抓着從臉上拿掉,沒有放開:“皇軍,你打算什麽時候起。”
“起了起了。”說完抽回手就爬了下來,用腳勾了勾拖鞋就朝洗手間走去,張起靈還坐在那裏,看了看手又摸了摸臉,吳邪不知道自己看他的時候那眼神有多溫柔吧,也許就快是時候了也說不定。
吳邪上了車,一邊咬着冷掉的包子一邊對張起靈抱歉:“小哥真是不好意思哦,其實你應該把我叫醒的。”
張起靈沒吱聲專心地倒着車。
“要不我們現在就去買菜做飯吧。”張起靈這個明星加BOSS,竟然等了他那麽久,說不好意思還真不是假的。
“好。”車子上了馬路,“那去買菜?”
“唔。”包子塞在嘴裏鼓鼓嚷嚷的,“當然要先買菜,不然做什麽。”
“小區附近應該有菜場。”
兜了半天才找到菜場,吳邪叫張起靈別下去了,自己去就行,張起靈卻搖搖頭帶上帽子跟了下去。
菜場地面是濕的,吳邪貌似記憶中的菜場沒有一個是幹淨舒爽的,空氣中充滿了蔬菜和魚腥味混在一起的味道,并不好聞,現在這個時間段有些小販已經收攤,沒有收攤的也是蓋了塊濕嗒嗒發着黑斑的布,自己在邊上的躺椅上閉目養神,基本上沒有人逛,空間也有些安靜,不像平時熱鬧的時候那般喧鬧。
張起靈站在吳邪身後,這種原本應該是吵鬧的地方安靜了下來特別讓人不習慣,讓自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随着說話的聲音都放低了下來。
張起靈拎着那些菜看了看吳邪,他比較讨喜,不管是大叔還是大嬸,臉上也笑嘻嘻的倒能融入這樣的生活,空曠的環境說起話來有些回音,高高的房頂,十來根柱子一排一排的隔出了好幾個空間,空氣中彌漫的是不熟悉的味道,放的像小山一樣的菜用布蓋着,看着有些晃了神,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一切都很不真實,夾雜着吳邪和商販的回音,空間像似被扭曲了那般,不是一個世界的,不遠處的吳邪像是一眨眼就不見了回到那個有那個人一直陪伴的時候,那個公園的吻,徹徹底底撕毀了十年的幻想,也從鮮血淋漓中體會到所謂愛究竟是什麽。
走了上去接過吳邪手上的東西,心底沒來由的一陣荒涼。
“小哥,好了,我們回家吧。”吳邪付完錢笑着對張起靈說。
看着眼前的人,總有些恍若隔世的錯覺。
回到家,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吳邪就想把放在地上的東西拿進廚房。
張起靈拉了拉吳邪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
轉身看向張起靈,帽子還沒有摘掉,可眼神裏有着某種倔強和委屈的東西,吳邪不是很明白卻莫名地有些心疼。
“小哥,怎麽……”
話還沒說完就被拉進一個結實的懷抱,張起靈攔腰抱着他,臉埋進他的肩窩,吳邪感覺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甚至還能感受到張起靈的心跳,一樣的快一樣的有力。
周身都是張起靈的味道,13樓,很安靜,安靜的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別動,讓我抱會兒,一會兒就好。”
不知道張起靈想到了什麽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讓一個那麽獨立的人有這種悲傷的情緒,真不知道是什麽事。
吳邪又想起張起靈那會唱的《放生》。
不由得雙手環住他的肩膀,在他背後輕輕地拍着:“沒事了,沒事了。”
張起靈愣了下,随即松開手拿起地上的東西就走了進去:“開始做飯吧。”
“好。”他好像,好像看到張起靈臉紅了。
進廚房後,其實張起靈基本上幫不上什麽忙,吳邪叫他要不出去等着,可張起靈卻不肯非得留下來。
“這樣,你把那些黃豆芽洗了,拿到小吧臺去洗。”有人在旁邊做事不利索啊。
那厮點了點頭接了盆水拎着豆芽走到吧臺邊,隔着小隔斷還是可以看到吳邪,走來走去洗這洗那。
“我覺得……”張起靈突然開了口。
吳邪朝他看看,隔斷把張起靈分成一條一條,像某種廣告的招貼畫,看着錯落的排放卻還是完整的一副構圖。
張起靈面對着一盆已經放在水裏的黃豆芽擡頭看了眼吳邪,吳邪也正看着他等他說完那句話。
“我覺得這樣的話,沒有馬子也很好。”然後垂下眼簾把手放進盆裏面撥弄了幾下。
這麽說來張起靈其實也沒打算找女朋友的,吳邪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開心,有身影在忙碌的話确實沒感覺到少點什麽了。
“你不打算成家嗎?”張家繼承人,不可能不需要子嗣吧,像解家就不能,作為正常的男人也是需要娶妻生子的。
“你呢?”淡淡的聲音沒有起伏。
“老婆孩子炕頭熱,我也挺想的……不過,也不知道怎麽說。”首先還是得像張起靈這樣有房有車吧,吳家的錢財是絕對不想去用的,最重要的還是缺點感覺。
“要是沒感情的話我也不想将就,為了點利益在一起的,遲早還是會離婚。”其實就像自己家一樣,要這樣還真不如不結婚。
張起靈有一下沒一下地洗着豆芽沒有出聲,只聽到吳邪在裏面已經開始做菜,水濺到油裏“嗤嗤嚓嚓”地響了起來,開了吸油煙機,還是能聞到點味道。看了看吳邪,簡單的短袖T恤,藍色牛仔,拖着拖鞋,是他想要的生活,不管是怎麽樣的生活只要是他在,怎麽樣都可以。
“喂,啞巴,你怎麽就對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毛孩感興趣?你真的确定你心理沒問題?”記得那時候陳墨是這麽問的。
是某部分的缺失還是同病相憐的共鳴?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情深了,是這麽說的吧。其實說為什麽喜歡或者因為什麽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他比以往更想要靠近這個人。說以前是自己一個人的幻想,那現在,已經走進自己生活了,夠得到摸得着還有比這樣更吸引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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